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妈妈留下的布鞋
作者:冰凌
我是在切尔克齐得知父母发生不幸消息的,匆匆赶到阿勒泰市区的时候已经天黑,怀着悲痛又惧怕的心情跌跌撞撞的迈进父母家的大门,进门第一眼望到的就是母亲床上有一双做工精致的花格子棉布鞋。家里没有了爸爸伏案学习妈妈忙碌家务的身影。。。
手捧花格子布鞋,我失控的“妈妈,妈妈——”大喊起来,泪水“刷”地一下流满了脸颊,自己也瘫软的躺倒在地上...
二十多年来,每次看到母亲留下的布鞋,我都会泪流满面,都想借着文字,寄托心中无尽的哀思。搬了几次家,保留了二十多年的那双布鞋居然找不见了,心里除了难过就是遗憾。
父母一直战斗在教育战线上的。虽然当老师很体面,但是那份微薄的工资,仅够养活一家六口人。三个弟弟正在长身体,饭量特别大,一顿就是一锅馍,像一个无底洞。为省钱,全家人的鞋子都由妈妈去做。妈妈做的鞋子特别精致有样,纳出的鞋底更是针脚细密,比商店里买的样式都好。后来,家里经济条件变好了,爸爸还是喜欢穿妈妈做的布鞋。
还记得小时候,每逢换季时分,妈妈就会把我们姐弟几个叫过来,用力地挨个摁在凳子上,搬起我们的双脚、脱下我们的臭鞋,扒下脏袜子,跪着给我们量尺寸,生怕做出的鞋不合脚。母亲说,鞋穿着大了要拖拉,小了要磨脚。穿着妈妈做的鞋子,暖和、柔软、轻盈而且舒服不硌脚,另外,因为我是女孩子喜欢漂亮,妈妈给我做的鞋面上总是有星光、小红花、小窗口等等,样式好看、有花样。所以,每当穿上新鞋时,我都在第一时间跑到外面给别人看,获得别人的赞美和羡慕,是我儿童时代最大的幸福和虚荣。
刚工作时,我爱耍时髦,爱穿高跟皮鞋,妈妈看着又高又细的鞋跟,不无担忧地说:这鞋穿着总感觉不踏实,万一不小心没踏稳,岂不要摔跟头?还是穿布鞋舒服。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堆布鞋来让我挑选,有冬天穿的棉鞋,有夏天穿的单布鞋。一针针,一线线,依旧是那么的精细。我没有好声地对她说:穿布鞋是舒服,是不出脚汗。可是,先暂时放着吧,等老了我再穿也不迟。我看到她的脸色顿时黯然失色。沉默不语后,她把拿出来的一堆布鞋,先是捧着,翻来覆去的看过,然后才默默地放回了柜子。
再后来,我结婚有了身孕后,闻讯后,妈妈成了家里第一高兴的人。她就开始忙碌了,计划着买布买棉花买各种颜色的线,做小棉被、小棉袄和小棉裤了。果然有一天,她背着一个大包袱兴高采烈地来了,气喘吁吁:看,孩子的衣服做好了。我打开一看,天哪,从女儿满月开始用的,一直准备到两岁用的单衣单裤、棉衣棉裤,还有大小不一的小布鞋,一摞一摞衣服捆得整整齐齐。母亲说,鞋带都是红线绳串着,红线绳吉利,粗布衣服吸汗……
里面还有一双棉布鞋子,一脚蹬上,不用弯腰,宽宽大大,平口平底的,是专门给我做的,妈妈说怀孕期间要穿棉布鞋。我顿时一阵心热,世上还是妈妈好!
听妈妈说她年轻的时候在老家还会织布捻线,在织布机上吱吱呀呀一晚上,到第二天早上,停了机杼,就能看到结实耐用的土布了。到现在我还存了一块妈妈织的被单,说起来这块被单应该有六十年的历史了。
记得妈妈去世前一个月,我们盘腿坐在家中的旧式木床上说话。说着家里的事情,妈妈又想起了什么,快快爬下床,抽开柜子,拿出小包袱,黑色的鞋底上,绣着一朵朵娇艳的腊梅花,红色的花瓣、嫩黄的花蕊,在绿叶的陪衬下,竞相绽放。原来是几双绣花的鞋垫。妈妈说:你们都时髦了,不穿我做的鞋子,只有给你们做鞋垫了。
我接过鞋垫,比划着说:嗯,真不错!
妈妈受了表扬后又激动起来,说:我再给宝宝做两双棉鞋,做好就给你送去。我告诉她:你已经做那么多了,穿都穿不完。母亲嗔怪道:咋啦,又嫌妈妈的布鞋老土?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次居然是我们母女的最后一次说话。谈到最后的一件事情,还是布鞋。妈妈去世后,这一双布鞋女儿始终没有穿过,原因就是被我用心地珍藏了起来。
妈妈离开我们快三十年了。社会日新月异,城市高楼林立,人们的生活不再为吃穿发愁。我见过的绒毛貂皮大衣摆满柜台,鞋子种类更是琳琅满目,加上京东天猫淘宝的购物网站,还有五花八门的直销商品。虽然不同的鞋子样式新颖繁多,质地用料都考究华丽。可是,我依然怀念妈妈手工做的土布鞋子。
被我珍藏20多年的那双鞋子,弄丢了。但是鞋子一直存放在我心里。那双布鞋用不变色,永远一尘不染,崭新如故。这哪里是一双布鞋啊,这明明就是一种相思,是一种寄托着人间至圣的母爱之情。这是我的妈妈,用生命的最后力量,轻声吟唱的一首乡谣啊!
妈妈,您1993年寒冬离开我们姐弟四人的,如今2022年的春节就要到了,您在那边还好吧?您的儿女想念您。
作者:冰凌,原名:武琼瑶。曾任某地方电视台记者、编导、制片人,广播电视报编辑。新疆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各种媒体发表过诗歌散文多篇,出版多部书稿,获得过新疆自治区新闻出版局颁发的庆祝建国六十周年文丛优秀作者等荣誉称号,著作《行吟阿勒泰》曾获自治区五个一工程奖。作者目前已退休,定居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