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逃亡者(笫三十章)
节外生枝
舒守伦著

红鼻子大婶家用违法农药喷洒蔬菜的事,很快就在学习班的老人们中间传开了。古一鸣上午的学习班学习结束后,下午就到红鼻子大婶家去,老人们也看在眼里,热在心头。他们看出了古一鸣是个热心帮人的热心人,都对他啧啧称道,有什么不能对外人讲的事都要对他讲。这天,有一个姓邱的大爷对古一鸣说,他有一个儿子,从外面打工回来,这几天像丢了魂一样,成天喝闷酒,喝了就发酒疯,摔盘砸碗,打老婆,脾气越来越大。他说他的儿子是恶鬼缠身了,他担心这样下去,会闹出人命案来。老人说起这些,伤心得泣不成声。他求古一鸣去劝劝他的儿子。
古一鸣安慰老人,又很爽快地答应老人下午就去。他的心肠软,听不得别人说伤心事,那些事他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他无论如何也要尽一份心,在他的面前,没有份内的事和份外的事的区别。
他本来打算回家吃了午饭下午再去的,可老人念家心切,非得古一鸣跟他一起去,上午的学习结束后,古一鸣只得随老人去了他家。

古一鸣一边随着老人赶路,一边闲聊。老人不善交谈,讲起话来,脸红脖子粗,急急巴巴,一个简单的意思,要费很多周折才能说清楚。不过,他的思维倒很清晰,想要表达的意思,曲曲折折也能表达出来。从老人的话里,古一鸣知道了他是一个退休工人,七八年前就退休了。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的脑子好用,搞汽修,发了,房有好几套,车是豪华车;小儿子小时得过轻微小儿麻痹症,脑子有些呆滞。老人跟着这个小儿子过,退休工资都用在扶持这个小儿子上了。那个发了的大儿子对他的兄弟的支持也很尽心,该出力的就出力,该出钱的就出钱,一心想把那个脑子不好用的兄弟扶上正路。上前年,在老人大儿子的筹划下,终于给这个小兄弟修了楼房,第二年,有一个山里的姑娘被那新修的楼房打动,在媒人的撮合下,和这个小儿子结了婚,那年,这个小儿子正好三十岁。结了婚后,在妻子的鼓动下,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小儿子出去打工了,妻子就在附近的花木场里做零工,老人的退休工资补贴着用,一家人的生活倒还过得满意。这次,这个小儿子从打工的地方回家来了,喝闷酒发脾气不说,还打他的妻子,这些都是过去没有过的。小儿子反常的态度让老人着急,老人神也求过了,愿也许过了,小儿子不仅不见收敛,还反而越发凶狠。老人求古一鸣去,他把挽救儿子的希望都拜托在这个有知识的人身上了。
老人的家离镇不远,有两里路左右,是在一个叫红星村的地方居住。这个村子不很大,有五六十户人家,村民们都沿着公路修了新楼房,过去的老院落,有的拆迁了,没有拆迁的,都闲置着,等待着拆迁。
大爷的家也在公路旁边,是一座两层楼房,楼房的两边,砌着花坛,花坛里摆满了盆栽的西洋杜鹃,这时节,那些花都在竞相开放。古一鸣从花坛旁边经过,望着还很新的楼房,心里涌出很多感慨,想,这世间上的父母也真难做,哪一个父母都为儿为女操碎了心。

走进客厅,老人的小儿子正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电视。老人给古一鸣作了介绍,说,这就是他的小儿子,乳名邱吉成。又对他的小儿子说,这是古老师。老人讲了这些话,又涨红着脸,说道:“古老师的时间金贵,托神主的福,你才能见着他。你有话都给古老师讲,他会帮你。把你那凶凶狠狠的模样收着,好生说话!”
邱吉成把酒杯递到口边,酒没有喝进口里,端着酒杯,望着他的老爸,咀嚼着花生米,眼睛一愣一愣的,望了半天,才说道:“我对谁凶狠了?你们都说我,嫌我是个废人,是你们对我凶狠还是我对你们凶狠?”
老人气得发颤,用手指着儿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古一鸣忙扶老人在沙发上坐下,劝慰老人别生气。他也在沙发上坐下来,掏出烟来,递一支给老人,又递一只给邱吉成。
邱吉成忙推辞,拿起桌上的烟来说:“这里有,你来是客,该我招待。”
古一鸣让他把那盒烟放下,点上了自己的烟,说:“烟是和气草,交个朋友吧!”
一句话说得邱吉成心里暖呼呼的。他起身去拿了两个酒杯来,给古一鸣敬了一杯酒,又给他的老爸敬了一杯酒,点上了烟,才笑嘻嘻地对古一鸣说道:“你们这些有知识的人就是不一样,不像我那老爸,动不动就训斥人。婆娘气走了,没有人下厨,我也下不来厨,花生米下酒,别嫌弃!”
古一鸣说:“真朋友不讲吃喝,人情好,喝水甜,随便随便!”
他们就边喝酒边摆谈。
古一鸣说:“你老爸可没有忘记你,他什么都给我讲了。过去没有吃的年月,他星期天回家,把带回来的馍给你,一个馍你要分一半给他。你可是个孝子呀!”
邱吉成眼圈红了,说:“妈死得早,全靠老爸和大哥拉扯着把我带大,不是他们,我的骨头早已变成灰了。”
古一鸣说:“是啊,你这楼房能够修起来,也少不了你大哥的支持呀。”
邱吉成说:“我不像大哥有出息,老爸脸上也无光。我出去打工,就是想奔奔,学点见识,寻个找钱的门路,不让老爸为我的下半辈子操心。”
古一鸣说:“你打工是怎么一回事?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邱吉成狠狠地把烟蒂摔在地下,说道:“别提了,肚子都要气炸了!”
这个憨厚老实的乡下人,带了一肚子的气回来,也不给谁讲,只知道喝闷酒,生闷气,摔盘砸碗,往老爹老婆的身上撒气。如今,古一鸣那和风细雨一席话,滋润着他那苦涩的心,他只想把那苦水都倾倒出来。他把什么话都对古一鸣讲了。他讲起他的遭遇就骂娘。
他是两个多月前出去打工的。他跟他的同伴们坐火车到了一个繁华的都市,在一个私人办的工厂里干扛包的活。那不是人干的活,一天十个小时的重体力,干得筋疲力尽,躺下床一身的骨头好像都断了,第二天床都爬不起来。他干了一个月,不干了,想回家。那个地方离家有几千里。这一个月是试用工,挣的钱少,除了饭钱没有回家的车费了。不得已,之后又去找另外的工作。这次他在人才市场上被老板选中了,他和另外几个选中的人被老板装进卡车里,那车不分白天黑夜地跑,把他们拉到了一个不知道地名的地方,就在那儿安营扎寨下来,开始了老板交代的工作。他们做的工作是,把大瓶里的一种不知名的药水,倒进瓷盆里,再在这药水里按比例加上一些白色的颗粒状的东西,又按比例掺进自来水,搅匀以后,就成了新的药水,然后再把这药水装进小瓶中。他们干着这种差事,才知道是到生产药水的小作坊中来了。那个作坊恶臭熏天,开始几天,饭都吃不下。带着手套工作,不小心药水弄到了手上,恶痒难禁,实在受不了。在小作坊里,工作在一间屋子,吃饭睡觉在另一件屋子,庭院的大门成天锁着,有两个监工在庭院里监视着,谁都无法走出那个庭院。也是恰恰干了一个月,他翻墙逃出来了,卖了一个月的命,工钱也不敢要了。他是半夜逃出来的,走到天亮,才发觉那地方好熟悉,和家乡是同一个口音,一问,才知道离家很近。原来,那卡车把他们从打工的地方又拉回到离家很近的地方来了。又走了半天,他就回到家了。

古一鸣惊得目瞪口呆,问道:“你们造的是什么药?”
邱吉成说:“不知道。”
古一鸣说:“知道厂家的名称吗?”
邱吉成说:“没有告诉我们。”
古一鸣说:“药瓶上的标签上是怎么写的?”
邱吉成说:“我们只装药,不贴标签,标签都是运出去再贴。”
古一鸣说:“你说那个作坊离这里很近,你估计一下有多少里路?”
邱吉成说:“我是半夜逃出来的,下午四五点钟回的家,最多一百五六十路。”
古一鸣说:“你能找到那个地方吗?”
邱吉成说:“白天的路记得,晚上走的那段路,找起来就有点难了。”
古一鸣说:“你们生产的那个作坊,周围有什么明显的标识,你好生想想。”
邱吉成说:“我们走不出大院,看不到有什么标识。能够看到庭院外面有山,山不是很高。”
古一鸣说:“周围有什么不同的……怎么说呢?这样说吧,有没有和我们这个地方不同的声音一类的东西?”
邱吉成说:“对了,能听到火车的声音,汽车的声音反倒没有这个地方汽车的声音多。”
………
离开邱吉成的时候,古一鸣已经心中有数了。
期待第三十一章

作者简介
舒守伦,退休教师,业余爱好文学,曾在网络上刊发过长篇小说及散文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