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伯,我父亲的大哥,我奶奶抱养别人家的儿子。
奶奶育有八个儿女,四儿四女,大伯是我两个姑姑身下的第一个男孩,是位老老实实的庄稼汉,由于常年在地里干活风吹日晒,脸上和额头上过早的布满了皱纹,表情严肃,性格脾气古怪。也很少说话,以至于小时候,我们见了他都很害怕。其实他对人还是挺好的。
小时候,看到大伯总是莫名其妙的害怕,因为大伯动不动就打伯母。伯母个子矮,干活不是很麻利,大伯从地里回来了,伯母饭没做熟就是一顿暴打,伯母就哭着给大伯做饭。记忆中最惨的一次是,伯母在家蒸馍,不知道说了啥话惹恼了大伯,就动手打伯母了,他用一个木条子咂在伯母头上,一霎时头上就流血了。伯母捂住头哭着从上房跑出来了,院子里顿时乱哄哄的,堂姐也哭,把我吓得赶紧去地里叫爸妈。小跑着到爸妈跟前,吓得连哭带说,可是,干着急说不清楚,爸妈赶紧往回赶。爸妈回到家把伯母头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赶紧给包住,再倒些热水给洗净,接着就安慰伯母。
奶奶大声的数落大伯呢:“有啥你好好跟她说,你老是打,要是下手太重,再打失手了咋办?一天天咋就不叫人省心呢?”大伯说:“人家到地里回来饿的,也累得乏呼呼的,一看她才开始蒸馍呢?她弄啥都是慢吞吞的,一说还顶嘴呢,我气的就想打,”奶奶说:“你这急性子啥时候能改么,以后再不敢了,不然会打出大麻烦的。”大伯听了奶奶的话才不再说话了。大家给帮忙把饭做好,也把伯母劝说好了。伯母本来想离家出走,因为太伤心难过了,都是左邻右舍和家里大人们劝住了,才没有走。
有一天,我偷偷的问我奶奶,我大伯的性格脾气古怪,长得和我爸还有两个叔叔一点也都不像,估计不是你亲生的吧!奶奶笑着说:“不敢胡说,都是我亲生的,”
可大伯也确实不像我爸爸和两个叔叔。奶奶看我一个劲的问才悄悄地说:“不是我亲生的,但比我亲生的都心疼。你两个姑姑身下生了一个男孩,不到一个月就夭折了,我一天天老偷偷的流泪,你爷也心疼,正好街上来了河南逃荒的两口子,把娃刚生下不几天,说是谁给点粮食就把娃给谁。你爷和我一商量,就用一斗麦子一斗玉米换来了你大伯。那时候正好我还有奶水,就吃我的奶慢慢的长大了。你大伯四岁的时候,我才生了你爸,好吃的都给你大伯吃,好穿的都先紧你大伯穿,你爸都是穿你大伯退下来的衣服,我改一改给你爸穿,我把他就当亲儿子一样养,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以为就是我亲生的呢。你知道就好,不要对旁人说起。”
我给奶奶说:“我知道了,我也不会乱说的。可是,我的奶奶呀,你又不是不会生,你都有那么多儿女,为什么还要收养别人家的孩子呢?”奶奶笑着说:“那家人孩子也多,没有啥吃,这个襁褓中的婴儿没有奶吃会饿死的,我正好有奶水,总不能眼看着把娃饿死吧,我就收养他当儿子了,说明我们娘俩还是有缘分。”善良的奶奶,你太伟大了。我给奶奶竖起了大拇指,奶奶笑了。
其实,大伯这性格,我认为是爷爷奶奶娇惯的。我大伯脾气不好,但种庄稼是一把手,对土地有着一辈子的情缘,起早贪黑,非常勤快的,也许他可能知道他是用粮食换来的吧。他种庄稼真的是一把好手,几乎天天都是在地里侍弄着,你去他家根本看不到他人,只能去地里找他。他种的庄稼绿油油的,地里找不到一颗草,草清除的光光的。夏天太阳晒的很,他都要到地里去除草,说太阳晒着,除的草才顶用,太阳把它晒蔫了,就不会活下来了,毒辣的大太阳晒着,他头上戴了一顶草帽,挥舞着锄头,划出优美的弧线,汗水从他的头上脸上顺着他的下巴往脖子里淌,累了就坐在地头上,用手摸把汗水,使劲朝地上一甩,再用毛巾擦擦,卷一支纸烟,点上火,慢慢的抽起来,这时候的大伯一定是温情脉脉的凝视着田地想象着当年的好收成,丰收就是他最大的期盼。
功夫不负有心人。大伯种的玉米 ,个个棒子大颗粒饱满,麦穗沉甸甸的,粮食从来不缺。他还种很多蔬菜,只要有一点空地,他都能利用上,他侍弄的菜园子,土肥地整,用竹条编的篱笆墙,除能挡住鸡不去地里吃外,还是一道美丽动人的风景线,豆角,黄瓜架搭的很好,豆角结的满架都是,像一条条绿色的小青虫,胖嘟嘟的,黄瓜结的像一个个小月牙,缀的满架都是,大伯给它们施肥浇水。大伯种的蔬菜和粮食除了留着够自己吃,每次都给我们拿些外,其余的都拿去卖钱了。

大伯种庄稼一把手,他还会编簸萁,一到春天,他就在小河边插了好多柳条,等柳条长得合适了,就自己动手编簸萁。大簸箕小簸箕他都编,手灵巧的很。他把柳条在水里泡几天,捞出来后又凉成了半干,剥皮抽杆,连皮带杆都能用到。他坐在院子的阴凉处,一编就是好几个,还给我送了一个,我一直珍藏着。
大伯编的簸箕是半封闭状态,开口的一侧能清除糠皮麸皮等杂物,把碾完的粮食放到簸箕里,左高右低,右高左低,前后上下有节奏地煽动簸箕,糠皮杂物就被簸出去了,特别是簸豆子,唰!唰!唰!唰!豆子在簸箕里跳动起来很好看。
大伯还是一个不愿意求人的人,也不会和人沟通,也不想看人脸色。人家都盖了新房子了,他还住在老房子。他把申请写好让伯母去送,他都不愿去,以至于好多年过去了,他修房子的批复还没有批下来。我让老公去帮忙问一下,结果是镇上没有看到他的申请,老公就帮他写申请,还带镇上的人去看了大伯家里的真实情况。总算是批复下来了,可是接下来要开始盖房子,弄材料啥都是我爸爸帮忙给他联系,没有钱就先赊账,随后再给人家。终于把房子盖好了,伯父脸上便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也是唯一一次让我见过的笑容。
他心意不过,非要给我钱,让我给娃买点好吃的,我们不要就让来让去的,老公看实在没办法,就说你玉米很好的,给我拿点玉米粒吧,做糊汤饭好吃。大伯这才把钱拿回去不再让了。老公只是顺口一说,大伯却当真了,就给我们背了一蛇皮袋子玉米粒,大概有五六十斤,大老远坐车拿来了,还带了些土鸡蛋,我们招呼他吃完饭,他也不多待,就急着要回去,我们就开车送他回老家,也悄悄的给他枕头下面放了几百块钱。大伯平时生活很拮据,也没有其他收入,就是靠种庄稼,我们也不忍心。
我和老公回到家了才给大伯打电话说了钱在他枕头下面放着,叫他喜欢吃啥就自己去街道买点啥吃。大伯在电话里说:“你看,这闹个啥嘛,你们这孩子太见外了。”我笑着说:“大伯,我们都是你的孩子,也就那么点小事,况且你也符合国家政策,我们就是替你跑个腿罢了,孩子替大人跑腿还要路费呀!”
后来的一天,大伯在地里干活时晕倒了,送到了县医院,医生检查说是脑梗,多亏看的及时,命算是保住了,可是腿不听使唤了,大伯瘫痪了。好在伯母精心照管,大伯改变了许多,也对伯母温柔了不少。我们看望他的时候,他总是含情脉脉的微笑着看向伯母,还说伯母对他好,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笑。伯母也说:“这下病了,脾气好多了,只是天天吃药,也没有经济来源,他一直发愁地里的活多没人干,他最爱的土地也没有人去经管了,孩子也在外面打工,就这一个小儿子,还没给找下媳妇,这是你大伯的一个心病。”大妈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看到大伯流泪了,他用手擦着眼泪说:“唉,都是我这病把娃耽搁了,也把你大妈害苦了,伺候我吃喝拉撒,还要去地里干活,本来就身小力薄的,这下子重担子都得她挑了,我咋不快快的死嘛!我把人要害到啥时候呀!”
我们都安慰说没事的,我们一起想办法。后来,我们就帮忙写申请,因为确实困难,恰逢国家政策也好,看病报销多,也有了最低生活保障。大伯睡在床上看看电视,笑容也慢慢多了起来。大伯嘴里常说:“这些娃好,国家好,共产党好,要是过去,谁管我哩。”
就这样,大伯在病床上躺了四年多。终于盼到儿子娶下了媳妇,大伯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人世。大伯走的很安详。
愿天堂没有病痛!我的大伯,你安息吧!

作者简介:张恩会,女,幼师专业大专学历,文学爱好者,喜欢阅读优秀文学作品并努力实现自己的梦想。
发稿编辑:张灏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