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野墨菊,文学爱好者,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微刊,报刊杂志等。有散文集《我的两天》。

温暖的记忆
野墨菊
码字出现缺口,不知放哪个字。静思,抬头。巧了,手机屏亮了,有电话打进。我拿起手机接听,是陈老师。
“金老师,你的电话真难打?又在写文章吗?该放下笔了。”
“嗯。大姐说的对。有事吗?”
“过两天就进九了。我买了两个猪肚子,马上送过去。你顺着繁华大道迎我啊。”
我还没说声谢谢,她把电话挂了。

我自小有胃病。上三年级时,一次胃病犯了,疼得在地上打滚,直至昏厥。后来,多方寻医,却一直没治好。医生都说胃病三分治七分养,吃“胃”养胃,冬天进补重要。
母亲在世时,每年冬天,都要托人带来几个洗好的猪肚子。
近几年,陈老师常为我送猪肚子。陈老师是李校长的夫人。
1989年,我和爱人来肥西二十埠中学,第一顿饭就是陈老师为我们做的。
记得,坐一天的汽车赶到学校,暮色已浓。土墙瓦顶房围成的校园,静悄悄的。我俩找到校长家,校长不在。陈老师得知我们是学校借调的教师,赶忙让座,沏茶,做饭……她的热情消除了我们远途的劳顿。

陈老师大约三十五六岁,人很清秀。齐耳的短发蓬松着,像着色的绢丝,黑中带黄。刘海斜搭在右眉梢,微微翻卷,露出高高的发际。双唇很薄,抿着,像染了红的杏仁。乍一看,很像年轻时的于蓝。
陈老师是民办教师,在廿埠小学工作。
廿埠小学和中学在同一个院子里。小学坐南朝北,中学坐北朝南。中间是公用的操场。东面是一望无垠的田野。稻子熟了,金黄蔓延,蔓延到天边。西面是街道,说长点,也不过300米,与校园隔而未隔。张家的鸡舍、李家的猪圈、王家的茅厕……连成一片,成了校园的一面围墙。
淫雨霏霏的日子,鸡屎、猪粪、人便……都随雨水流进校园,把操场流成了黑河。从宿舍到教室100米的路,却要穿胶鞋。井里的水也变得浑浊。一桶水放入明矾澄清后,半桶是泥。水塘,更不敢想象。我常常端着一脸盆衣服,从这方塘跑到那方塘,水浑,泥腥,无法浣衣。
我生长在大山里,走惯了沙子路,喝惯了山泉水,这样的生活环境,我实在无法适应。好在我和爱人是借调过来的,调动手续还没有办。我要趁早走。爱人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去找李校长。

他出门一会儿,陈老师来了,一手端着煮花生,一手提着白菜:“金老师,想家了吧?都怪我粗心。来,尝尝我自己种的花生。”她说着把花生放在我批改的作业本上。提着的白菜,却无处放。我们租住在农家的一间房子里,篾席圈成的粮仓就占去大半,空余的地方放一张床,两张桌子。一张桌子置锅盏碗灶,一张桌子放教学用具。陈老师深深地叹了口气:“唉,确实委屈你夫妇了。你俩是这么好的老师,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待遇。连个住处都紧巴巴的。”
陈老师的话像催泪弹,把我的泪催得唰唰直掉。在山里,我们生活条件很好,住着3室1厅的房子(三线厂撤走,房子都留给了当地的机关和学校)。到这里,竟和老鼠同室。夜里,粮仓里的老鼠常蹿到床上。
“陈老师,这地方……我要回去了。”
“金老师,我理解你。你是文化人,一眼看到的比我们远。你从大山里一路走来,一定想得很多。我们这里是穷了点,但离市里很近。一旦划为合肥市,条件就会改善的。你看公交车不都通了吗?多想想将来……”

陈老师的开导和帮助让我渐渐安下心,努力适应环境。陈老师料事如神,1997年,肥西廿埠真的划为了合肥市。我和爱人成了真正的合肥市民,合肥市名校教师。
1990年七月,我预产期快到了。爱人考虑我是大龄产妇,父母又不在身边,提前把我送进了省立医院。我顺利地产下了宝宝。安全隐患赶走了,经济危机又横了过来。出院结账,生产费、住院费共计422元。我们手中只有420元。我俩被2元钱难倒了,既不好向同事开口,又联系不上家人。我急得把他的公文包翻了个底朝天,希望能翻出2元钱来。结果只翻出几张全国流通粮票……无奈中,只得用20斤粮票向同产房的产妇换了2元钱……回家的路上一直为接下来的生活担忧。陈老师知人知事,我们一回到学校,她就来看孩子,塞给孩子一个40元钱的大红包,体面地接济了我们。
陈老师是我的生命中的贵人,总在我最迷茫最困难的时候出现。

2007年,我们所在的学校要拆迁。多数教师都是祖居户,有拆迁安置房。我们是外地人,眼看就没有安身之地了。
怎么办?只得找爱人同学帮忙,按揭了一套房子。看着到手的房子,我俩又犯愁了。再简单装修,也得七八万。交了首付,已是两手空空,到哪去筹钱?困难来了,陈老师也来了。
一天早上,陈老师说要看我买的新房子,我答应了。她一进新房,欢喜得不得了:“这下好了,你们总算有了自己的家。赶快装装,搬进来。”“装?还不知到哪天呢,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买房是大巫,装修是小巫。怕啥。”陈老师说着,向我微微一笑,把一直抱着的格子包塞给我:“金老师,放心用吧。我们暂时不急。”
我迟疑片刻,明白了。“不行。怎么能拿您的钱装修呢?”
“什么拿我的钱。是借给你的。”
我拉开包,包里都是钱,一沓一沓的,都用牛皮纸腰着。我知道这是刚从银行取回来的。是她们家拆迁的补偿款。我不敢接收,又塞给了她。“陈老师,这么多钱,哪天才能还清?我不能收。”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死脑筋不好。先把房子装修了,住进来。住不进来,跟没买房子有什么区别?”
她把包往地上一丢,转身走了。
我将其中的一沓数了数,一万。天啊,她一下子就借给了我们10万元。10万元足够按揭一套商品房了。她自家还没有一套商品房呢。我知道白求恩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没想到这样的人就在我身边。

陈老师关心我,关心我的儿子。她常对我儿子说,孟骥呀,你父母都很优秀。你一定要好好读书,长大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儿子矿大毕业了,我们把他送到蚌埠九台村锻炼。村里条件很差,村委会没有食堂,吃饭要到10里开外的乡政府。厕所也是旱厕。夏天如厕,进去一身臭,出来一身包。陈老师听说后,心疼死了。到处托人给我儿子找工作,尽管都没如愿,但陈老师的这份情足以温暖我一生。
“金老师,老远就看你低着头,在想什么呢?”
我正想着往事,陈老师已走到了我的面前。我接过她手中的塑料袋,沉甸甸的。我的心也沉了。这么多猪肚,摘油,刮脏,清洗,该要多少时间呀。更何况天又这么冷呢。我的心跪下了:“陈老师,您都快70的人了,还时时记挂着我,怎叫我心安呢?”
“你心不安?我才难安心呢。儿媳妇有了吗?”
“还不清楚呢。”
“不清楚?你呀,失职了!结婚生子,天经地义。孩子们结婚4年了。你要敦促。”
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你不要嫌我烦,哪天你抱上孙子了,我就不唠叨了。”
我哪会烦呢,只觉得歉意。家里的大事小事总让陈老师操心。

人们都说只有爱里长大的人才会爱别人,陈老师却例外。她6岁时,父母就离异了,父亲娶了后妈,母亲改了嫁。小小年纪的她缺失了父爱母爱。不幸的童年造就了她坚强的性格。
她一直想成为公办教师,却迟迟没能如愿。成家养女了,仍不放弃。一边教书,一边复习备考,直至转正。她父亲是政府官员,几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都有良好的社会关系。但她从不向亲人开口,更不伸手。
92年,她女儿得了肾炎,住院一个多月。刚刚出院,她自己又病倒了,也要住院。我去帮她订被子,看见李校长在数钱,2元,5元,10元……我心里一酸,这点钱进医院还维持不了一天呢。我走近病榻上的陈老师,耳语道:“陈老师,您病成这样了,打个电话给陈叔叔吧,他一定帮得上你。” 她轻轻摇着头,神情却异常坚定。
陈老师住院十几天,欠下了几千元。但她不抱怨,而是大胆地豁出去:把住房的山墙打开一道门,正对操场。又购置两台冰柜,做起了冷饮买卖。用一双纤细的手还清了几千元的欠款。
不过,陈老师也有软弱的时候。李校长工作求胜心切,不免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老师中有私自报复者,常拿生男生女说事。
夏天的一个晚上。我和陈老师散步,路过一位教师家门口,他家聚了一屋子人,喝酒,闲话。竟然指名道姓,说李校长和陈老师生不出儿子… 我气得要踹门进去,同他们理论。陈老师拉住了我。 “算了。他们对学校工作有意见,背地里笑话笑话,出出气,总比大打出手好。” “您?”我转过头正要说她软弱,但看到她两眼泪汪汪的,忍住了。

多年后,我爱人做了校长,我才知道做个好校长难,做个好校长的妻子更难。陈老师不是软弱,是宽容。
陈老师走在冬阳里,温暖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像我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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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简介:
汤守玉,网名冰清玉洁,湖南衡阳人。作协会员,各种文学样式皆涉足,作品散见各类纸刊和网刊。现为《三木秉凤文化传媒十一刊》平台主编,微旬刊《大文坊》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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