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无梦--漫谈妙玉悲剧(二)》

       文/席雪辉

红楼无梦，诚哉斯言。《红楼梦》的世态人情是真实的，比現实更真实可信，并非梦幻。而《红楼梦》里人物的命运，谁也难能自我清醒与把握得当。都混在一部大悲剧中了，如幻似梦。

那么，“红楼无梦”乃是一个大题目。上篇《红楼无梦--漫淡妙玉悲剧(一)》，是在大题目下做的小文章，仅仅漫淡了妙玉人生悲剧的几个侧面。

妙玉在十二金钗中名列第六。如果细品阔论起来，完全可以撰写一部专著的。鉴于微刊的篇幅所限，难以展开写，故只取了一二个章节，进行了深入剖析。其论据主要围绕“品茶”、“赠贴”和"听琴"三件事展开的，因而只能落墨于漫谈。至于妙玉其人，曹雪芹在描绘一糸列封建社会里少女群像时，特意塑造了一个独特的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的。在她身上凝聚了那个时代人性中最尖锐、最強烈、最不可化解的矛盾。妙玉是"槛内人"，却偏偏爱上了“槛外人"贾宝玉；而这个贾宝玉心目中的“世人意外之人”，却跟她的"意中人"之间隔着"千年铁门槛"。这就是她与林黛玉等同样具有反叛精神的少女之大不同处。

妙玉在《红楼梦》中并非一个讨人喜欢的角色。连温和厚道的李纨都不喜欢她的为人，讨一枝梅花都不肯向她开口；贾环直白的说她拈酸讨人嫌；就连邻居好友邢岫烟都怪话连篇"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高傲、孤僻、古怪是妙玉展現给大众的整体印象。

熟悉她的岫烟、宝玉对她的评价岀奇的相似:“不合时宜”。寄居在贾府篱下的她，竟有这么多不合时宜的言行举止，反应出怎样的心理状态呢？不防一层一层剖析来看个究竟。

一、洁僻

妙玉的洁净是显而易見的。宝玉一听到妙玉说"那成窑的茶杯别收了，放外头去吧"时，第一反应就意识到她是嫌脏了。很多读者都会觉得妙玉是黛玉的副本。因为她们身上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同样是岀生在苏洲，同样诗书世宦之家，同样父母双亡，同样寄人篱下…

更相似的是，癞头和尚对林如海夫妇说过，黛玉想无病无灾的长大的话，最好是岀家。而妙玉正是因为自幼体弱多病，出家后才好的。妙玉的性格与黛玉相近，都是那么孤僻、高傲、古怪、洁僻、目中无人，且都拥有极好的天赋，可谓才华横溢。

就扔掉刘姥姥用过的极其昂贵的成窑杯而言: 刘姥姥在大覌园的这些日子里，吃喝玩乐、穿戴用住等所用过的物品何止这一个茶盅？还用过象牙镶金、乌木镶银的筷子；成套的黄杨木酒杯；在探春的秋爽斋吃过饭；在惜春的藕香榭也喝了酒、吃了点心；甚至还阴差阳错的在宝玉床上睡了一觉呢。然而并没有扔掉任何东西啊！若是黛玉的杯子被刘姥姥用了，她很可能让人洗干净收起来了事。因为对于受儒学思想影响的传统贵族来说，对下层阶级的平易近人也是一种修养。

更何况这茶盅绝非廉价之物。“成窑茶盅”是元代成化年间的官窑，而“成窑五彩”更为珍贵。明代沈德符的《万历野获编》记载:“至于窑器最贵成化，次则宣德…成窑茶盅每对至博银百金…" 而且，这茶盅能让宝玉这个在金窝银窝里长大的少爷都脱口一句"白撂了岂不可惜"，更说明其价值不菲了。这样一个价值万金的茶盅，只被刘姥姥用了一次就扔，这显然不是单纯的洁僻缘故了。

二、柔情

过后，宝玉提议把要扔的茶盅送给刘姥姥，让她卖钱维持生计，妙玉竟然爽快的点头答应了。答应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因为她虽然对刘姥姥滿是嫌弃，但骨子里毕竟还保留着一点慈悲。不可否认，她对这个穷困潦倒的乡巴佬还是有点同情心和怜悯意的。比如她能主动教邻居岫烟读书认字。她当然也知道这个茶盅定能大幅度改善刘姥姥家的生活了；二是既然宝玉说了话，她怎好拒绝呢？要知道宝玉是她位数不多的知已，又是暗恋的心上人。怎么也得给点面子吧？

三、傲慢

傲慢实际上是妙玉选择扔掉成窑茶盅的主要原因。她的傲慢是有过于黛玉而无不及的。黛玉虽然孤傲，却在日常生活中能够把握一定的人情事故，无论和姐妹兄弟，还是对待府里的下人，都能和平友好相处。而妙玉的怪僻、孤傲、古怪的个性竟然到了众所皆知、人人讨厌的地步，是真正的"于世难容”。

当然这与她当时的处境不无关系。她入贾府，是在元妃省亲之前，大观园刚刚建成之时，栊翠庵作为大观园里的私家佛堂，正好缺一个"模样好、通经文”的道姑装点。当贾府差人第一次登门请她时，她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才不去的”。当贾府第二次差人带着请谰来请时，她就很痛快的去了。她一出场就给人一种特别傲慢的感觉。又特别在意贾府对她的态度与尊重。

当时，她是一个容貌岀众的妙令女孩，带着一批价值不菲的古玩奇珍，父母双亡，并无亲眷故里，师父也已作古，且无任何光鲜身份，只是个带发修行的年轻道姑而已。如果不找个高门大户投靠，是完全无能自保的，如同风雨中漂摇的小舟，甚至犹如待宰的羔羊…

所以，当贾府抛来了橄榄枝时，对她来说就是一棵救命稻草，实属难能可贵的契机。如她自已所言，侯门公府有逼人的权势，同时也藏污纳诟。但是，她必须坚信: 这是一个能够给她安全和尊重的地方。所以她当即决定义无反顾的去。只不过要等贾府下了请谏后再去，这样才会有尊严。

当贾母一行来到栊翠庵品茶时，妙玉很聪明，让小尼姑用清一色的官窑填白茶碗给别人上茶，自已则亲自端一个"云龙献寿"的小茶盘，特意选用成窑五彩茶盅给贾母奉茶，还刻意沏了贾母最喜欢喝的“老君眉”(金君眉)茶，以此向贾母敬献忠心。

可出乎意料的是，贾母刚喝了一半就顺手递给了刘姥姥。刘姥姥却说“好是好，就是淡了些，熬浓些更好。”这在妙玉看来，她的一片诚心被践踏了，并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很显然，当贾母把茶盅递给刘姥姥的那一刻，她心情是极不爽的，甚至有些奥脑，只是当着众人不好发作罢了。想必亊后她一定要丢弃那个茶盅的，嫌脏是假，堵气是真。与其说真对的是刘姥姥，倒不如说是针对贾母，只是不敢为而巳，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她的目的是要成全自己一贯的傲慢。她以为这要比丢弃成窑茶盅重要得多。

由此不难看出，她比黛玉更孤僻傲慢、更不可一世、更刚愎自用。

然而，孤傲只不过是她的保护色而已。黛玉至少有外祖家可以依靠，至少在身份上是名正言顺的大家闺秀，理所当然的受贾府保护。

而她就不同了。她和贾府无任何亲戚关系，也没有任何身份可言。如果想得到长期的庇护，确保人身安全谈何容易？所以，她需要以弧僻的性格，像一层坚硬的外壳一样把自己包裹起来，隔绝了脆弱不堪的本质，也掩盖了所有少女的悸动。她也的确做到了这一点。虽然宁、荣两府都发生了很多荒诞事，但她的栊翠庵却始终象个世外桃源般安逸宁静；虽然被很多人讨厌，却很少有人上前骚扰。

做为岀家人，妙玉不算是合格的道姑。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当然是六根未净；对宝玉另眼相看也许尘缘未了。因为她做不到看破红尘，也改不了曾经的贵族习性。由此说来她只是个“凡人”甚至是“俗人”，在种种变故中努力为自已寻找一个安全的栖身之地，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

对妙玉最后的判词是: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体玉质，终陷泥谭中…可无论她如何努力，还是摆脱不了悲剧命运。自从贾府衰败以后，失去了癖护的她，还是无可避免的遭到风尘荼毒…

而她用心编织的美丽的"红楼之梦"呢？在当时的封建社会中，在那青灯古殿之上，不自觉的滋长了那么长的时间，最终

被一伙土匪将她那精心保护着编织着的"美丽梦想"击得粉碎！故曰: “红楼无梦”。

     辛丑年冬月十八

    作者文学简介

笔名  雪辉，别名  查日斯，大学学历。现为:呼和浩特市文联-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阴山作家联盟作家、曹雪芹学会会员、晋绥历史文化研究会会员、昭君诗社社员等。自幼爱好广泛，尤喜徜徉在文学海洋里演绎精彩。近百篇拙作发表在《人民日报-内参》《辽宁日报》《内蒙古日报》《中国改革报《中国医药报》《世界华人艺术》《内蒙古妇女》《老年世界》《草原》《中国阴山作家网》《晋绥网》《今日头条》等报刊杂志及网络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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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人夸颜色好，

只留清气满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