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写在风雨兼程里

                      望 京 

            生 死 瞬 间

          有一年除夕夜，我们去执行抓捕任务，汽车下山坡陡弯急，突然灯光熄灭，司机紧急刹车，可车已经驶出路面，开门伸脚下去，满地黄蒿圪针，打开手电一看，车头已经悬空，下面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悬崖，车子左右也都离崖畔不远，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我心惊肉颤，吓得直冒冷汗；弟兄们赶快小心翼翼地下去，拽住这瞎了眼的车，指挥司机慢慢地把车倒在了公路上，大家惊魂未定，余悸未消，干咳几声，你一句他一句，骂这烂路破车，差点把老子命撂这里。从来不抽烟的我也点了支烟，几个人同时小解，还忘不了一个调侃一个，你说他吓尿了，他说你吓尿了，其实都吓得半死，大家心里都明白这骂、抽烟和调侃其实都是为了给自己壮胆。经过商议，我最后决定步行去完成任务，大家毫无怨言地提胆夜行，走了十多里山路，把嫌犯在家里抓获。

          那时全局就两部车，冬天发动要用开水浇热发动机才能打着火，到了三九四九天，还得插上摇把摇。乡镇道路全部是土路，许多地方由于路面狭窄，根本就会不开车，司机多次晚上没注意把车开过去，天亮后看到真实的路况，怕的开不回来。到了干旱季节，路上淌土有二三尺厚，汽车带起的黄土巨浪翻腾，延绵数里。车子密封太差，下乡回来都成了土人，我们的经验是把车窗玻璃全摇下来，这样进来的黄土多，飞出去的更多，我们吃进去的就少很多。

          二零零五年二月二十八日，县城内锣鼓喧天，鞭炮声四起，县委县政府和市公安局有关领导公开表彰“94.8.12”爆炸杀人案成功告破的有功人员，我们台上披红戴花，立功受奖。随后政府招待所闭门谢客，为我们举行庆功宴，市县领导都给我们敬酒祝贺，荣耀无比。可这荣耀背后是什么呢，不仅仅是辛苦，是我们四个办案人差点把命丢了！我们上榆林抓捕途中，晚上车子高速行驶到绥德境内210国道一拐弯处，突然前面拉煤车在强大的离心力作用下，向路中央抛下来百余斤重的两大块煤，我们的车子来不及刹车，直接怼上去，煤渣四溅，车子腾空而起，接连剧烈颠簸，东拐西摆，停不下来，我们的五脏六腑快要摔出来了，坐在副驾驶座的我心想这下完了，死死抓住前面的扶手，第一次体会到人在高度紧张时是喊不出声音的。还是弟兄们命大，车子终于停了下来，但滑进公路的边沟。虽然我们被摔的浑身酸痛，但都庆幸司机技术好，临危不惧把车控制在公路的上方，如果是路的另一侧那是十几米高的悬崖，后果不敢想象。

          此案是九四年我当刑警队副队长时一直负责追逃的重大案件，后我调多个部门工作，但没有忘记这个丧心病狂的漏网恶魔，他当年因为家庭矛盾，就利用自己在煤矿学到的爆破技术，晚上把自制炸药包塞进妻子亲戚家烟囱里引爆，造成两死两伤，此犯罪嫌疑人不归案我们就是严重失职。后来，我在案发地当了派出所所长，有了更有利的工作条件，我把卷宗从刑警队借来无数次翻阅，给犯罪嫌疑人精准画像：案发后他妻子也离家出走，三个孩子无依无靠，但两个已经成家立业，一个正常上学，背后是谁在资助他们呢？他，他，只有他！

         二零一三年七月十二日凌晨，持续一个周的大雨又下了一夜，降雨量是往年同期十倍，达到了482毫米，县城到处汪洋一片，路桥断了，窑洞塌了，危机四起，全城告急。时任延川县城关派出所副所长李小林，带领一组人马多次出警，营救受灾群众。天快亮了，老天爷终于消停了一会，但险情越来越严重，他马不停蹄地再一次奔赴现场救人，路过家门口不远时，和早起的妻子、邻居在几十米开外挥手打招呼，大家看见他满身泥泞地在忽有忽无的小路上爬挖着，走一步，滑三步。他们到达现场，山上不停地塌方，一孔垮塌的窑洞里一家五口人被埋，时不时听见有小女孩微弱的呼救声，这一家人的生死揪着每一位民警的心，他毫不犹豫地带头冲上去，推开倒地的树木，挖石头，抬房梁，手刨脚蹬，和死神赛跑，时间就是双方的生命，就在此时大山再次滑坡，无情的泥石流将他活活掩埋，就这样眨眼间与妻子生死相隔，撒手人寰，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时年三十八岁。我当时负责了全部后事处理，每天晚上都有几百人冒雨守灵，追悼会上全城十几万人哭英雄、送英雄。

         事发后，有人看望和李小林同时受伤的其他民警，问：“为什么不科学施救？”刘所长回答：“谁听到孩子的呼救声谁都会上，何况我们是警察呢？其实我们什么都懂的！”是啊，重伤的孩子等着立即营救，我们警察能等吗？会等吗？敢等吗？

        警察，其实就是在灾难面前能够挺身而出的一群凡人！

                      栉 风 沐 雨

       一九九七年我是110大队大队长，虽在县城工作，单位离家距离不是太远，由于工作忙不回家是常事，或是回来妻子和孩子已经入睡，邻里邻居更是半月四十不见面。有一天中午妻子急电要我回家，进门她在做饭，板着个脸，命令我站院子外边去，我一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很识相地退了出来！一会儿饭好了，妻子让说话还不利索的儿子叫我回去吃饭。吃饭时，妻子说刚会翻话的儿子这几天老说:“我爸爸不要咱们了。”她问谁说的，儿子说邻居阿姨，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让我回来站院子外边，是要告诉周围邻居，她有老公，孩子有爸爸。妻子难过地说:“你说你忙！家里知道靠不上你，但过几天在家里露个脸行不，不要让邻里邻居说闲话。”

        近二十年了，妻子手机上存我电话号码，留的名字是“脱产干部”。

今年五月，单位组织警嫂召开茶话会，谈到了许多感人的故事，大家都哭了。其中禁毒大队长的妻子做剖腹产手术时他因工作忙，没有在身边，我当时听了，真想揍这小子，你说你忙，忙也要有底线，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我现场表态，只要我在这单位一天，决不允许我的部下再有这种情况出现，就是天塌下来也有我这个高个子顶。再说，媳妇再明事理，也不会理解你，这对夫妻感情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儿子大了，问他来在这个世界第一眼怎么没有看见你？兄弟，你敢说你忙？

       二零零零年春天，我把重症黄疸肝炎从县医院转院的妻子一个人留在地区医院就去带队办案，多少年提起这个事情妻子都要埋怨我是铁石心肠，我无言以对，因为她清楚医生当时告诉我这种病死亡率百分之四十以上。

        前不久，延安突发疫情，全警投入到了这场没有硝烟的疫情防控阻击战中，分组包片，在朔风刺骨中坚守阵地、守护平安。他们像钉子一样钉在高速公路路口，钉在核酸检测采样现场，钉在隔离点周围……“疫情不退，警察不撤！”这是多么豪迈的钢铁誓言。从二零二一年十月二十日防疫命令下达到现在，“疫”线警察舍小家为大家，不管还要坚守多少天，警察将义无反顾。有党和人民政府、基层组织，有四面八方的蓝白天使，有全力配合的善良百姓，延安胜利在望！元旦夜，一个自称“大白”的大夫，在回医院的路口拍到了路边执勤的民辅警趴车头上吃盒饭，当时室外温度已达零下17摄氏度，她在抖音上心疼地感叹:“他们是谁的儿子，谁的父亲，又是谁的丈夫？”我留言:“他们自从穿上这蓝白‘套装’开始就是防疫警察，只有一个身份，人民的儿子。”

       警察，单位的事都是大事，家里的事都是小事。常年累月，有意无意地亏欠甚至伤害了最亲的人，但是我们心里都明白、都记着这笔不用偿还、再没有机会偿还的“欠账”。

                      忠 孝 难 全

       警察都一样，自己的心酸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知道。有一次，我们的刑警大队杨队长去甘肃办案，在快要到达目的地时，母亲突发脑溢血住院抢救，情况很严重，大家都以为他马上掉头返回，但他没有这样做，他一边流泪一边安排，联系市里医院让母亲从县医院转院，联系朋友帮忙协调最好的大夫救治，联系妻子准备好所有费用并照顾好老人，自己坚持把工作做完。他说当时他也想就地返回，但案子时效已到，这次的关键证据固定不了，涉案的重大嫌疑人可能就要漏网，来不及再来第二次啊！当他在医院看到母亲时，眼泪不停地流，不知道说什么好，感觉自己就是个失职的罪犯。

      今年一次会议上，某市副市长（公安局长）很伤感地说到，八十多岁老母亲做手术他回不去，让人听了很难受，这么大的官也做不到忠孝两全，他说:“谁让我们是警察呢！”他心中的苦都清楚，他是家里唯一的干部，是家里的顶梁柱；人常说“养儿防老”，可关键时刻顶不上事，比不上那些农民兄妹做得好，以后怎么面对他们呢？

      警察，都不是天生的英雄，警服下都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他们和所有人一样，也想过正常人的日子，陪陪老人，陪陪妻儿，享受天伦之乐；也知冷知热，知疼知累，懂得酸甜苦辣；也有感情、有情绪、有脾气，有爱也有恨；也需要理解，需要尊重，不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窝囊废。但是在群众需要的危难时刻，人民警察英勇无畏，挺身而出，彰显英雄本色，践行着当初铿锵的誓言，担当无悔，焕发出无限荣光。

      谁让我们是警察呢，警察就是这样，是生死、忘我、忠诚的代名词。

作者简介

    望京，男，陕西延川人。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学习强国》《中华网》《祖国网》《陕西日报》《陕西公安》《西部大开发》《延安日报》《文化艺术报》《健康导报》《时代人物》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