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丹陵感怀

                                张兴源

        志丹陵，座落在志丹县城西北角的漫坡上。东倚高高的炮楼山，西临静静的周河水。四周苍松掩映，绿草环绕，奇花点缀，山鸟啁啾，一派蓊蓊郁郁，充满生机的景象。

        走近陵园，一座高9点6米，宽13米的门楼迎面矗立。门楼正中上方，镌刻着著名书法家舒同先生题写的“刘志丹烈士陵园”七个镏金大字。字体刚毅、端庄，洋溢着难以掩饰的现代生活气息，与门楼整体建筑的民族风格互生互补，相映成趣。跨进门楼，是一条倾斜而上的长长的沥青甬道，在秋阳照射下，泛着淡淡的白光。甬道侧旁，两行整齐的梧桐树在清风中抖擞着淡黄的树叶，像在对游人沙沙低语。甬道尽头，“刘志丹将军”巨大的花岗岩雕像高高耸立，使每一位瞻仰者不由地加快脚步，迫不及待地想要近前一睹烈士丰仪。走近了，你会看到烈士身披军大衣，侧身站立着，神情安祥、坚毅，紧闭着的嘴唇表达了他对那个已逝的旧时代的极大蔑视，而那不住燃烧着的目光，却让人清楚地感受到他对美好的新世界、新生活的深情期待和向往。这座高4.5米的巨大石雕雄踞于1.2米的青石座上。四周那一簇簇如火如荼的高杆子花（俗名；学名未详）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蜜蜂嘤嘤嗡嗡，在花枝上下盘桓翻飞。在这甜蜜的声音中，久久伫立于烈士身旁，你仿佛隐隐听到烈士那温热的心跳。

        雕像背后，是1989年扩建前的大门，现在被称作“二道门”。二道门正中顶端，仍留有“志丹陵”三个白底红字的门匾。门前两侧，东西一字排开八九棵高矮不一的柏树，也有蜜蜂和各色蝴蝶在枝叶间穿梭飞舞，使人时时感受到这里是馨香和生命的所在。

        进入二道门，又是一条用青砖铺设的甬道。甬道东侧，是一畦畦旺盛的花草，步步高、野菊花和各色无名野花，这里一簇簇，繁花中绿叶扶疏；那里一点点，浓荫里星火闪烁。繁茂的花草间，清香更浓，蜂蝶更盛。甬道西侧，是两间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刘志丹将军革命事迹陈列室”。这里展出了有关烈士从1903年出生到1936年东征不幸阵亡的大部分图片和实物。有反映烈士各个时期学习生活和战斗历程的照片，有烈士和他的战友们用过的大刀、长矛、土枪和土炮，有烈士青年前期抒发自己革命情怀的诗词作品，也有后人表送的各种各样的锦旗和金匾……然而最引人注目和深思的，却是一盏油灯，一副镣铐和一首当年曾经唱遍陕甘宁边区而现在仍被广泛传唱着的陕北民歌《刘志丹》。

        这盏灯是往昔的陕北极常见、也极普通的麻油灯。一块笨拙的圆石座中心，楔一根不足一尺的木柄，木柄顶端，安着有点像旧时“泰谷宝”形状的铁盏。铁盏中空而带嘴儿，一捻绵线从这斜嘴儿中间缓缓伸出，俨然一缕有所感悟、又有所期待的智者的思绪。烈士就是用这盏麻油灯，在暗夜如磐的旧社会去寻求知识，寻求真理，寻求光明，也就是凭这一豆灯光，燃起了陕甘宁革命的燎原烈火。时至今日，我们不是依然可以从北斗星那四射的光芒中，辨认出这盏小小麻油灯那永不熄灭的精魂么？

        展室中另一件引人注目的展品是刘志丹在彬州伪监狱坐牢时戴过的手铐和脚镣。手铐沉沉，脚镣沉沉。它们是革命道路艰难曲折、荆棘丛生、陷阱四伏的见证，也是革命者大义凛然、坚贞不屈、视死如归的见证。试想，有谁能够面对这固体的历史而平静和安闲呢？

        第二展室的最后一部分，是一首简单朴素而又真挚动人的陕北民歌：

        正月里来是新年，

        陕北出了个刘志丹。

        刘志丹，是清官，

        他带上队伍上横山，

        一心要共产……

        这首叫做《刘志丹》的陕北民歌，在陕甘宁边区那样的文化落后、交通闭塞的穷乡僻壤，竟流传得那么广，那么久，并且至今仍然活在人们心头，这难道不正表明了人民群众对烈士的赞颂、怀念和对新一代“清官”的企盼与呼唤么？好在人民的愿望并没有落空。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最近几年，志丹县在干群同心一意的奋斗中，不仅使绝对多数的群众脱了贫，致了富，而且，杏子河流域治理工程、永宁钻采公司、荞面挂面厂、豆制品加工厂等工程和企业，也将为志丹人民创造更加辉煌的千秋伟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从这个意义上说，新一代保安儿女，完全无愧为刘志丹烈士的后世子孙。

        走出展室，踏上象征烈士短暂生命的34级石阶，你会觉得每一步都那么沉重，那么艰难。34岁虚龄，这是怎样一种不可思议短暂，而刘志丹烈士又曾使这短暂的生命，创造出了怎样一种难以估量的辉煌啊！诗曰“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诗经·秦风·黄鸟》）两千多年前这呼天抢地的悲怆诗句，是否也在描摹当代每一位前来瞻仰烈士丰仪与伟业的游人们那复杂的情怀呢？

        石阶尽头，又是一道拱门。这道门所标示的，大约就是1943年志丹陵最早和最初的规模。正对门洞的，是毛主席亲笔手书的“革命烈士纪念碑”石刻。字体遒劲、潇洒，淋漓尽致地表现了革命领袖对人民英雄溢于言表的赞美之情。纪念碑后，是近年恢复修造的地球碑，上有林伯渠题写的“陕甘宁边区创造者”浮雕。地球碑后，便是位于正院正中的攒尖顶式纪念大亭。大亭四处建有东西南北四个遥相呼应的小亭。大亭和小亭内，都是排列有序的石碑。数一数，共计49方之多。大亭正中第一方石碑刻有毛主席“我到陕北只和刘志丹同志见过一面就知道他是一个很好的共产党员……”的题词。另有朱德、彭德怀、叶剑英、陈云、徐向前等老一辈无产阶段革命家在不同时期的题词。

        上下五千年，

        英雄万万千；

        人民的英雄，

        要数刘志丹。

        周总理这四句题词集中表现了革命领袖和人民群众对刘志丹这位伟大战士无限的敬意和无尽的怀念。

        纪念亭后，是置放烈士棺椁的庄严雄伟的纪念堂。纪念堂坐北面南，属悬山顶式建筑。上覆明光锃亮的琉璃瓦，顶脊正中置有传统建筑中常见的二龙戏珠小品，其张牙舞爪、几欲跃动之势，宛如活物。自东至西，十二根大红石柱如同十二个传说中的巨人，将堂前厦檐稳稳擎起。石柱顶端，如意斗拱，层层叠叠；翼角出翘，似欲腾飞。檐下的苏式彩绘五彩斑斓，绚丽夺目。描人物故事，有如亲睹；状瑞兽祥龙，胜似目见。东西檐角各挂一铜质风铃，微风掠过，似有金石之声传自天外。走近纪念堂窗前，隔着明亮的窗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见堂内各式各样、多得几乎难以容纳的花圈、挽帐、挽联和献辞……不用说，一个拥有如此众多的景仰者和爱戴者的伟大战士，虽死犹生！而那些利用人民赋予的权力，反过来戕害人民的败类，与烈士相较，不正是万人所指、虽生犹死吗？！

        纪念堂瞻仰一过，折转身，一路走出陵园，各种滋味齐集心头，使你久久不能拂去。试想，烈士用鲜血和生命为我们打下了无价的江山，我们回报他的，难道只有这修茸一新的陵园、富丽堂皇的纪念堂和那座早已耸立在人民心中的雕像吗？不！我们的建设事业才刚刚开头，可以告慰于烈士英灵的不朽业绩，正在灯火辉煌的前方向我们频频招手呢。一路走，我就这样一路忖度着，思量着……

        将要走出陵园大门了，猛抬头，忽然看到甬道侧旁的梧桐树后，两排新植的幼松正舒展开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抖动。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也正迎着这翠绿的幼松，朝陵园深处缓缓走去。阳光透过密密的树叶儿，在她们脸上写下了极为动人的笑意。瞅着那两行虽尚幼弱但却已倔强地挺立在阳光和雨露中的幼松，回望渐渐远去的那群孩子们稚嫩的背影，我的心禁不住“唿”地一动。

        ——这倔强的幼松和那些正在长大的孩子们，绝不会只是一种单纯的风景，我想。

                                    1991年秋，写于陕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