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树》
作者: 王莺
今天小雪节气,没有下雪,大风,万木凋零。第一个走进冬天的是红枣树。落叶,武装成暗绿色的刺,这是无比尖锐的矛。玉兰树,正在完成三百天的孕蕾,将在早春分娩。高大的梧桐全身铜色,坚挺阔实的叶子依然守护着一串串悬着的铃铛。雾霾的时候,龙爪槐会率领所有的北方树打开天空之镜。南四环还有一大片黄金柳,我亲眼看到它们从太阳那里拽出万道光芒。

松树,柏树,北海道…似乎一直都是绿的,但是,可谁又能永远地长生不老呢?那不过是一代代叶子在暗中轮回更迭。集体的生,让你看不到一片叶子的死亡。厚实的小叶子,用它们的“小”,鄙视着大寒,用它们的“厚实”,回应北风的轻薄。最冷的时候,树的维管,木髓,小分子,年轮线,组织细胞:开始断裂,分离,独立,沉睡。这也是冬天的树无所畏惧的底气和本能。这还不够:它敢于大胆地修改生命气象,欲与天地执手平行。
我穿越过北京北端的库布其沙漠。"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猛士树,主宰着所在。大漠孤烟,没有山的仰靠,没有水的依附。活着,站住,不能被吞没,孤独而不寂寞地与沙漠玫瑰共舞,闯荡于春天的绿洲,激越浩荡。

树干,是褐色的,青亮色的,银光色的,耀石色的。洁白的石灰靴甲,那是黑白分明的。裸露的根,与干,浑然一体,使树显得伟岸。深入的根,输送泥土的温度,养料,水分,这是它无所畏惧的底气。枝枝蔓蔓,片片行行,纵横交错,或直或虬。欲将蓝天白云做背景,留下的却是水墨丹青。
你想折断那貌似干枯的枝条?它会用柔软对抗你:我的身,我的心,一直活着,不过是换了武装与盔甲。而它们,却从不认为自己是英雄:不过是生物界,最美妙的适应。

下雪的时候,雪落在什么树上就开出什么样的花朵。刮风的时候,风穿过什么枝条就奏出什么节奏的曲子。在冬的一清二白里,坦坦荡荡。在冬的素色沉默中,灿烂夺目。我会告诉孩子们:
你窗边的树,落掉了叶子,是为了让更多的阳光撒进你的房间;林荫道上的树,落掉光了叶子,也是为了让冬日的暖阳更多地照在路人的身上。冬天的树,就是这样:简约而繁盛;冬天的树,就是这样:温暖而丰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