北天山：自然之声（组诗）

许登彦

大自然的音乐厅，在北天山

众多流淌的音符，让万物

抱紧每一条明净、温暖的河流

风吹过，树叶哗动的声音

那是弹奏琴弦的天籁之音

我听见，灵魂的震颤与歌唱

在蓝珐琅的天空中，云雀

声声鸣叫，清亮的歌喉

沾满了天地诸神的诵经声

草浪翻滚，哈萨克牧羊人

正在马背上聆听，一只鹰的长啸

如何打开自己辽阔的胸襟

山脚下的河，日夜轰鸣

每一朵浪花连接着大地的神经

激荡的血液和胸膛吞吐起伏

盛夏正午，天地间影影瞳瞳

虫鸣如潮，一浪高过一浪

草木根部传来丝丝作响的喘息声

转场的羊群，它们绵延的叫声

此刻化成了天上流转的云朵

一场无法昭示的积雨云，即将来临

▲蜜蜂的歌声多么嘹亮

在北天山，你可看见

在这样一个阳光在体内

镀亮血液的夏日

那是绚丽色块铺陈无余的原野

我一伸手就可及的芬芳

缠绕着每一根神经

一只、两只、三只……N多只蜜蜂

举起了金色的喇叭

它们的歌声多么嘹亮

最初，它们由个人的独唱

汇聚成了多声部的大合唱

激情的血液在呼啸着上升

所有的花朵，都仰起了恬静的脸庞

向这些忙碌而快乐的精灵和歌者

献上了最馨香的初吻

每一个音符，伴随着轻柔的风

拍打着内心的堤岸

生命万物，它们都在相爱

明亮的颂辞，飞扬着

幸福、甜美的歌声

▲水滴撞响世界

在午后和夜晚，心长满了耳朵

北天山腹地的村庄，屋檐下的水滴

在集体奔跑，噼啪、噼啪……

发出如此摄人魂魄的响声

砸开生命如此壮烈的火花

屋顶上的残雪，是另一季节的白幛

或遗孤，因为思念而变得日渐消瘦

四月的天气转暖，加快了

它们下落的速度，从此漂泊天涯

高处不胜寒，冰心坠入凡间

屋檐下的水滴，转世的佛珠

默默超度着这些迷途知返的

孩子，开始新的轮回

水花四溅。它们的身体

被命运炸开，我听见

水滴的疼痛撞响世界

分别即成永恒，已是泪水涟涟

满腹愁肠上路，只等来生执手相认

归于尘土，大地的毛细血管

精心收集和输送着它们的泪水

山脚下的玛纳斯河日夜喧哗

涛声流淌成了一首深沉的歌

浪子脱胎换骨，滋养绿洲生命的根

▲致云雀

天籁之音。它们是大自然的

歌者和精灵，火焰般滚烫的心

属于这里的天空和大地，草芽儿

雨露，花朵，爱情……沾满了

如此纯净而明亮的生命颂辞

东天山，在夏日的轻风中

它们灵动的翅翼迅捷地掠过

草原，峰峦，山谷，河流……

前方的路途正被打开，一如

飞翔打开辽阔的胸襟

这是花香流成蜜的季节

油菜金黄，苜蓿花汹涌着

紫色的潮水，它们的身影

只是岁月筛落的点点光斑

追随和找寻属于自己的宿命

它们在枝头也偶尔小憩

在淙淙流淌的小河边

蘸着阳光和浪花，仔细地

清洗自己的歌喉，又匆匆上路

草浪涌动，将它们推向遥远的天际

云的孩子。现在它们回到了天空的

怀抱，深邃的蓝紧紧包裹着它们

一声声啼鸣，多么欢愉

那是天地诸神祈福的诵经之声

众生万物虔敬的眼神羽化、飘升

▲雁阵飞过

四月。北天山澄净高远的

天空，雁阵悠然飞过

让我的仰望成为一种疼痛

它们排成的人字，投向

苍茫大地，神秘的引领

每一条山川，都有人类求索的足迹

无论怎样的境遇，都要面对

这是生命万物共有的宿命

抱紧渴念，只顾风雨兼程

圣洁的飞鸟，声声长鸣

犹如天籁之音，荡涤蒙垢的心灵

淡忘了尘世间许多的痛苦和飘零

年复一年，春风引

万水千山，等待它们飞越

温暖的家园，就在离心最近的地方

▲北天山的夜，打着响鼻

北天山的夜晚，血液

依旧是热的。黑暗中的马匹

打出一串串响鼻，伴随着

低沉的阵阵嘶鸣

白昼，蹄声如雨

你把自己的身体和长鬃

融入飞翔的草原。只有黑夜

你才能停下疲惫的脚步

夜色如墨，看不见你

沉默的眼神。我无法知道

是怎样的惶恐和惊悸

扼住了你的咽喉

你迫不得已，用响鼻和嘶鸣

掩饰对心中噩梦的恐惧

草原狼在山谷中时常出现

它们贪婪的目光，如影随形

今夜，这是一场持续的突围

虚无的鞭子，抽打着冰冷的

肋骨。我触摸到了一匹马

白天虚拟的快乐和夜晚真实的疼痛

▲蛙鸣

它们在月明星稀的夜晚

歌唱，流泻千里的银色月光

覆盖了它们此起彼伏的爱情

北天山，雨季

已经来临，山脚下的河水日夜

流淌，池塘注满夏日的心事

水面如镜，一只小飞虫的

不慎失足，点开层层涟漪

蛙们优雅地划动着趾蹼

它们露出一双双偷窥的眼睛

鄂下白色的气囊一鼓一鼓

震动着水面的每一条神经

从傍晚开始，它们就亮开了歌喉

多声部的大合唱，亦是

赛歌会，搅动着汹涌的夜色

声声蛙鸣，轻轻地

拍打着北天山月夜的心脏

为静谧的梦，注入了一段

极具乡野气息的韵脚

乡野爱情歌手，肆意

搅动着温暖的歌潮

浪花一朵接着一朵，涌进

我盛满蛙声的童年

皎洁明月当空

蛙鸣是一声声悠远的呼唤

月光引路，它们的歌声在飞升

抵达蟾宫，把明亮的灯盏

安放在这里，相守一生一世

▲积雨云

它是波诡云谲的魔术师

遁形于天地之间

风云聚散，变幻无常

此时，天空是倒悬的砚台

疾风的狂草，肆意地挥毫

一滴滴墨汁，迅速泅散开来

染指的黑山头，发号施令

招降飞渡的游兵散勇，与大地上

草木的旌旗，遥相呼应

金石裂帛，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云层中奋力挣扎的银蛇

耀眼的信子咬断天地的肋骨

树木紧紧抓住自己的根

俯下身子，又昂起头颅

草浪翻滚，起伏是盛怒的宣泄

一群群的山羊，蜷缩在

断崖的背风处，惊惧的咩咩叫声

被风旋起，掷向浊浪飞溅的深涧

老牧羊人，抬头望天

怀抱羊鞭，把自己包裹成

距离云朵不远处的一块岩石

脚步声匆忙的雨滴，撒豆成兵

一个人的静默，让积雨云罩住

他眼神里风雨飘摇的苍茫

一场风暴的开始与结束

多么像一个民族的放牧史

苦难，具有了某种隐忍的惯性

▲村里的流行乐

黄昏里，村委会的高音喇叭

亮开了亢奋的喉咙。欢乐的

乐曲声，摇身化作奔腾的潮水

一浪高过一浪，喷涌的浪花

北天山的村庄在歌声里漂浮

伴随着冬不拉悠扬的琴声

哈萨克族男女的阿肯弹唱

如汩汩清泉，美丽的爱情

在心间淙淙流淌。正在挤牛乳的

女人们直起腰身，静静地聆听

一曲终了，接下来是时下

爆红的流行乐。年轻的小伙儿

驾着摩托轻骑，从村委会前的

小路上疾驰而过，响亮地打着

唿哨儿，脸上溢满金色的火焰

饮水归来的牛群，脚步轻快

间或配以一声悠长的牛哞

极有兴致地算是客串一把乡村DJ

村头玩耍的小孩子，随着

音乐的节拍，旋转快乐的童心

男人们在路上相遇，高声

打着招呼。一条音乐的河流

把许多为生活忙碌的心

聚拢在一起。我感受到了

此时此刻，他们离幸福很近

许登彦文学创作简历

笔名：许登彦、许侠客，原名许金燕，男，汉族，甘肃高台人，毕业于河南郑州大学新闻系。1990年开始文学创作，现为石河子作家协会理事、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作家协会会员、新疆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家协会理事，已在《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绿风》诗刊、《诗林》、《诗潮》、《扬子江》诗刊、《阳光》、《奔流》、《飞天》、《北方作家》、《鹿鸣》、《雪莲》及《人民日报》等全国各大报刊发表作品380余万字，先后荣获石河子、兵团及国家级文学奖项多次，出版个人首部诗集《尘世间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