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咸宁师范学习生活琐忆
文‖唐运家
时间的日历还要翻转到四十四年前。
一九七八年秋季到一九八零年秋季,我在咸宁师范(校址在马桥镇)学习生活了两年,嗣后又留校任教工作。时间虽然过去了四十多年,特别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记忆力严重衰退,师范学习生活工作的诸多事情和情节,或模糊或淡化,有些甚至消失无痕踪迹难觅了。但有些事情却不曾忘却,铭刻在心。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一九七八年十月初的一个早上,我按学校入学通知规定的日期,决定从老家南川五爱村(当时称大队),步行去县师范(校址在马桥镇)报到上学。
当时我的父亲已年近六旬,但由于长年干农活,身体还算硬朗。那天,他执意要帮我挑行李,送我去学校。我劝他别去,说行李不重,我一个人挑得起。但他说,我挑惯了,让我挑,我也想顺便去你学校看一看。
他挑着行李走在前面,我背着书包跟在后面。看着父亲矫健的步履和略显佝偻的背影,我心里有些发酸。我人生第一次领悟了“舔犊之情”的真正意蕴和殷殷父子情的真谛。
当时学校在马桥镇街道设立了迎新站。接待我们的是上一届文科班的刘舜溪同学。他把我们父子俩引到学校,帮助我们办理入校手段,并将我们送到入住的寝室。
多年以后,刘舜溪同志调到区委党校工作,我几次去党校办事碰到他。闲聊中,他还对我笑着说,你到师范报到,是我带你去学校的,你还记得吗?我说,我记得,人生的第一次经历第一次遇见,往往刻骨铭心。事情虽然过去多年了,我还是要向学兄舜溪同学,道一声“谢谢”。
咸宁县师范原先设在县城二中(也就是现在的咸宁高中)。学校一分为二。从过去的正门而入,右边是二中;左边是县师范。后来全县教育布局调整,马桥六中的校舍闲置出来。当时的县委、县政府作出决定,将县师范从县城二中剥离出来,整体迁移到马桥的六中办学。
地处马桥的县师范,整体看上去,就是一个大四合院。进门的右侧和左侧是两栋相连的二层宿舍楼,供教职工和学生居住。右侧顶端是师生进餐食堂。大门对面是六间教学用房。第一间是教师综合办公室,其他五间是教室。四合院当中是一个操场,操场正中设置了一个站台。操场虽然不大,但作用不小。一场多用:全校的体育课、运动会,全体师生的集会都在这里开展举行。
由于当时的马桥还属于农村乡镇,学校没有安装自来水。全校师生生活用水,靠一口地下水井,定时抽水供应使用。学生吃完饭后,挤在一个高约一米、长约两米的公用水槽里洗刷碗筷。住宿条件也很差,一个不大的寝室,放置六张上下铺的双人床,睡十二个学生。六张床摆放后,几乎将房间塞得满满当当,想放一张小书桌都没有空间和余地了。平时想看书学习,要么窝在床上,要么到教室自己的座位上去。二层楼的过道,铺的是木板,人在上面行走,晃晃悠悠的,还不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由此可见,当时的生活学习条件是多么简陋寒酸。这样的条件和硬件设施,与现在乡镇初中和中心小学的办学设施相比,还要相差一大截。
条件虽然简陋,虽然寒酸,但学习氛围浓郁,学习情绪炽热。 
我们全班49个同学,都是来自社会青年,没有一个应届毕业生。绝大多数同学,年龄都在20岁以上,有一定的社会阅历和经验。
十年文革,荒废了学业,耽误了青春,欠缺的是文化科学知识。恢复中高考,搭上了这班幸运的时代列车,一个个精神振奋,意气风发,倍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遇。上课时,聚精会神,认真听讲;下课后,与老师讨论交流,教学相长。早晚自习,如饥似渴勤学苦练,畅游在知识的海洋,吮吸知识的琼浆玉液。两年如一日,孜孜不倦,锲而不舍,互帮互学,涌现出了很多勤奋好学的感人故事。限于篇幅也就不一一列举。
我们这一届入学同学,大约一百人。没有分文理,只分普通和英语两个班。我所在的班级叫普通班。所设课程,除英语外,语数政史理化教育学心理学均开设。
班上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全班只有两位女生:除班长杨海云外,另一位就是黄双红同学。真的可谓是稀缺资源,班上的宝贝。
八零年七月,结束了两年的学习生涯,全班同学学有所成,满载而归,九月份各自奔向新的工作岗位。
出来工作以后,大多数同学没有停止学习的脚步,不断参加继续教育,业务能力持续精进。
年过中年,同学当中大部分人成了区内的教学业务能手,部分同学擅长教学管理,成了中层行政骨干。诸如王丰贵、陈咸发、钱远松、周绪鹏等同学,先后担任过教育组长、中学校长职务。有的同学还成为教育组的业务辅导员。
时光荏苒,已逾花甲。全班同学已全部退休。但有的同学退而不休,继续发挥余热。余普清同学,被一知名的校外培训机构聘用。学生家长闻其声誉,争先恐后将孩子交给他辅导,指点迷津。有时一天连轴转,上十二节课。今年他想潇洒轻松过一点晚年生活,向老板家长告辞。老板家长诚挚挽救,恳请他再坚持一段时间。看到老板家长的留言,他感动得热泪盈眶。陈趣露同学退休之后,老骥伏枥,壮心不已,余晖炫目,如今还在三尺讲台上,教书育人,培根铸魂。
部分走上行政岗位的同学,也是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
班长杨海云同学离开教坛后,先在组织部工作,晋升干部科长后,去汀泗镇任党委书记。汀泗履职期间,她勤政爱民,留泽一方,政绩斐然,得到了百姓的赞誉和组织的认可,后来擢升到市妇联任副主席,并在市妇联光荣退休。
还有雷国营、饶松林、钱定钟、余六一、钟传水、王天龙、金汉柱、董德华等同学离开讲台后,从事行政工作,也恪尽职守,爱岗敬业,取得了不俗的业绩。
施仕贵同学离开教育战线后,先去区委党校任教。后来伴随改革开放的大潮,下海经商。中途抓住商机,在老家租赁了四十多亩荒地,兴办绿色苗圃基地和农庄,集休闲娱乐赏景于一体。农庄内,奇花异木,琳琅满目,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置身其中,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下面再谈谈任课教师情况,人数较多,只选择其中的几位予以叙述。
总体而言,任教我们班的各科老师,均秉持“传道、授业、解惑”的为师宗旨,言传身教,诲人不倦;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辛勤耕耘,德艺双馨,给我们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任俊老师任教语文,第二学年又兼任班主任。师范学习期间,他是与同学们打交道较多的一位。
时间过去了几十年,他的一个经典标致性手式和一句经典的话语:还存储在我的脑海里。他每每在讲台上讲课,语速不快不慢,吐词清晰明朗。讲到高兴时,总是不自觉地将右手举到头顶,轻轻地将头发捋一捋。
“要让你们的中文水平达到大学本科二年级水平”。这是任俊老师第二学年第一学期第一课开场白对我们说的一句话。他说这句话时信心满满,我们听后也热血沸腾,充满了期望。语文科目课时比例较重。第一学年分文选、写作、语音三个小科目授课,分别由李安福、孙世远、彭杨三位老师讲授。第二学年三合一,改由任俊老师一人任教。当时任俊老师刚落实政策,重返教学岗位,雄心勃勃,意欲一展身手,报效国家。
万正国老师讲授数学。他讲的数学课,思路清晰,条分缕析,学生易于接受。课后对学生提出的疑惑,也乐于交流讨论,耐心解答。有时,他偶染疾病,采用针灸方法治疗。额头穴位上插着银针。碰上有课,他照上不误,带着额头上的银针,克服疾病的困扰,一丝不苟讲授。其精神让我们感佩不已。
张可福老师讲授化学,给我们留下的最大感受是,所讲内容熟烂于心,存竹于胸。他讲授的化学课,从来不带课本不带教案,只拿几支粉笔。站在讲台,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且语言风趣幽默,通俗易懂。他讲课还有一个特点,一节课只讲三分之二的时间,留三分之一时间,让学生课堂做作业,且边做边改。一堂课结束,同学们的课堂作业也完成。
袁修淼老师,当时刚从湖北美术学院毕业不久,是一位年轻的才俊。第一学年他任我们班班主任,并担任美术老师。由于他出自科班,授课方式新颖,受其熏陶和影响,班上有些同学爱上了美术知识。诸如钱定钟、陈趣露等同学,几十年如一日,酷爱绘画书法。后来我们班开设历史课,学校缺乏专职历史教师,袁老师又兼教了一个学期的历史课程。历史非其所专,他也是边学边教。印象中,他讲的是人类进化史,诸如“母系氏族”、“父系氏族”、“小同社会”、“大同社会”。我对历史知识感兴趣,故印象颇深。大约第二学年,袁老师调到了当时文化局下属的电影公司工作,从事电影广告画制作宣传。一段时间后,他放弃了美术专业,自学法律知识,成了咸安区知名的一位律师。退休后,重操旧业,四处奔波,虽然劳累辛苦而感觉充实快乐。他也是离开师范以后,与我们班同学交往联系较多的一位老师。特别是城区的几位同学,与他过从甚密,交往甚多,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师范读书期间,还有一件事情,在我的脑子里记忆深刻。
学校在吃饭的食堂,曾举行过一次诗歌朗诵演讲。上一届文科班的吴忠林同学,朗诵了叶文福的诗歌《将军,你不能这样做》,我们班的余六一同学朗诵了一首《请举起森林般的手》。这两首诗歌的内容,都是针砭时弊,抨击社会上的不正之风。主旨旗帜鲜明,措辞犀利泼辣,加上朗诵者情感充沛激昂,声情并茂,当场引起了同学们强烈的情感共鸣和反响,掌声经久不息。一时间成了同学们话后茶余议论的话题。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家天下事事事关心”。由此可见,风华正茂的同学们心忧国事,情系苍生,都有满腔疾恶如仇的正义感和注目时代脉搏跳动的使命感。
这里有必要写一写自己毕业分配的一段小插曲。因为它直接关联着我之后几十年的人生历程和人生道路。
此插曲,储藏在我心中几十年,今天第一次披露出来。
师范毕业后,同学们依依惜别,各自回到家乡等待毕业分配。因为是师范学校,培养对象是教师,毕业的去向也几乎是去学校任教。记忆中,那一届直接改行从政的很少。后几届情况发生了变化,相当一部分同学,直接派遣到县直党政机关和乡镇任公务员。
八月底,新学期要开学了。我偶然碰到了教育组的一个熟人,他告诉我说,教育局通知教育组,今年分到南川公社(当时还称公社)的毕业生有你一个。教育组打算让你回到你自己的大队(当时还没有改村)任教。
听罢此消息,我耳朵嗡嗡响,头顶浇冷水,从头凉到脚。我的学业成绩不差怎么是这个结果呢?怎么让我从外面兜一圈又转回来了呢?我在这里当了两年民办教师,好不容易考出去离开这里,怎么又回到原点呢?
无独有偶,当天碰到我大队学校的校长。他对我说,你可能分回来了。如果回来,你写作功底不错,就挑点重担,带高年级的语文吧。
那一晚我辗转床榻,彻底未眠。脑海里思潮奔涌,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想得最多也是让自己焦虑不安的是:蜷缩于偏僻的小山村,去哪里寻觅知音、去邂逅钟情心仪的女伴?
可能是在师范读书时,阅读了一些优美的爱情古典诗词。受其影响和作弄,或痴迷过深,脑子里时常浮现着“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美妙情景,幻想着这样美好的情缘或许也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但一想到又回到南川这偏僻的角落,心里沮丧失望极了。呆在这地方,哪里还能见到其姝的静女?哪里还能碰到窈窕的淑女?
自己也有几分自知之明,其貌不扬,且家境贫寒。加上那年月,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社会氛围还没有形成,教师的社会地位很低,漂亮妩媚一点的女性,哪能看得上自己这个教书匠呢?
天快亮了,旭日东升,一抹霞光,透过窗纸照到屋内,屋里显得亮堂起来。我心里一震,似乎这抹霞光照亮了我的未来前程。
我决定作最后的一次努力,争取一下能否改变这种状况。当时可说既无背景,又无人脉,无人可求。
最直接的领导,就只认识当时读书的师范学校校长黎永枝。我毫不犹豫,立即动身,去学校找黎校长。
去到黎校长家,黎校长接待了我。他问我有什么想法?我直接了当地说,不愿回到南川去任教,想分到靠近城边的学校。黎校长听后没有吭声。这时我壮着胆子,发挥了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也把肚里面的几滴墨水用上来了:动情地对他说:我一个贫寒之家出身的孩子,无依无靠,只有仰仗您关照了。您如果帮了我的忙,我将终生铭记您的恩情。读师范时,学了诸葛亮的《出师表》一文。里面有一句“感激涕零”的话,我好像都用上了。
或许是我的真挚话语起了作用,或许是我在读师范时语文功底不错,写了一些文章发表在《咸宁报》上,黎校长也知悉这些情况。沉吟了一会,对我说:“南川那边你暂时不去报到,我这边帮你想想办法,你到家里等待消息吧。”
从他家出家,我长长吁了一口气。从他的表情及温柔的话语我看到了不虚此行,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预感到了人生命运和人生轨迹有可能改变的征兆。
回家第二天,南川教育组来通知,让我去学校报到,并参加统一集训。我推迟说,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检查看病。依稀过了三四天,教育组派人告诉我,说我重新改派了,让我回师范学校去接受新的派遣。
我兴致勃勃且又忐忑不安地回到师范学校,又去黎校长家。黎校长对我说,学校这学期调走了几位老师,科任老师欠缺。政治、历史、美术等科目要从今年毕业的同学中留人任教。你热爱文史,文字功底不错,把你留下来教历史。你要刻苦钻研勤奋好学,胜任教学业务,不要让学生背后说你闲话,不要辜负我的一片期望。
我立马表态说:“黎校长,您这样器重我,我决不会让您失望的,您就看我的行动吧。”
那一届留下来的,除我之外,还有余六一(教政治)、钱定钟(教美术)、施仕贵(教务处)、英语班的张梅英(教英语)等人。
由于学校住房紧张,我和余六一、钱定钟三人同住一室,朝夕相处一年多。生活上相互关照,学业上切磋勉励,关系融洽,形如兄弟。
实事求是讲,留校师范任教两年,收获颇多。那时记忆力旺盛,自加压力,常常伏案不息,挑灯夜读,不是泡在图书室,就是坐在办公室,钻研苦学,有时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功夫不负苦心人。两年时间(第四学期去武汉师范学院进修半年),啃了不少东西,也打下了较好的知识基础。学以致用,学校安排教七九级文科班、八零级两个普通班的历史课,学生反响还不错,自己也颇觉欣慰。
师范从教两年后,调到永安中学任团委书记。其时,李少华校长已调任教育局副局长,他了解我的情况,将我推荐借调到县教育局教育股写材料。一年之后,宣传部物色文案人选,将我正式调入县委宣传部工作。从此离开教育战线,开始了几十年的从政生涯。
一晃过去几十年了,去年元月份骨折卧床,萌生了重拾旧好伏案写作的欲望,开始投稿微刊发表文章。一年下来,连续发表了近四十篇文章诗歌。其中文史随笔类文章近三十篇。撰写文史类随笔散文,需要积淀一些历史知识历史典故诗词歌赋于脑中,写作起来才能随时调遣,信手拈来。自如运用。能陆续写出近三十篇的文史类文章,确实得益于那两年打下的功底和奠定的根基。
有时,我偶尔思之,人生之路,真是阴差阳错扑朔迷离。如果当时得过且过将歪就歪、任由命运摆布,不去作最后的一次努力,可能就是另一种人生轨迹了;假如当时分在较好的位置或理想一点的学校,就可能心满意足安于现状得过且过了。另一种命运将咋样?另一种现状将如何?祸兮福兮?真的难以预测,真的无从知晓。
感谢师范的两年学习生活,让我学到了不少受益终生的文化知识,让我学会了很多为人处世的生存法则,让我有幸结识了几十年交往不断友情不渝的一些同窗好友和学兄学弟。
几经周折变迁,咸宁师范的马桥校址,已不复存在了。但那四合院布局结构的校舍,时常在我的脑海萦绕,时常在我的梦境里出现,时常给我温馨甜蜜的馈赠和遐想。
匆匆四十余载,人生大半辈,宇宙一瞬间。时光不老,碧水常蓝,友谊常青。
毕业四十余载,大多数同学直到退休,生活工作在咸安区内。大多数同学直至退休,辛勤耕耘在教育战线,教书育人,桃李芬芳。
据了解,全班四十几位同学,除两位同学不幸去世外,其他的大都身体健康,家庭幸福美满,含饴弄孙,安享晚年。
我永远怀念那些年师范的学习工作生活,永远怀念那青春焕发激情喷涌的青葱岁月,永远珍惜眷恋在那里认识的同学同事师弟师妹和尊敬的师长领导。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同窗常联系,温情存人间。
2022.元.18撰完

【作者简介】
唐运家,湖北省咸宁市人,退休公务员。年轻时喜舞文弄墨,先后发表习作多篇。后忙于公务,辍笔多年。退休后,重拾旧好,偶发新作。所撰文章,先后被多个微刊刊发。品味史籍,追忆过往,诠释时事,解读人生,力求悟出一点新意,给读者一点愉悦和启迪。这是本人为文的不懈追求。如能达此目的之一二,则聊以自慰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