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山文化

李蒙惠

        丽水南明山是浙南风景名山，尤以摩崖石刻称著于世。它近在南郊，与丽水城隔江相望。包括与其毗邻的观音岩景区在内，面积约76公顷。南明山林木馥郁，环境优雅，早在唐代就为文人墨客所青睐，作为憩游之佳处。至北宋时期出现寺宇、园林建筑，宋元以来成为游览胜地，游人纷至沓来，其鼎盛之势延绵不绝，千百年来一直为人推崇，素有“括苍之胜推南明”之美誉。

一、景色风光

        在栝苍山脉的众多山水中，南明山之所以能被历代名人重视，而得以显示地位，乃因其具有其它众山所不具备之“胜”：它不仅近郊近城，有区域之优，更在于它拥有洞幽、石奇、溪明、崖陡等独特的自然风光佳景，正所谓“山得水而活，水因山而幽”，置身其间，“清冷之状与目谋，滢滢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南明山以其独特的生态风光，吸引古今游人纷纷探幽寻奇，使其成为浙南名山。

        南明山的主要景观有石梁、高阳洞、仁寿寺、云阁崖、沥雪瀑等，此外还有明秀湖、印月池、献花岩、锦绣谷、天趣园等景块。

        入山门，登石阶，眼前豁然开朗，但见一湖碧水，澄静可人。依水石壁上，镌有“明秀”二字，倒映水中，益添其趣。此即明秀湖。山道穿湖而过，湖边原先建有流觞亭，可供游人小憩，可惜今已毁损无存。 

        过湖沿山道缓行不远处，可闻泉水淙淙，自天而来，抬头仰观，筱篁顶上，有陡崖壁立，一股小瀑布飞洒而下，似飞雪扬花般飘落到地面石潭，故名“漉雪瀑”。潭边有始建于宋的 “漉雪亭”，翠竹环抱，坐其中，领略“峭壁飞泉，溅襟洒面”的感受，别是一番滋味。

        继从山道登石阶折行，过山腰半山亭，沿石阶往上爬行百余级，进二道山门，则为仁寿寺景区。这里首先看到的是一条巨大的石梁。

        石梁位于山间仁寿寺前，献花岩傍，在南明山中心区域。这是大自然的神来之笔，它横亘印月池旁，长达70余米，为一天然巨石凌空架成，恰似飞虹天降，气势宏伟，是我国三大石梁之一。其前方有印月池，池中植有荷花，池上有石桥，过桥可抵仁寿寺。石梁上有“半云”、“悬虹”、“仙桥”、“南明洞天”等历代名人摩崖题刻20余处，石梁下现保存石狮一座，另有明清两代有关南明山游记等碑刻六块。石梁前有一棵铁干虬枝的古树，相传皮可疗病，被人称为“将军树”。

        仁寿寺是南明山的核心区域。这里松竹怡然，环境清幽，香火飘渺，宛若仙境。寺前有两方水池，水甚清冽，池中碧荷摇翠。袁枚诗“小憩南明寺，双池花叶香”即此谓也。

        仁寿寺建于宋乾德三年（公元965年），至今已有一千多年历史。仁寿寺前身为唐朝中和年间建立的大安寺，原址位于仁寿寺东侧，宋乾德三年移建于现址，初名佛日仁寿寺，后简称仁寿寺，一直延用至今。仁寿寺毁坏重建多次，并屡经修茸。现存仁寿寺正殿为清代嘉庆年（1803年）所建，重檐歇山式建筑，解放后又修茸过多次，现保存着的大雄宝殿与观音堂是重新修茸的。仁寿寺殿额“仁寿寺”三字，为已故中国佛教协会主席、著名学者、书法家赵朴初先生题写。仁寿寺现已被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高阳洞在仁寿寺到云阁崖间所经途中，，从仁寿寺大殿后门拾阶而上，往前数十米，有一个由两块巨石合峙而成的岩洞，即为高阳洞。高阳洞呈东西向，东低西高，洞穴幽长，“中可容三四席，幽洞清悦，六月可忘暑”。 洞口上方刻有“高阳洞”三个大字，两边石壁上分布着多处摩崖题刻，北宋沈括游南明山题记与“高阳洞洪水题刻” 就位于洞口旁的石壁上。

        高阳洞东西相通，出高阳洞，沿游步道从西向东转向，循崖山道前行。迎面高而长的大崖壁，便是云阁崖。云阁崖前建有一亭，因占据了几乎所有的空间，故似凌空而矗。凭阑可俯瞰丽水全城，人称之为“千里亭”。崖壁上有十余处摩崖题刻，著名的葛洪“灵崇” 题刻和米芾“南明山” 题刻即在此处。

        南明山自然风光幽美，人文景观丰富，文化积淀深厚，是一处名副其实风景名山。千百年来，历代文化名人、政要到南明山朝拜祈福、揽胜题刻、观景记游、抒情赋诗，日积月累，丰富了南明山的特色文化，即道释文化、摩崖题刻文化和名人文化，使南明山成为现代都市中不可多得的文化瑰宝。

        须记上一笔的是，1958年开始的“大跃进” 运动中，南明山的森林亦未逃其劫。大办钢铁时，砍伐了南明山的许多大树古树，用于烧炭炼铁，使南明山原来古木参天的自然景观受到严重损坏。好在文革后南明山受到政府的重视与保护，植被逐渐得以恢复。尤其近年来政府高度重视南明山文化，切实保护景区人文古迹与生态环境，使南明山景区焕发新春，面貌焕然一新。

二、道释文化

        南明山宗教文化的源头，当推道教文化。一千七百年前，东晋的道学家葛洪在南明山结庐而居，钻研道教文化和炼丹技法，并开凿丹井，在云阁崖题刻了“灵崇”二字。从而开创了南明山文化的弁端。

        历史上丽水的道教文化曾一度领全国之先，如唐代我国最负盛名的道教领袖人物叶法善、杜光庭就出自丽水。据史料记载，处州历史最悠久的道观——老君庙乃建于晋代。这些，当与葛洪在南明山结庐炼丹、传播道教文化不无关系

        南明山的佛教文化，始于唐朝中和年间（882—885）建立的大安寺，至今已有一千多年历史。大安寺是仁寿寺的前身，位于仁寿寺东侧，为唐中和间三平和尚所建。据说和尚每骑虎出山，至溪津叱使还，徒步入城。晚归则虎候溪浒，载还山以为常。明《一统志》载：“三平真身像又在丽水大安院，有破衲若蝉翼藕丝，其徒宝之。”唐代高僧明觉禅师，是丽水人，也住持过南明山。雪窦禅师颂之曰：“三界无法，何处求心，白云为盖，流水作琴。一曲二曲无人会，雨过夜塘秋水深。”（《两浙名贤外录》）明觉是个诗僧，著作丰富，其有二首诗，似与处州有关：

　    其一：　少微星出古风还，匝地声光不掩关。三馆峻迁同陌路，九华高卧是蓬山。岩莎步入祥麟稳，海树飞来白凤闲。只恐致君休未得，蒲输重到薜萝间。（《和曾推官示嘉遁之什》注：嘉遁：旧时谓合乎正道的退隐，合乎时宜的隐遁。）

        其二：出城四十里。古堰若天外。飞棹清浅中。孤影自相对。（《经古堰偶作》）

        南明山寺历代都出过诗僧的，清代学者端木国瑚就有寄仁寿寺僧诗：

昔访高阳洞，题名在石梁。

盤陀行脚稳，瀑水洗心凉。

松月夜窗晓，山钟秋梦长。

廿年尘事隔，为忆赞公房。

        北宋乾德三年（公元965年）大安寺迁移改建于现址，初改名佛日仁寿寺，邑人宰相汤思退请为功德院，赐名佛日报严寺。后简称仁寿寺，一直延用至今。仁寿寺在元代的至元年间（公元1271-1294年）曾毁于火，大德年间（公元1297-1307年）重建。后屡圮屡修。元代住僧达识在修复庙宇之后，还建造了一座高大的钟楼，打造了一个“形制巨丽”的铜钟，据说撞钟之声可以响遍山林。现存的仁寿寺为清嘉庆八年（1803）建筑。抗战前夕，曾大事修葺。新中国成立后，于1956、1960及1980年进行过三次整修了。1986年省人民政府批准为对外开放的佛事活动场所。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先生，于1987年11月为仁寿寺题写了匾额。仁寿寺现已被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自东晋葛洪在南明山结庐炼丹、摩崖题刻以来，南明山就作为浙南道释两教胜地，千余年来，香火鼎盛。并逐渐引起历代政要、文人墨客的兴趣，探幽游览者络绎不绝，在繁荣南明山道释教文化的同时，也创造了南明山辉煌的摩崖题刻文化。

三、摩崖石刻

        摩崖题刻文化，是南明山最具特色的文化。南明山摩崖题刻是江南同一处年代跨度时间最长的的摩崖石刻群。山上的云阁崖、高阳洞、石梁及其他岩壁上留有东晋、宋、元、明、清及民国历代名人、学者和书画家的珍贵题刻58处，其中以葛洪的“灵崇”、米芾的“南明山” 及北宋科学家沈括的记游题刻手迹最为著名。还有军事题刻、水利洪灾纪事题刻等。长60多米的石梁上刻着20余处题刻。石梁下保留有石碑6块，刻着重修南明禅院的碑记及明清文人的游记。这些摩崖石刻，不但延续时间较长，历史悠久，而且篆、隶、真、草、行等书体齐全，其中有不少精品。题记者有不少为当时的名流，反映出各个时代的书法风格，书体价值极高。这些风格迥异的历代摩崖题刻共同构筑出南明山摩崖题刻文化，具有很高的历史、艺术与社会科学价值。

        南明山最早的摩崖石刻是云阁崖上东晋道教理论家、医药家、炼丹术家葛洪的“灵崇”二字。据《栝苍金石志》记载“葛稚川隶书‘灵崇’二字勒于南明山云阁崖间，每字二尺，其笔法体势飘若游云、矫若惊龙，超然仙趣，不类凡笔。刘巨济所谓‘挥扫缥缈神飞惊’，诚不诬也。”刘巨济即刘泾，北宋文学家、书画家。于绍圣年间任处州知府。他擅长书法，对金石有研究，与米芾、薛绍彭以书画交好，世称“米薛刘”，名振一时。刘泾对葛洪“灵崇”题刻甚为敬赏，于北宋绍圣丁丑（公元1097年）为之书赞并刊刻。惜刘泾书赞局部已剥蚀漫漶，而可辨识部分却又不知何故不成文理难以句读。《栝苍金石志》归咎为刻工不识，“被勒石时裁割倒置”所致。尤为可惜的是，刘泾题刻一部分竟被后人磨去，刻上“丽水县”三字。

        其实我们现在看到的“灵崇”二字亦非原迹，而是民国十四年丽水县知事李锺岳循迹摩刻的。李锺岳在“灵崇”下方有说明：“丽水南明山云阁崖间题有灵崇二字，为葛仙翁真迹。风霜剥蚀，已成没字之碑。爰考《栝苍金石志》，敬为摹刻，期以永葆云尔。”

        在“灵崇”题刻的东边，有灵动飘逸的行书“南明山”三个大字，这便是著名的米芾南明山题刻。

        米芾字元章，号海岳外史。北宋杰出书画家、诗人。因放任不羁，举止颠狂，人称“米颠”。与苏轼、黄庭坚、蔡襄合称“宋四家”。 米芾并没有到过丽水，“南明山”三字，是其知涟水军时，处州郡守刘泾到涟水请他写的。

        南明山另一处重要的摩崖题刻在高阳洞。在高阳洞东口北壁上，有这样一处题刻：

        “沈括王子京黄颜李之仪熙□（宁）六年十二月十二日游高阳洞”。

        说这处题刻重要，是因为该题刻的主人重要。沈括几乎是家喻户晓的历史人物了，他是北宋科学家、政治家，博学多才，在天文、数学、历法、地理、物理、生物、医学、文学、史学、音乐、美术等方面都卓有成就。其晚年所撰《梦溪笔谈》是中国古代的一部科学巨著，被英国剑桥大学教授李约瑟博士誉为“中国科学史上的坐标”。还有一位李之仪是北宋著名词人，他创作的《卜算子》：“我坐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深入人心，几成千古绝唱。另一位黄颜与沈括同为嘉佑八年（1063）进士。熙宁三年象山县县令。至于那位名列沈括之后的王子京，目前尚无资料查知，但想来也必非等闲之辈。沈括一行是熙宁六年奉命前往两浙考察农田水利时，顺道登临南明山的。

        高阳洞还有一处题刻，历来为人所重：

        “大宋绍兴甲子丙寅岁，洪水自溪暴涨，约高八丈。人多避于楼屋，误死者不可胜计。用纪于石，以告后来。”

        该题刻位于高阳洞东口南壁，无款名。《栝苍金石志》认为：“南明山高阳洞磨崖纪事，而不书名。观其后尚有数行，为后人磨勒。按甲子为绍兴十四年，郡志误为绍兴十三年八月大水，而丙寅之水不书。据此可补志之缺。栝苍，山高溪溜，而水口、佛头诸山又多崭岩峭石横截中流，每遇淫雨，辄有湮没之患。”就是说，这则款名佚失的《高阳洞纪事》摩崖题刻，记载了在南宋绍兴甲子、丙寅二年（分别是1144和1146年）丽水遭受两次特大洪水袭击的史实。纠正了《处州府志》记载绍兴十三年发大水，而没有绍兴十四年大水记录的错误。

        本纪事题刻记录了860多年前的洪水灾害，是迄今我市已发现的最早的水文记录资料，具有较高的水文史料价值。

        南宋纪事题刻的东面，有一处民国抗战兵役题刻，蕴含的信息量也颇令人关注：

        “中华民国念五年，始建兵役制度，翌年，抗倭战起。念八年六月，传经奉命接主温、台、处役政，驻节南明山两年有四月，共征调三郡子弟拾一万二千八百八十三名参战。诚代期届，爰寿诸石，以志民劳。陆军中将朱传经温处师管区司令”。

        民国二十八年（1939），温处师管区司令部驻扎在南明山，使之成为浙江抗日后方军事重地。温处师管区司令部在南明山驻扎了两年零四个月，这期间，从温州、台州、处州三地先后征集十二万八千八百八十三名士兵开赴抗日战争前线。当事人朱传经司令的这一摩崖题刻是十分珍贵的抗战史料。

        关于南明山摩崖题刻，历史上就有一定的著录与考证，早在北宋时期，金石学家、郡守刘泾就对云阁崖葛洪“灵崇” 题刻进行了考证，并留下了书赞和题款。

        其后，历代文人墨客游览南明山之后，在相关游记中也对摩崖题刻有所记录或考证。特别从清代开始，由于金石学的兴盛，浙南山区的摩崖题刻也引起金石学家的重视。在相关著作中，如《金石萃编》《两浙金石志》《栝苍金石志》等，均对南明山摩崖题刻的重要部分进行了著录与考证。各种当地的方志中也记录了相关情况。

        新中国成立后，省人民委员会根据当时省、县文物部门对南明山摩崖题刻的调查考古成果，于1963年公布为第二批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四、千年文脉

        名人文化是南明山文化的又一大特色：南明山的摩崖题刻，使得葛洪、米芾、沈括等一批历史文化名人的名字与南明山紧密地联为一体。同时，还与历代政要紧密相关，形成了南明山摩崖题刻名人群，构筑了南明山名人文化的一大主体。历代文人墨客以及朝廷与地方政要仰慕南明山而来，在游景揽胜的过程中，写下了许多记游抒情的诗词和游记，这些诗文作者又为南明山的名人文化构建了一个鲜明的主体。目前已经收集到从唐代到清代有关南明山的诗约有近百首，其中有许多是名人大家或名存史册的贤官循吏。如晚唐节度副唐彦谦，就是一个博学多艺的人，史书说他“文词壮丽，至於书、画、音乐、博饮之技，无不出於辈流。”他对南明山的描写让读者有如亲临：

        “石磴千叠斜，峭壁半空起。白云锁峰腰，红叶暗溪嘴。长藤络虚岩，疏花映寒水。金银拱梵刹，丹青照廊宇。石梁卧秋溟，风铃作檐语。深洞结苔阴，岚气滴晴雨…”

        宋代丽水人、著名诗人姜特立诗句：“四围山色参空远，一带溪光入座雄”， 明代戏曲家、书画家顾大典“危梁悬绝壑，叠巘 引飞流”，明代前七子之一边贡“石梁横绝险，岩洞倚高寒”， 明代书法家、金石学家杨师孔“泉脉带云穿石去，松涛留月入池来” 清代著名诗人袁枚“山深云色古，瀑细水声长”…历代文人墨客、游宦地主无不深深地被南明山吸引，在此留下了无数脍炙人口的诗篇。而在众多吟咏南明山的诗篇中，明代戏曲家屠隆的“栝苍之胜推南明”，可称得上是中的之姿语了。其全诗如下：

南明山

栝苍之胜推南明，

秋后木落天气清。

使君夙耽林壑趣，

折简邀我同山行。

初度清溪发轻棹，

水碧沙明接蹬道。

巉巉巨石倚遥空，

落落长松阁斜照。

盘回峻坡忽平冈，

半岭孤亭破莽苍。

菊涧黄花犹满路，

枫林红叶尽含霜。

金刹岧峣开宝界，

玉虹夭矫挂飞梁。

风吹钟磬传空谷，

月映藤萝到上方。

冥探古洞深无极，

寂寂松关声瞑色。

寒泉玉乳滴灵岩，

祗树珊瑚垂绣壁。

乘风直上最高峰，

苍茫翠海波涛织。

隔水青烟起万家，

连天紫逻高千尺。

山鬼奇形诧怪松，

葛仙逸翰留真迹。 

使君潇洒复清真，

五马专城印绶新。

才高挥霍心常暇，

地僻萧疏俗更淳。

日从山水消公事，

合与烟霞作主人。

好借南明一片石，

同垂名字照千春。

        南明山文化，是千年延续的摩崖题刻文化，也是千年文脉相通的名人文化，更是代不乏咏的诗卷文化。

作者简介：

        李蒙惠，浙江省丽水市人。当过知青，干过演员，误入小城文化圈，庸碌无成，直至从文联退休。雅爱山水，喜欢摄影，偶玩诗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