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资水情深》
文:陈慧飞
第三次游览资江河畔,正是初冬季节。
资水潾潾,微波如练,斜阳微醺,长风拂面,恰似紫气东来。
堤下绿林如约,蒹葭苍苍,百废待兴。
资江东岸长堤内的旧屋均已消遁,在一幢待拆小红楼与"大水坪实验小学"校园后墙之间,隐约可见祖屋的背影。祖屋位于资江东岸53度,次于河堤100米之内。我有意无意地想把祖屋的旧址刻在脑海,然后想象它重生后的样子,以至于我明了这里已经是回不来的故乡,却依然留着童年的影子和记忆。

曾多次听母亲讲:那时的青龙洲外特别繁忙。扎木排的、上排上剥树皮用来做柴烧的,将青龙洲围得水泄不通。木工们将一根根树木扎成木排,层层叠叠地堆加很高很厚;然后由放排人撑起长篙摆渡着木排顺长江而下放至武汉汉阳的“鹦鹉洲”和汉口的“宝庆码头”。“宝庆码头”多为湖南宝庆府的邵阳、新化商人专用,从邵阳、新化移民来此的居民代号叫“宝古佬”;而放排人被大家称为“排古佬”的也很多。外祖父当年为养家,也做过放排的包头。儿时,常听外祖父同晚辈讲故事时总有一句俗语从他口中脱出:“鹦鹉洲,日晒黄金夜不收”。现在想来:它一定道出了当年鹦鹉洲上的繁华。

今日的鹦鹉洲和宝庆码头不知是否还在?益阳的“宝古佬”们都已走远。资江新堤内的明清古巷、魏公庙与娘娘庙遗址整合在将军庙老巷的版图上,历史的迭更,如堤外捲起黄沙的吊机一锹锹将资江的尘埃掩埋,将顺资水而去的过往变成资江文化与新的文明薪火传承。

“哎嗨哟嚯,哎嗨哟嚯,齐心合力把纤拉”突然,杨洪基演唱的《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从南堤的那端传来:“哎嗨哟嚯,哎嗨哟嚯,背起纤绳汗水洒,越过茂密的白桦林,踏开世界的不平路......”这首歌来自俄国列宾的名画《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其沉郁而包含感情的歌声如一道拉开天幕的声像勾起我儿时在资水岸边见过的纤夫一幕。纤夫们逆流而上,光脚赤身地肩背绳索,艰难地拉起绳索将载满货物的木船拉到青龙洲来。那些瘦弱的身躯,古铜色的脸庞,充满厚茧的双肩,黝黑的皮肤;那种给人力量却又令人心痛的感觉油然而生,久久难忘。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历史的长河里,那一串串纤夫的影子同期同时同样在世界的角落里走过。他们赤身攀岩走滩,爬山涉水,披星戴月,肩拉长长的绳索,一声声“嘿哟、嘿哟”如高猿长啸划过历史的长空。我不知道他们的生命有多长?但653公里资水彼岸,有过他们苦难的身影,教我们如何相忘于江湖也忘不了资水边走过的前人。
堤上,健身者和游人不断。看儿时的青龙洲与河中的小山丘两两对视,我似乎想起了什么?远处的“青龙洲大桥”在一碧如洗的蓝天碧水中似横琴跨越两岸,我蓦然想起当年我们从桃江来益阳时大部分交通工具靠的是船和轮渡。如今,资水之上邮轮寥寥无几;火车、高铁、城际动车逐渐取代了乌蓬船和邮轮。那些“排古佬”和“纤夫”们用生命给后人们带来的社会进步和脱胎换骨的发展,想必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会幸福地颔首。

一群扎着红领巾的小小少年一路奔来,仿佛看到了我当年的脚步。也许,再过几年归来,我无法辩出祖屋地址;但流年光景却深深地烙进脑海。
堤内的梧桐树已经结籽,五彩鸟已去,唯待雏凤来栖,再度涅槃。我祈福心中的凤凰从此飞得更加高远;归来时,依然是资水河畔的少年!
2022.1.7写于顺德
(图片来自自拍、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