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如瑜
李立纲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随着市场经济大转型大调整,我所在的这家曾经如日中天的大型国有企业,变得越来越不景气。
厂子月月拖欠工资,发,也只发百分之几十且逐月递减。生活越过越窘迫,甚至难以为继。
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要钱?妻和我同一厂,还养着一个正读美院的儿子。一个烧钱的主子。
凡夫俗子,市井人家。平常日子总得过吧?
我太需要钱了!
能写点东西,经常在省市的报刊上发表。有点儿小名气,结识了不少文朋诗友。
得知道我的境遇,几个走得近的文朋诗友冲我猛砸一锤: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下纯文学江河日下,地摊文学如雨后春笋,审时度势,何不放下身段,以其之才改写地摊文学。虽上不了台面,甚遭人垢病,却不愁找不来几个稀饭钱。
诚如朋友所言,放眼一望,我所在之城市大街小巷,凡报亭书摊,街边地摊,一顺溜无不赫赫然地摆放着花花哨哨、光怪陆离、林林总总,不知出自何处的报刊杂志:满目玉体横陈,红唇酥胸,刀光剑影……
经不住几位写纯文学转道而写地摊文学,且写得纵横捭阖、风生水起文友的现身说法、狂轰滥炸,一咬牙,我也施出浑身解数,向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地摊文学报刊发起猛烈进攻。且屡战屡捷。稿酬也开的挺高。高得令我咂舌!
必竟不是正大光明之事,必竟是为我曾经嗤之以鼻的低俗报刊写稿。每写这些的时候,我都贼似的,背着妻子偷偷摸摸地干。不像以前,每写完一篇,都要拿给妻子先睹为快,让她分享我写作中的快乐。
自相恋始,妻子都是我文章的第一个读者,鉴赏者,批评者。
又一个夜来临。竟是一个不平常之夜。
那夜,我正伏案疾书,天花乱坠、云里雾里地编造一个风花雪月又乱伦的情爱性爱的故事。
正来劲,“嗵”地一声,门被撞开。只见妻子一脸寒霜地闯了进来。怒气冲冲地将一大摞手稿掼在我的脚下,厉道:‘’XXX,最近一段时间,你写东西从不拿给我看,原来是在写这些下流无耻的东西啊!‘’
我盯睛一看,脸,刷地红了:一地我为地摊文学写的手稿!
这些手稿,每次写完后我都是会藏匿在一大堆废旧书报之后,不知她今天怎么翻着了。
大约是今天我去市里出差,她对我书房进行大掃除发现的吧。
平素她一般不进我的书房,也从不整理我书房的东西,尽管我的书房乱得来一地鸡毛一一她怕弄乱我的写作材科,也怕打扰我的写作。
她拿一双好看的眼死死地盯着我。
自知理亏,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相恋时,我曾千百次地说过,我喜欢你,是因为你那对灿如晨星的眼睛。
“我……我,只是想找点钱来补贴家用,眼下厂里像这样……我的好多文友都这样干……我用的是笔名,别人不会知道。‘’我嗫嚅道。
妻并不因我的嗫嚅解释而消气,气反而更大了:‘’别人怎样干我管不了!我也无权管!而你如此干,我得管!”妻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话语坚硬如砖头瓦块地向我砸来:“写什么不好!写这些无耻下流到极点的东西!找这种下贱作孽的钱!对得起你的良心?!对得起一直看好你的我和你的儿子?!你不脸红,我脸红!你丢得起人,我丢不起!……”说到激动处,她面如桃红,胸脯如大海起伏。
我无以言对。
说到这,她停住了。长长地透了一口气,转身朝窗口走去。凭着窗台,她久久地凝望寥寂而深沉的夜空。
半晌后,她扭过脸來,一字一顿,语气平静而坚毅地道:今晚,我给你两条路:要么把这些狗屁不如的东西全给烧了,从今以后不得再写;再写,就两个字:离婚!”
离婚?!
我抬起头来,看着她那被愤怒扭曲得曾经美得如花一样的脸,结婚十多年,一向柔情似水,温婉可人的妻子,今夜竟……
我羞愧地垂下了头。
……
那夜,妻子与我一块烧毁了我那写有肮脏文字的一大摞手稿。
那夜,我彻夜难眠。翻开日记,我写下一行文字:
一一今夜之事,让我更爱我妻。古人曰:家有握瑾怀瑜之妻,朝夕相处,必得瑾之晶莹,瑜之璀璨。
作者简介:
李立纲,重庆市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始迄今在国内各种纸媒网媒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若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