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书家周慧珺

汪凤岭

        周慧珺作为上海书协主席后出任中国书协副主席，又获兰亭奖，算是走到顶了。民国百年以下，上海在文化艺术等方面素有“半壁江山”之谓，周慧珺是继五十年前沈尹默中坚之后、成为了新一代书法的代表，《周慧珺行书字帖》已经成了一个高峰标识，影响巨大，空前绝后。

        上海文娱学术界有一个传统，对女性特殊成就形象人物，给予极大的尊重，而称为“先生”。这个级别相当于古代的“待诏”，比如诗仙李太白。在世纪之交时，周慧珺被业界和社会称为“周先生”，较早地成为了书法专业楷模。

        考其来历，高式熊曾对我说过，其父来自镇海，是上海滩创业成功的“五金大王”，独家在北京东路建造了一幢多层楼房，应邀去过他家，周慧珺当时还小，她的父亲已经是著名书画收藏家。其后上海青年宫（大世界）开办书画班，她患有腿疾，而立志“一生奉献为书”，当时教学两方后来大多数都是名家，周慧珺多年称翁闿运为老师，其实从字里还发现了拱德邻前辈的影子，后来她的行书轰然爆发了，正版和盗版的印刷品，至今源源不断，岂止百万之数，远远超过了所有书法人的社会影响。

        青年宫是上海的艺术摇篮，我与画牛的司同先生交好，在九十年代后期，宝业集团李忠兄要我找一幅高规格的书法，我立刻想到周慧珺，请司同兄为探获允，后来我登门高安路50弄平房，她见面怪嗔：你怎么现在才来？害得我这两天又写了好几遍。我连忙致歉，其实衔接有误，见她当时起坐为艰，我随时欲加搀扶，被忽然发话：你倒是喧宾夺主了。我临时圆场，以先睹为快借口而解围。一页整张八尺横幅，写的是苏东坡“大江东去”，真个是惊涛拍岸，元气汹涌，夹正带草的行书，或走或奔，或转或止，铁锚钢环，一派轩昂。这就是书法世界的“周家样”：创作态度一丝不苟，而又逢渐入佳境的旺盛期吧！

        我有个老先生是心意六合拳传人凌汉兴老，武师却有文脉，尤其沉迷书法，在整个八十年代与我深交，他有一次拿出许多书法收藏给我看，大概囊括所有上海名家了，胡问遂、白蕉、王个簃、谢稚柳、任政、钱君匋等等，他不喜欢偏执狂放一路的，而且内容必须由其指定，所以自然谈到了周慧珺，他说她答应写，但是不接受指定内容，这在当时绝对意外了，凌老十分不解，于是相持无果，我当时还没见到过周慧珺，凌老的介绍也是后来证明有所失真了。而当我与周先生见面时曾听说到，她即使写唐诗，也不会随便另开陌生新篇，这既是严谨，却也是刻板吗？周先生对外交接决不含糊通融，为真正独立艺术家。曾告诉她，我舔笔会以水求其润滑和墨色，她说：绝对不可以，必须浓墨尽力。

        在世纪之交的几年里，记得上海书协年年请李炳淑来贺岁之演，这对“一等一”的“大姐大”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周先生是一个十分喜欢京剧的票友，而我借此与炳淑大姐有了交往，她就住在我原东平路办公室后楼，她当时刚做过手术，恢复很好，唱工不减。在我的心目中，以更长的区间、更多的剧品，不以一家一派门户出发，而作全面考察，李炳淑才是当代青衣之皇，她的妩媚意境当是京韵梅派以来的本色真谛，何人能够企及？

        大约2008年末，我想求周先生的字，而司同兄已经故世，褚水敖闻讯即约，还是领导有面子，捷足登上了斜土路的十七楼周府，先生移步迎迓，状态大胜从前，坐茶聊天，一发不可收。先是我对着一幅镜片说：周先生把这一件放在门边？她说：这幅傅青主是仿品。其实在她家里有个十幅二十幅这样档次真迹，我也绝不会意外的。我们从王铎谈到“二王”的流变，谈到了明末清初的书法创作意识，我认为当下全国书展一窝蜂把眼光投向这一路书风是短视、是故作高深，有人以此作敲门砖上位做大，是不正常的流行，我还认为这一“王铎现象”必将走出传统（后来果然丑书盛行），因为从历史上看，它不过是书法偏格现象而已。周先生不断让我举例说明，我不断跟进甚至举例到了具体人，周慧珺忽然转向褚水敖惊问：他是我们书法协会的？褚水敖大笑：你不知道还问我？然后大家会心而笑，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后来我交给了她求字的清单红包，值得补一句的是：周先生确实尽力，反复写了好几个横竖小稿。之于润例，我也不知具体行情，估计总是低于市场的吧。

        我也曾热情为周先生写过诗和对联，也喜欢观察其书法走向。这十多年来是她自强不息的书法人生收获时节，她从书写的匾额店招到横幅竖轴都集中在行书形式上。俯仰奇崛，以势取正；瘦硬既得，轻重互生；崇尚功力，每有新我。线条里有笔墨，牵引中多韵律，这是她数十年驻足米南宫之书、广涉百家碑帖闭门打造的精华所在。她是坚持观赏美感、倾心姿色独特的画面实践者，她最懂得形与神、形与象、形与质、形与态之间关系的平衡大师。大众引导着她，她也引导大众，市场最诚实，名望是公道。我曾在一首诗的最后写到：“欣喜人称洛阳纸，波涛奔放到今年。”欢呼她的书法被人追捧，洛阳纸贵，水涨船高。

        气势雄强、无限柔情是其书法风格，一时无人可及；剑走偏锋、逆流而上是其艺术追求，百年货真价实。“慧从笔底风流出，珺在云头燕剪来。”周慧珺先生在书法面前几乎是个完人：我们爱您，上海爱您，天下书法人爱您。

作者简介：

        汪凤岭（大凡），上海诗词学会顾问，温哥华枫华诗社顾问，上海市书法家协会会员，作为艺术家免面试移民加拿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