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
吕斌
人说,家穷出孝女,这个理还真差不离儿。
母亲我俩家境很紧巴,母亲供我念艰难着呢,从田里一分一分地挣,从鸡屁股里一个蛋一个蛋往外抠,全部塞进我的学业。母亲指望我升大学当大官吗?庄稼地的老太太不会这么想,又因为啥呢?我没钻进母亲的腹里看,我猜测,母亲为了孩子拼命这是天性,她八成也没指望过什么。
家越穷的孩子越认学,学业也就越好,这不是拐弯抹角夸自个儿,这是我悟出的理儿。
念完初中,母亲没能力再供我,我并不抱怨,我深知自己的处境,自从没了父亲,我就不再幻想考什么大学。
回到村里,村长不知道从哪个嘴里听说我是学校的优秀学生,让我到村小当了代课教师。这个学校本来是要合并到乡里的,但我们这个大兴安岭下的村离乡有百十里路,全是高山,要过十四条大大小小的河,山上还有狼出没,家长对孩子上学放学不放心,就大伙一商量把这个小学留在了村里,教师李平是家长们通过村里雇佣的,住在邻村,他二十二岁,中等个子,胖胖的,两个缝一般的小眼睛,有一股子憨劲。我上班后他给我安排办公桌,他搬到了教室。我独坐在办公室总是寂寞,常常望着窗外:远处的群山,近处的田野,校前的小溪,遐思。李平搬走让我不安,他虽然也是年轻人,但资格比我老。我走进教室,叫出正伏在桌子上批改作业的李平:“你把办公桌搬回办公室吧,在外人看来,好像我挤了你。”
“哦,小柳,你不要想太多,我是图个看管学生、批改作业都方便。”
“这倒是实情,可是人家要说闲话。”
“总而言之一个样。”
他是说,搬回办公室,一男一女坐在一个屋子里人们不更说闲话吗!
第二天一早,我悄悄地把他办公桌搬回了办公室。
“你真是的……”李平进办公室看见办公桌,笑吟吟地说,但心里却责怪我。
“我心里有数,不怕那些。”我摆放桌子上的学生作业本。
我们各自备课、批改作业,埋着头,谁也不看谁,偶然对上眼光,马上移开。他呢,像偷了我什么东西,不好意思,我装作没什么,心里却不自在。
春耕时节。
李平说:“你可以晚来早走,家里活儿要是多就耽误一天,我给你照看学生。”
他了解我家里情况。我照常上班。
放农忙假,种两天地,李平来了,他还是那身装束,洗干净了,对我说:“我家地种完了,来帮帮忙。”
母亲问我:“这是谁?”
我犹豫不决,咋介绍呢?李平很平常地说:“我和小柳在一个学校,是同事。大娘,种子准备好了吗?”
母亲忙着找种子。我们开种了。
中午,李平在我家吃了饭,饭后坐在炕上喝水,母亲跟他唠嗑儿:“你家几口人?”
“三口,我母亲去世了,我下边还有个妹妹在念书,我供着。”
“你娶媳妇了?”
李平抚摸着茶碗把儿,摇摇头。母亲转过脸来,我坐在地上的凳子上缝衣裳,感觉母亲正瞅我。母亲转过脸去:“你看我们柳儿……”
我心跳起来,妈妈呀,你这么问人家干啥!
李平喝一口水,挪下地说:“大娘,我得回去了。”
母亲忘记留人家,笑容满面地往外送。
我把李平送出大门,李平见母亲回院子了,悄声叫我:“小柳,你过来……”
我走过去,他真诚地说:“我来就是帮帮你们,没你妈说的那个意思,你别为难啊。”
我笑笑,这是什么话嘛,没影的事!我说:“你别往心里去。”
开学,我们可以问些题,说些闲话了。
当年的高考又开始了,李平说他落榜两次了,没指望了,鼓励我考,答应如果我考上帮助我家里干活儿。我考上了师范学院。
我上学了,我们互相通信,他盼望我早点毕业,我也保证毕业哪儿都不去,就回到村里的小学当老师。一来二去我们亲热起来。
半年之后,母亲托村长写来一封信,说李平经常来家里帮助干活儿,母亲和李平商量妥了,再跟我打个招呼。我和李平的关系就确定下来了。
作者简介:
吕斌,男,出生于内蒙古赤峰市阿鲁科尔沁旗,毕业于内蒙古师范大学文学研究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人民文学》《小说月报》《小说选刊》《海外文摘》《作品与争鸣》等百余种刊物上发表、转载作品五百余万字。有作品入选中学语文试卷和课外读物,获得过志愿文学奖,中国人口文化奖,上海市公安文学奖,内蒙古索龙嘎文学奖,《西部》杂志文汇杯文学奖,赤峰市百柳文学奖,赤峰市五个一工程奖。著有个人文集《美丽乡村》《惊险时刻》《狼甸子》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