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尽的忏悔
一一个并非虚构的
泣血故事
边风
我不是人
我是畜牲
是我伤透了你的心
是我要了你的命
我知道你恨死了我
我知道我对你所犯的罪孽
永远都无法得到你的宽容
是的
这是我罪有应得
这是我应受的报应
我也知道我现在说什么
都没有用
这已不知道是他多少次
来到妻子的坟头哭诉了
他每次来了都这样
一边声嘶力竭的哭泣
一边念念叨叨的
说个不停
他就活像一个
疯疯颠颠的神经病
他让这里的草
也记住了他的模样
他让这里的风
也熟悉了他的声音
所以只要他一来
这里就变得鸦雀无声
这里就只有他那苍老
而嘶哑的声音
就好像它们对他
这些悲切的倾诉
所打动
所以对他的境遇
也表示出
深深的同情
原来他曾是这方圆
几十里最聪明
与最能干的一位年轻人
记得刚解放那会
他只有十六岁
不满的年龄
但因为他根正苗红
还因为他积极上进
所以
他便从农业初级合作社
的小组长开始干起
一步一个脚步的
稳步上升
一直干到村支部书记
可以说他是人们眼中
一颗耀眼的新星
有多少人家的女孩
都想嫁给他
都想成为他所
宠幸的爱人
可他看上的却竟是
地主家的女儿秀琴
因为她是村里
唯一一个在县城
读过书的女孩
她就像一只鸡群里的彩凤
举手投足都显得是
那样的与众不同
她生就一付桃花一样
可爱的甜美模样
她长着一双湖水般
清彻荡漾的眼睛
她的身材修长苗条
是站是走都漾溢着
夺人魂魄的神韵
每当他见到她
就无法自控的
神不守舍
就失魄落魂
他知道
如果是过去
他恐怕连想都不敢想
可现如今
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
巨大变化
他觉得自已已具备了
可以追求她的资本
就这样经过他的
千般努力
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总算是赢得了她的芳心
刚结婚那些年
他简直是心花怒放
每一天都像是生活在
晴朗温暖的新春
他走站都哼哼唧唧
唱着歌
他常常从梦里笑醒
他感恩造物对他的
这般厚爱
他也满以为他以后的岁月
将一定会幸福快乐不尽
可孰曾料想
祸兮福所依
福兮祸所伏
突然到来的十年动乱
就像一阵阵
卒不及防的无情狂风
倾刻间便颠覆了一切
众多的灾难
一齐向着人们降临
而对他来讲
最最要命的是
上级领导责令他
必须与地主岳父家
划清阶级界线
并立即与地主
出身的妻子离婚
否则他不仅村支部书记
当不成
他的子女及所有的亲人
都将会受到牵连
都会变成另类人
面对这样一种
十分严峻而残酷的现实
他别无选择
也由不得他思忖
为了自己
也为了孩子
也为了他所有的
血肉骨亲
他不得不做出
一个万分痛苦的抉择
他强咬着牙关
毅然决然地与秀琴
离了婚
并含着热泪把她
送进了岳父母家的大门
这突如其来的
家庭变故
让已结婚十几年的
心爱妻子无法接受
这灭绝人性的残酷现实
她怎么想也想不通
她终日以泪洗面
她终日哭喊不停
她吃不下饭
喝不下水
她四处奔跑
她无法咽下这
满腔的辛酸悲愤
渐渐的她患上了
精神病
一年后的一个
秋雨之夜
她跌落进了一个
污水坑中
从而结束了自己她仅仅
三十多岁的可怜生命
他望着几个倒在妈妈身边
哭得死去活来的孩子
他的心如刀绞
他的大脑空空
他笫一次深切感到了
自己罪孽的深重
从此失去母亲的
几个孩子
也没有了上学读书的劲头
他们终日无精打采
他们就像失去了灵魂
小小年纪就变得
玩世不恭
他的话他们一句
也听不进
还常常向他投来
怨恨的眼神
一个好端端的家
就这样让他给彻底毁了
他悔恨交加
他憎恶自身
他不知何去何从
他从此便失去了对生活
对工作的一切热情
他很快就完全变成了
另外一个人
如此的精神状态
又怎么能适应支书的工作
又如何能带领他人前进
于是他便跌跌撞撞的
走下了荣耀的
权利神坛
他又重新像他的
父辈一样
成为一个面向黄土
背朝天的农民
从此
他变得少言寡语
也变得麻木不仁
他害怕到人伙里去
他憎恶他们为一点
蝇头小利争吵不休
的声音
他活像一头受了
重伤的雄狮
在劳动之余就把自己
紧紧的关进房中
他唯一经常去的地方
就是那块埋着
祖先与妻子的
那个长满荒草的坟茔
他在那儿一跪就是
好长时间
他反复说着那些
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话
他一次次的向着妻子忏悔
恰若一个犯了错
而又不知所措的孩童
他一阵阵痛哭
又一阵阵低微的呻吟
就这样一天天
一年年过去了
他的满头黑发变成了白发
他的脸面布满了
一叠叠数不清的皱纹
他已记不清这是第
多少次来坟上了
他只知道不久的将来
他也会被埋进这
荒芜而冰冷的土里
他也会变成一粒粒
没有知觉
任人踩踏的灰尘
其实这些他都不怕
他最难过不安的是
他死后如何去见
他的父母
如何去见所有的亲人
他更害怕他永远都
得不到妻子的饶恕
与宽容
一2022，1，6日
凌晨2时22分于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