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栅 栏
一、明喻者的伪世界
灰蒙蒙的十点钟,人们背着活动木屋出外觅食
鼓起的人声如一张皮
孤独里倒空了,一个人正加速植物化
他脸上不动的指针。一个损坏的
三十度角的插入将他叫醒
昏暗将他吸出内室
他离开墙面喘息,向梦里吐水
吐一只胃。胃里的稻壳、绒毛、碎骨头
离开我们共同的套间
像一出哑剧脱口而出
一扇腹部的窗户,晒黑了,破裂了
一身补丁在夜里斑驳有声
这是一次毛茸茸的离别,液体的离别
鳄鱼皮和一张虎皮的离别
铁桥上,一根蜡烛独自颤抖,舔着站台
铅块向前缓慢地移动
他喘息着
人们眼中的钨丝,密布的、眺望的针尖
在他住过的迷宫里住着十个疯子
二十只跳蚤和一根银针
疯子和跳蚤,围着银针抢吃光线
麻风病患者的幽灵,抱着红布睡觉
吃剩下的人的阴影,梦见他
梦见一块锡,熔化着兹兹冒烟
兽肉燃烧生出七窍,毛发和四肢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玻璃罩里,湿湿的
粘着罩壁。他在里面
打量着外面。两个人,一块遮羞布
有一种浑浊的、老鼠眼泪一样的溶液养着他
悲惨的猫的世界,一盒夏天的消炎粉
悲惨的耳朵
和烂耳朵的那个人
悲惨的、猫的闭经,出自一个绷紧的
三岁儿童口中的一声猫叫
他在一根血丝游动的口哨里,将窗台上
垂下来的舌头剪成正开着的花
值得悬赏的厚厚的下午
自愿堕胎者抬着一只老虎游行
一座皮革之城。一只死去的利爪的纪念日
怀旧的疣子对抚摸关闭。一个女强人腋下的
苏打味、铁锈味、鸵鸟味
她在游行者中间摇着她的鸢尾
深夜,一个老人在动物园。脱发、换骨、发芽
他得了看不见的甲壳病
从他的身体里游出五条红蛇
他戏称它们为“五指”。它们是他
晚年的假象之一
白内障之一,积木之一
一把耳聋的锁;一副报废的幽怨的听诊器
雨那么大。尤其是听觉那么黑,一块一块僵硬
一块一块堆积
一块一块坍塌
铁栅和一个年代的摄影师也那么黑,露出鼻孔之像
嗅着一群马蜂
这是匆匆了结的腹泻之夜,哑谜的蜂箱
一颗桃子之夜。驯兽者借着星光
剔着他的肉褶
浑身淋巴嗷嗷叫着,沾满羊水、草屑、蛤蟆汁和蚊血
牙龈在厌食的那个礼拜天之后开始糜烂
血止不住,悲伤和伤风:两片烟叶
一位年轻的、刚裂开的、染着毒瘾的豁嘴侍女
替他刮着伤口里的油脂
(她的手很薄。片状鱼鳞。一圈环形浅痛)
触电和石蕊试纸的浅痛。男人的粘膜
腼腆、冰凉、发绿
熬夜后布满血丝
两代人隔着一张兽皮,两性隔着一个毛孔
一个终生倦于说话的人
带着他的玩具熊和木雕始祖鸟(他的台词)来了
他把这座骨骼的动物园搬上了舞台
他的世界里的黄疸
他的书房里动物的磷光
我居住因此我梦遗
我梦遗因此有了三种原因的树枝
牛黄、雌黄和刺猬之说
明亮、辞藻和自知之明
他在镜子里写下这几句莫明其妙的遗言
他脸上一脸激动的花粉
明喻者的伪世界,徒有华表,一根石柱
削尖的、上流社会的阳物
夏天在室内,一钵猪血的广告词里
沿着某种症状升高。表演系的面首们
排着长队,形同蜈蚣
身上有节,黑色节制
一夜淋病潇潇。蜉蝣在四壁之间游动
他带着湿气和铀矿,在自身的消肿中
冶炼着她
呕吐声、呻吟声、细小事物的摩擦声
众多声音的表象皆呈液态
这是他,一个音乐迷
患上败血症的第一天,被一头牛解放的日子
二、偷欢日
灰蒙蒙的殉葬曲,一头屠宰过的牛和他的
半身胸像
色盲的宗教仪式。一群没有手纹的人
相互握手,黑白默默调和
两束毒液。一屋子鹦鹉。在十五公里以外
一个失败的城里人
以其失败的辛酸体积
笼罩着郊外。他在农场里转悠
直到把一天苦闷的胶卷全部拍完
从他身上揭下的报纸在自焚
标题的含义彼此抵消:补解剖的观察者及其成
像原理……肉体与纹身之刺……充满果浆的
交响乐团来两性监狱演出
那里内外和睦,肉瘤一动一动,少女
沦陷为少妇
她在无声的嗅觉里以身相许(她的前科很美)
回声直达终点:神秘的漏斗;演奏者镜子上的
一个洞
一朵自恋的牡丹不知不觉到了更年期
妖娆被花园的译者偷去
清晨,一个顽童口含着肿块,睡眼惺松
他趿着拖鞋,从一个房间
闯人另一个房间,打开门
又关上
他结合着词语的麝香说话,结合着一个暗号
向皮笑里凹陷
这个满脑袋蛔虫的孩子,在走动中,思索着
不属于他的,一座外科诊所的未来
游戏包着的窗户
寄生在海边的房子
石块、螟蛉、孔雀和机器蛙的荒唐的相会
一个意外的脓疮(在形成)
值得怀孕的夏夜,一束毛发在梦境的上空飘动
(全城的做梦者、文学家、银匠和夜贼
都看到了)
它的主人在冷库里,冷冻着一只灯具
用零度的息水(一种光水化合物)
洗他的外部。失明了他吃鸡睾丸
冻鸡带着他伤寒后产下的蛆卵进人千家万户
(他的蛆卵,经一只鸽子孵化后
成了一条条无尾金鱼)
他来到冬眠期的大街,他走在人行道上,他哈气
他打着响鼻
人行道沿着他的影子冻开一道裂口
一对车灯的夏夜,一个下夜班的女工的响尾
一辆空货车下意识地翻了
哀悼者和行刑队同时来到他的临终之地
命名一朵“临终之花”
一朵谢顶的妇科花。一朵白菊的狂犬病
一朵、三朵、七朵、无数朵
他的临终之言:我要一名花医
这句话引起兽医一阵恶心
年轻学医者的体重一下子减轻了三十磅
禁欲主义的尖塔,倒在尘埃里
夫妻之间的偷欢日
一只狐狸的迷惘的象征
在充满新宠物(卷毛虫、双头裸鸟)的暗房里
一个长着象牙的雄性政治家在向儿童授粉
假寐与暴食之术
软膏之恋
透明的人鸟之欢
当他走来,空气中弥漫着一根烧红的铁管
老人临睡前抖落的细小的皮屑
他的骨灰
和别的灰烬
在他宽泛的无忧虑的写字台上。
摆放着各种奇石,鸡血石,雨花石
虎胆石,肺石,自然之石里的所有炎症
在搜罗时他倾向于感染,倾向于
低浓度
而反对光
一个黑色的悲悯日。一只抓伤的橡皮手套
它的外面在尽情下雨
少女在雨中蜕皮
她触摸着雨滴,自言自语,她在她的病床上
培植着蘑菇
(她睡一觉,蘑菇便有了些毒
睡了七天七夜,毒蘑菇彻底长成)
一床喧哗的、动感的毒蘑菇成了都市夜间一景
她的票房价是一个走钢丝女孩的三倍
一个木偶剧团的五倍,一个胡乱长着胸毛的
官方发言人的十七倍
她睡得多黝黑,瞧,她多像一张
揭不开的大黑布
来自旷野的叫喊像一扇窗户
三、催眠的乌托邦玻璃
灰蒙蒙的乌托邦窗户,装饰着黑鼬
三十个人蛹共居一室,结气而为一张大鳞甲
三十个伤口插着桂花(血腥香)
在冻疮的空气里,长满胡须的一月末梢
一只烧伤的苹果被临终者握着
旁边,一个请来的钟匠在为他数时间
一,一,一,一,一
始终在“一”上停留
他披着一张网
一堆死兔肉在他的催促下发芽
黄昏滴着肉汁,流浪艺人染上兔疫
他在旅途中,在永无止尽的
行进的裂纹里,倦意的铁罐泄漏、舒展
一台柔软的搅拌机
一块人兽合金
不同细胞相撞的声响惊得人蛹纷纷张开
这么渴
又这么湿
这么游移
这么发光、抽搐
溶解了一块大理石、碘、一把铜号、一具木乃伊
长着钩形嘴的乌鸦似的闲人
出现在圣诞日,午餐时间及其阴影无限度地延长
吸盘里的混血儿,响声的汤匙
动态的、液体之锁
一个人的星期天肥膘。白领阶层的迷人轮椅
他眼前的海滩是一滩肉
一把缩小如针一般大的提琴
插在他的胸腹之间
空健身房在灯下出汗(汗湿的提琴里
充满他胡乱的腹语)
盗汗者姣小,在他的耳边唱诗
他在灯下剥墙皮。他在墙里
埋下一只手,代他越墙去偷香
明月之窗。抚摸之门。铜和思之身
一团拔光了毛的鹤鸽飞过城市上空
它飞
它梦游
超重;超然
突兀;扑朔;回荡
烧焦的人影,拔光了毛的同胞的影子
被秘密祝福的
隐居的后遗症
那自命为镭的人浑身淌着热蜡,玩火者围着他
他在城中城(亡灵之都),他在雾中
为守墓人设计谜语
他每日日蚀一次,月蚀两次
他的实验室随之浮现
他一遍遍地在厚厚的铅门上画圆圈
大的,小的,椭圆的,一环套一环
“到我的圆圈里来”,他对火焰说
他对酿蜜的女人说
他对数学家说
他对每一个过往的商人、酗酒者、囚徒和赴约者说
他对水池里的鱼说
对刚从火山口运来的烫手的石头说
对静默和夜晚的嗥叫说
像蜘蛛吐丝,像风箱里风的繁殖
风,感官,胎动,聚合在一起
对应于原因、原则和一
在囚禁中他忘记了对他的注释。
女助手感冒的身子。她回答:“膨胀者
他的收藏是我的赌注”
那自命为催眠者的人,同时也自命为梦魇
催眠者之石
他在镜子里写下一部书
在书中他描述:他用钻石造石头
用肉造骨,用光造黑暗
三个女幽灵。两个愿望和一个肿块
他用聚集起来的、植物的血
洗着一块乌托邦玻璃,他的复眼
一只火鸡刺照着他。他一冲动,一渴,一迷路
身上的斑纹就出现
满身乌骨,蛇和儿童的图案
(他差点淹死在这些饰物当中)
推开相反之门,他忍受着
他在减弱,在结果
那众象的缩影,空匣,那十月的潜伏之歌
那调子里的灰色,属于未来的神秘的重量
四、复眼
灰蒙蒙的众象的缩影,人群在雨水的胚芽中
萌动。从一条腿的春天
到多脚的蜈蚣的夏季,快得令人麻木
奔丧的步履,短命的一季昆虫,一个捕蝇人的
宽阔的背影
在上帝的卷曲日,受伤者的合拢日
在一个街头摊贩的风干日
它告诉世界有一只复眼
藏在那里,在盯着它
死婴的黑暗中度过他的元月、二月和三月
他失去双手,才学会紧握
失去光,才开始凹陷
从四月延伸出来的月份不再属于他
他跑过时,铁轨周围无形的颤抖
细小的锡块溅落到雨中
与雨水混为一体
在这一天里,多少人又一次回到潮湿中
失明的我充满隧道,拥挤着向前挪动
一天里诞生的另一天正在到来,缓慢、迟疑
它还在路上,未同他们相遇
因此未被认同
而劫后的少女仍在熟睡
房间里的果冻,无言的青肿与微妙
她醒来,一张完整的人皮留在梦中
一张硝酸脸,直往下淌
脸上满是长条的、块状的
已经结痴的伤疤,且泪痕未干
它埋在一张唱片上
唱片悠悠转动,唱针刺着她的酸痛
它随着唱片茫然回顾:
死者的骨灰盒,照片上
令人恶心的面部运动;窗外愚蠢的星辰
风雨中的曲线;扎根在肉体上的树木
带有失败迹象的灰色夜鸟
飞过塔顶;那鬼迷心窍的一夜更夫
那一到春天就变得无知的街巷里的年轻的漫游者
年复一年,他像一张薄纸似的
被风吹着,唱着歌,被风吹着
来到她的门前
他撬开她的门,撬开她,他爬上
她的阁楼,沿着漆黑的木质骨骼
楼梯嘎吱嘎吱
肥大的老鼠亮出肚皮,他三次
被滑倒,打碎了衣服里的花盆
花籽破肚而出
一层一层,他越来越冷,气喘吁吁
他爬上楼顶,掀开她的脸
看到的却是一具千年古尸
一具冰雕
深处的乐器轰鸣,醉醺醺
一群白蟾蜍在里面乱叫:
“室温37℃,体温低得量不出
我的冰雪之国被他国吞没”
他满怀恐惧,向四周抛洒土块和姜末
他用眼白融化它,用花蕊喂它
用唾液缓解那叫声
他转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朵花
他向外看到了那条河流
一条河流里的水全是夏天的水
夏天有它自己的浓度。
沉溺其中,不能改变
像扔到河里的秽旧之物,一顶毡帽,一条
旧裤衩,木瓶塞和枯烂的大白菜的边叶
它们随着潮水涌到岸边,紧贴着
渔民肮脏的赤脚
闹钟在水中响个不停,嗓子润湿,波澜微惊
水面上的人却听不见
(一把锁锁住了呼救)
他赤条条地,一具具地打捞看上游飘来的浮尸
死牲畜、死家禽和死婴
千里之外灾难的报信者
随着网绳的波动,一年前,七年前、十五年前
在同一地点溺死的沉尸一一浮了上来
第二章 表 象
一、虎--壁虎
重温遗骨 逆时针嘀嘀嗒嗒 方向的
破碎性 片面性 中性 干裂者的冻
僵之冰 冗指 吸水布 世界的鼻子
环顾四周悄悄引渡 [化学家在实验
中发现了她的秘密] 私载一船鲜花
驶往卧病之地 寒光照耀几何形 收
缩 “我的金匣一声不响 我绕过赌
注而赢” [虎] 恶之花 猫之恋
君之代 母性 茧 小囚犯 入了迷
“他把手伸到黑丽泽下身 拿走那个
刚下的蛋”* 裸露癖 恋物癖 呈
漏斗状 躲躲闪闪 呈兽角状 守着
幻象 直勾勾的重量向右飘移 [因
为光太集中 落了残疾] 〔因为光
落了残疾把她带回到少女时代〕 重
温遗骨 窥伺的脸满脸癞疮 「昆虫
头部」 湿漉漉 吸满水 ……肃静
……肃静…… 将欢乐暂时取名为“她”
耳语里保存着酿酒器 脂肪湿了 滑
滑 “她具有身体具有声音却令人难
以置信” 蜗牛壳 蒙汗药 锈火铳
马鞍辔 「壁虎」 [酿酒的基石]
“这酒的度数正合我青春期脾胃 酒
瓶 木塞” 胃属土 胃液 用胃毒
哀伤 用哀伤毒香气 用香气毒聋子
咬她的小乳房:嘘(轻轻) 聋子的
本能:嘘(轻轻) 嘘嘘嘘嘘嘘 荔
枝:腋窝 太阳:凹 主人:爪 教
父:胎衣 九:婴儿 君道乾:神运
母 [它们彼此反义 所以共存亡]
湿漉漉 吸满水 谎言的连环套 一
张脸陷落在另一张脸庞里 两张肉颤
的脸 因与果 勿忘我 “浑浊的钢
琴师死于自我伴奏” “为他守灵我
浑身爬满常春藤” 言语之间两废墟
相互掩埋 [叠罗汉] [滚雪团]
[玻璃弹子尖叫旋转]* 她在伟大的
“关闭节”作茧并忍痛 “雕像之雕
像 在石里沉睡”* ……肃静……肃
静…… 重温遗骨 十年前万籁俱寂
幽女在白骨上晒隧道 按捺不住的金
黄 “一个巨大的裸体女人 至少是
他体积的五倍 仰浮在一个水池里”*
虚胖 纸老虎下山 小指头插入气球
[树上栖着蚂蟥头朝下] 金丝笼里
关押着男欢之物 [斯诺登内脏的寓
意]* “空杯斟满了 挑出一根刺”
海螺和野鸭之身组成音乐会 呜呜呜
嘎嘎嘎 空房的声响效果 一个角落
像肺一样张开 屋里八盏明灯 患了
八种肺病——死寂 色盲 肺积水
弱视 昏暗 软组织坏死 缺铁 漆
黑 [什么是职业之兽?] ……我
叉开双腿 露出蝴蝶……我在动物园
失踪 在无名女尸案中出现……七天
七夜 犹如刀割 我在手术台上换取
牺牲品……嘘……肃静……肃静……
一滴虎血 一颗虎胆 一根虎骨 想
重新组织一只[虎] 七手八脚 功
能紊乱 如痴如醉 [打虎队被一个
噩梦解散 灵魂被它超度] 鱼蚌之
争 [打虎队和一只饿虎相互隐瞒]
鱼鳞和蚌壳 [打虎队 一阵风 怂
恿她半裸] 小如猫 一身红 臀围
29 胸 围26 大腿围17 小腿围和
颈围11 腰围23* 香气向下坠
“唉苹果患了癌症 洛丽塔不该早熟”
湿漉漉 吸满水 数朵蒲公英 数朵
女儿红 重温遗骨 “我感到四肢充
沛如同雨后” 墙上长出海藻 门前
的槐树长出毛发绢花肉刺 "男子赠
与女人丛林中的几片兽肉 女悦"*
丛林中的士兵胸部溃疡 风信子 蛇
信子 他被剔走了肉 成了一个精神
骨架 [九月里 巨大的蜘蛛出现了]*
瞧 [出现了] [巨大] [蜘蛛
之所见] “他身上涂着壁虎 令人
难以捉摸” 保护色 蛛网上的天敌
……槐树在长肺叶 孩子在梦中长成
大女人…… “大骨枯槁 大肉落下”*
蝙蝠东飞西飞 血丝哀鸣 断断续续
二、白化乌鸦
第一个夜 一个故事中的盲人闯入一
座凶宅 为避讳他孑然一身 [家园
僵硬湿狐狸松开一身热曲线] 同邮
差发生隔阂 为避讳他发了霉 “不
许偷看 为神秘主义者搔痒的是我名
义上的妻子” 瞧!这个人*他读到
《金姑娘在繁殖的牢房里》便手脚冰
凉 处女和一个处方 她为了老父亲
流下了奶油 ……我每天都要经过一
家榨油厂……我在咸鱼之乡梦见淡水
湖…… 那一天我喝了酒所以我成了证
人……所以我看到了…… 11月13日晚
上我看到了一只乌鸦…… 在他们走
后走廊合拢了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第二个夜 一个拾破烂的少年暴露了
出来 [我上当了金姑娘还在牢房里
我却冻掉了重心轻飘飘] 螺丝松了
药剂师也没有来 血还在流 “从这
一秒钟到下一秒钟 流出来的决不是
同样的脓”* 恶毒的融化方式 褐色
蚁群 为了作伪证他只得与她肌肤相
亲 月亮长出四肢提着他健走如飞宛
如月魂 垂直的场面空荡荡 形而上
穿过患者的蜂蜜在医生上空翱翔 三
层雨水 一层纱布 三层空气 一层
铅 “我浑身覆盖着一种酶天一热我
身上就起泡沫” 患了失语症 练出
入微目 疑窦:断针在全身游走了一
星期 生锈后随眼泪流出 [物证」
第三个夜 邮差在梦中被人浇了一头
冷水 “你贪婪之量满了”* “我必
使敌人充满你”* 睡前他服用了兴奋
剂 [咱们的运动咱们的升高咱们的
娱乐]* 他讨厌亮光讨厌挨家挨户去
报丧 鹦鹉和软骨 蚯蚓在体内奇妙
地膨胀 《替罪羊的痛苦》 “她提
走了我的面孔 于是谁也不与我合群”
金姑娘的凶兆 白种女人的鸡皮疙瘩
悲剧多面体 烙印与商标 荒唐的体
重 “现在轮到我了 我要一不做二
不休 在他的尸体上抹上香油” 这
一个夜 甘露的外遇遇上了大雨 哗
哗哗哗 他带着一封盲信湿漉漉乱转
第四个夜 老园丁折花护卫器官 中
了花毒 “你早晨起来吃的是什么花
与她同床共眠时吃的是什么花” 感
染了金姑娘的伤口 地上的血来自更
衣室 [因代价太高 折了他的寿]
她的动机使她飘飘然 童年的神秘配
方 茯苓 草乌 虱子 金龟子 尺
蠖 蛞蝓 《蝜蝂传》 “世界变得
越来越像一个昆虫学家的梦”*一桩
疑案 两片茴香 护身符硬梆梆 凶
手沉溺如石头 杳无踪迹 [播下风
收割的是暴风]*供词的两面性 另
一面是:“你一旦杀人 童年便逃逝”
第五个夜 金姑娘剥去镀金层 成了
一滩牡蛎肉 “蛇在磐石上爬的道”*
环境说 诱因说 地壳移动说 异性
土壤说 [因为有了(NH4)2SO4它才长得
如此茁壮] [和平之果] 整个胃
部都在监狱里 不敢蠕动 “月英要
吃咸黄瓜”* 不吱声 一个人>肉体
不吱声 (钟的肺部也无声) 鸦雀
无声 注:一个人如果大哭则表示一
个人已经倾城而出了 “囚徒作为一
个‘不’字从世界中涌现出来”* 囚
徒一身瓜果香 她每天消耗一座果园
精力终于旺盛 唯物论:乌鸦毛 唯
灵论:梅毒张开翘膀 “你身上生了
虫子 冒白沫 我要及时喷洒农药”
(假设我为男性) 11月 13日晚上是
一只耳朵 凶宅怦怦直跳 ……我用
复活的胃接受一名法医……我假装鼓
出一个气泡……我在淫荡的爆竹厂默
默工作只是为了那一声响……叭……
第六个夜 棋手破译最后一道门 遗
嘱 默祷 他出入哈哈镜 [会说话
的哈哈镜迷宫] [她十七岁发胖全身
发绿嘶嘶叫:我就是钢里面的肌肉*」
鱼子酱 蟹肉 八宝粥 三明治 她
们统称小点心 看看天色将晚 他把
衣服脱光 放在符咒里烧 他只知裸
体 不明真相 直到侦探吮她的奶汁
才了解案情 谎言探测器 “瞧瞧她
冒的烟” 《章鱼畅游春宫图》 一
根橡皮管插在他的肾里 [箭头标志]
向后退 中了十环 向后退 “退出
亡父的视野” (着重号为我所加)
亡父 人靶 稻草人 麦田里的守望
者 (我脑子几度受伤宛如蜘蛛网)
“我要隐居 重建这座吃人的迷宫”
第七个夜 哑巴亮出底牌 [去年在
马里安巴*]引人入胜的注释 金姑
娘的痒处 它居然煽动了一盏聚光灯
温和的沥青 肉沥青 出殡日 “为
每个好人安一根避雷针” “为每个
恶棍打一支预防针” 她走进来 将
一只钟摆搁在他的尸体上 “他抱着
砒霜的目的离我而去” 停止或止血
拜金的斑蝥爬出死人堆 无名氏 一
张声明作废的身份证 发信人看不见
的手 姓名住址邮政编码 [亡父]
[亡军的将领] ……11月13日我喝
下一只乌鸦熬的汤 夜里便来了月经
……话中的歧义演绎为一个故事……
冤魂……盲人的梦话……纯白的乌鸦
应运而生 …… 我怀着吊唁的纸鸽心情
为这个故事的讲述者悠悠举行葬礼……
毕加索《梦幻》
三、鸵鸟的四维鸟瞰
恍惚的瓮 阴沉 它的苦肉计 弯曲成一种要
求 时间以一个伤口倾倒出它的沙子 四个不
同年龄女人的无常之美 一个盘子打碎了 酒
中的墓志铭“我是阿尔法 就是开始”* 酒
精作用下的海绵体 [这种寂静!] 第一眼看
到蛇信的人用手指组成V字 无故怀孕的欢乐
解剖学上的欢乐 三角琴被摸过一次便不再响
一个姓氏最后一个人的肉体消失 处女绕在圆
柱上 她对我们的光犯下了罪 绕来绕去的曲
线 两种相互抵抗的力量之一 一声冷笑扑面
的绒毛 扩音器和孤单 浓缩为一克 在伤寒
中过夜的人被命名为空想家 该用大麻治两性
用手治抚摸 行为的秘方外泄 随时准备垂下
来 结果早泄[什么鸟在咳嗽?] 把婴儿的止
咳糖浆给它让它哭出声 棱形的坠落趋势 从
鸟的形象落入植物的本能 可谓一落千丈 低
谷里阴影 它得以脱身而现形 它是人的入口?
神秘的父? 一只老鸭子? 苏醒之钟?一部
石印的失传的秘经? 《树叶在经历中浸泡而
枯黄》 当鸟成为孤儿之时它成了众矢之的和
现象之肉一团梦的包装纸赎身契找不到人的地
址流血的喇叭花(戴在母亲头上花白花红)馊了
一年多的甜饼和被人强奸的幼女的直系继承者
白色芬芳修改她的粉红
戛然而止——一片静黑
沉寂的瓮 舌尖的牛奶睡意 实验鼠的良好的
触觉 畏光 怕声音 一名女犯的阴险的二十
四小时 对微弱暴力的狭长回忆 “挡住淑女
别让她入门” “别让多泪者哭泣” “我的
疫苗使接种者产生邪念” “当初还不如给
左撇子注射” “什么才是澄明之镜” 这些声
音都是无声的 她至今秘密活着 [兽医已来
过 给她放了血]*失踪者之谜被怀疑者破解
回到游戏之家 身上的石头落地 怦然心碎
“不 你混淆了 也就是返老还童了 救世主
即渎世者” 清醒之石被水冲淡 疲劳加上黑
夜 向远处传播 哀怨和铁相撞 更加深广更
加寂静 钟停了足足五分钟 [动物城里的五
脏六腑] 夜鸟披头散发跟着驯鸟人学舌 啊
呵 e 鹅 天上雪 添上血 它把所见填在
花名册上 这些声音都是无声的 它用树枝抽
打着睡着的人 年轻诗人的猩红热雨水的遭遇
农民的食量和粗野 鸟的坚硬性不容怀疑 [人
鸟之欢和一墙之隔] 谁是锁链真正是? 经
历时间亲人头衔贫富 好东西要深藏 要忍住
闭而不射精 直到树上叶子全部落光 风雨之
夜 龟缩者不停地划十字 中风的嘴含着小号
“我轻信过四次 这是第三次”为什么或为了
什么 “我是一面镜子所以我轻信” “一个
人人都可以擅入的理想的洞穴孑孑们大量存在
吸血吸血吸血真过瘾《你海洛因的嘴唇》这个
世界一口痰吞吐呼吸从蝇蛹到蜘蛛所以我轻信”
芬芳修改她的粉红
戛然而止一片静黑
透澈的瓮 孀居 绳子从窗口伸出来 犹大的
幸福感 烹熟的鸽子拍拍肉翅 飞走了 多么
甜蜜柔软轻浮 [甜蜜] [柔软] [轻浮]
请为它们保密 这个溃烂王国由二十块骨头一
根丝和四头盲目幽灵组成 “同早晨的女人交
往要当心” 接受父亲的遗物 他:波纹 他:
角质 当心! 当! 吃乌鸦将会变黑 不要
完全告发某某的肉体 别陷得太深 (边境上
一名士兵在眺望一群印度鸟) 当他醒来多少
珍本在图书馆里发霉 多少年 荷马折磨着奥
登 提香折磨着瑟拉 她→他 “艺术是我用
来与你通奸的阴暗管道” 这碗里有毒药 尼
古丁的温泉 她想整个地浸透我 她这肺病
我尚未老到目不识丁的程度 相遇 忍耐 一
只雄螳螂在事毕后被吞食 [?] [!]* 你
是我今夜的代理人 但明天一早我会将你连根
拔去 由另一名辛辣的老手取而代之 《建议
取代华盛顿方尖碑的纪念碑:运动中的剪刀》
(克莱德·奥尔堡1967,蜡笔,水彩) 关于
发酵的圣体的艺术语言 “罗德的妻回望一眼
立成一盐柱”* 我们自有我们的法则 《女
儿经》 千年胚胎的传统 久治不愈的漏尿炎
金木水火土 金克木 木克水 水克火 火克
土 土是万物之母 圣母国母鸨母酵母 土克
一切克种子克花克雄雌克时间克浑浊浓郁我从
小人书中得知我过去的元素我的尾巴突然消失
芬芳修改粉红
戛然而止静黑
空瓮 禅境 心中缩小的猛犸象 物象不过是
感觉 一阵风 空穴 无中之有 玫瑰:某种
视觉效果 绿玫瑰:一种 死玫瑰:一种 半
死不活的玫瑰 白红紫黑四种玫瑰效果 这头
猪 多么美 维拉格开了 [异香] (维拉格
是匈牙利语“花”的音译)以前我叫艳 现在
我改名为燕 河水荡漾(H2O荡漾) 操女
人(同海伦或安妮或洛丽塔做爱) 无疑是两
种效果 也许孩子是个例外 一个刚学会发音
的孩子和一个直角 哦哦哦90° 鸟魂 他看
见一扇玻璃门 这一面贴着“推” 另一面“拉”
他迟疑了 灵肉 精神之父高于生身之父 他
不明白 什么是未 经处理的语言的奥秘? 彻
骨的无菌状态? 性质之肉? [他不明白]
眼睛里的数学遇上光就潦乱 母马×虚弱+黑
夜=黎明 女人是一个模糊的负数 减去一岁
反而更衰老 浑身是耳 却听不见 蜗牛舞 慢
慢跳 半盲 无触须 “我生来就是个无重量
的婴儿 一层空壳” “所以我不在乎你的尺
度” “为了捍卫呼吸 我一定要做植物”
羔羊梦中的血浇着处女草 四只鸟同时来了月
经 中午安静而伤神 [另一只眼睛] 魔术
中的多变的体积 呜呼我在魔术中我身为戏子
犯下了乱真之罪多年的红晕毁于一旦呜呼忘却
之泉兑记忆之泉美妙如异邦人忽然还乡呜呼四
只鸟共有一个身子魔术中的人鸟关系呜呼呜呼
芬芳粉红
静黑静黑
四、鼠性实验
实验1:内窥
它在母亲的贝壳里作祟自身的合法性
像一出恶作剧恶臭多汁 开门疑心重
重关门不能忍受黑暗 黑黝黝 空荡
荡 阴沉沉 一个容器反常的脱臼软
工具之病态 在两难之境重蹈瞑目之
苦 三百克沉默和一夜补偿 身子日
渐缩小为免遭腐蚀留下脉络衣服四个
角度的均匀视线宛如救生圈 没有敌
意没有性别那丁香是被焚毁的冷香伸
着舌头 [它代表沉寂] 在被限制
的方块里水中钠的胀痛 没有性别没
有凹凸感 薄膜与外界 通过味觉的
微微颤动制造手 疑心浸黑了复原了
腹语:叽叽。吱吱。呜呜。
叽。吱。呜。
实验2:耐寒性
提取一毫升鼠虱的血它活生生的见证
阳光是刚雕刻出来的还来不及着色它
的称号丝状饰物它的肉眼 洞穴的微
光与机器猫的尴尬对比寒与暑蚕丝与
金属丝交织 [作茧者眼中虚拟的太
阳] 十二颗冰冻珠宝 冷冻的肉麻
黑色喷泉 化石发出鼾声“死去即苏
醒”因为在夜里 和黑暗勾结得太紧
以至看不见那风 零度 风 伤寒和
它的巢 零度里饱含的冲动薄荷之躯
生存的寒冷的圆周率“付出零而得到
零”“我被一个秘密和一个 阴谋泡大
故乡的南极之腹融化了我生理上的同
胞” 三个吸盘的ABC梦境 从肩
胛到脊梁到无知的欲器它的汗毛已丰
腹语:CBA,冷热冷
实验3:条件反射
二十对哑巴一同摇铃在一座缩小了四
十倍的传统监狱里 乌有之境中的因
果树 桃花雪花 一个瞬间 神经末
梢 [鼠饵无端动了一下] 在红色
里它与一条腿的前后关系它与润滑的
主被动关系它与黑白的明暗关系 睡
前摇铃 逆光的沮丧心情 残骸吸收
细微的营养形成体态 心脏只有一声
“啊”那么脆弱一声 “呀”或“唉”
那么小 一秒钟的万分之一 被轻轻
电击的小动作 深深夹着的尾巴 一
个瞬间一个瞬间 种族的无耻咸味鼻
息扩大到感官里 两个羞愧的伤口之
间的默契 一层楼一层楼摇铃 走不
出梦境 “谁扮演了我” 被钥匙弄
脏的精神分析的睡衣 在红色里[鼠
饵]一眨眼就不见了 在身上一秒钟
的万分之一是一根丝 或者一丝不挂
腹语:啊呀唉
一丝一丝一丝
实验4:遥感的排他性
它在哀亡中和它的同谋形成磁场用以
对抗衰亡 通灵或简单相加 闪着幸
福感杂乱感和敏感(同时粉红也无故
闪着) 不能止痛的粘合剂哭泣的工
具屡禁不止的神秘主义胚芽假寐的蛊
惑之兽 它在夜里十二点钟还魂还你
一个罪证一具集体的全尸 一块过时
的干酪:固体寂静 动一动表示体积
一动不动表示幽微 一列四面通风的
车厢及时离去带着早亡人并带走了她
的宠物 从前她是孪生的 现在已裂
为两半互不相干 如此神奇的分身术
死是怎么回事哪怕遥远遥远遥远在那
遥远之所 母语的撒哈拉 [它有一
个兄弟合乎法律和生物学] 它逼我
就范“瞧我以法律和生物学的名义”
腹语:遥远
遥远遥远
遥远遥远遥远
实验5:交配
春去冬来废铜烂铁 冬去春来故态复
萌 两个世界的对立肌肉 畸型儿形
和影 形影交响曲 泪水交响曲 混
血交响曲 它的上半身在时间里在时
间里(腌)下半身失去了知觉失去了
知觉(风干)察觉不出消瘦的黑人的
情欲被废黜为游魂的老上帝的情欲女
佣的情欲 三种交叉的混合物 “我
目睹了王后同一头公牛睡觉开出了一
朵金合欢” 三十岁寡妇的体 温(一
代寡妇的体温平均值)那是在乱怀之
夜偶然的一次野牛化装舞会上 “凡
是它所能做的它的器官也必能做到”
它为育种而排泄 褪去它的风骚毳毛
腹语:天将旱
蛇吐蕊
鸟生津
天将雪
实验6:移情
“别出声 她在分泌” 自我瓦解的
本能 匿名为鼠 孤单的一人一鼠一
夜一陷阱 女性的多元陶醉 [梦压
鼠身被人撬开] 取代她的玫瑰上帝
而不被她发觉 自取其辱 “我这样
付出自有我的目的” “让我准时插
入一个词:标本” 满房间鼠标本上
下左右前后东西南北 以为在白天里
可以保持同一节奏 她的压力:鼠疫
同失明不谋而合 “为精力旺盛再插
入一个词:下垂” 夜己经深了 她
已经深了 她下垂 她的意义之枝上
的苹果 欲滴的欢乐 [它是受害者
从而使她更换了角色]它以受害者的
身份将她从头到尾重复了一遍于是带
上了她的人味[从头到尾一取决于零]
腹语:零零零
叮叮叮
五、人蛹
凶恶的卵在人群中张望尖着嗓子露出幼稚的斑
纹 一墙之隔树叶树叶簌簌作响 痉挛的雨的
气味 打开了瓶盖的敌敌胃汽水的飞沫 叹息
叹息 饥饿之春遍体生津 在夜里共同祝福一
颗草莓觉醒 晚安早上好 早上的蒸汽浴中午
的肥胖菊花黄昏的骷髅 仿佛一条直线把陌生
的客人突然推入陷阱 从他的身上蔓延出来的
手呈海藻状漂浮摆动抚摸着从隧道里流出来的
眼泪 艺术家的手 睡着了很纤细 五指上满
是眼睛 它一直看到了11月13日的骨髓深处
一个伤心的构图 直观的大街上跑着有腿的无
腿的汽车 梦幻和失眠者 一小时宁静 他走
动时重量随之轻移他不动时重量倏地消失几天
以后它才回来回来时已经破碎不堪他一片片拼
贴 [我受到这样的惩罚全是因为我年轻性别
错乱天空倒置 我老了才知道时间大于空间并
将后者覆盖 十年前我吃了玫瑰制成的酥饼一
直没事十年后我奇怪地继承了一座腐臭的花园
它是由一个超现实的孩子也就是没有年龄没有
姓名没有肉体的孩子看守的 那孩子本身是一
座疯人院 这下可好由一座疯人院看守一座花
园 从中可以看出他是双重的我是双重的 性
别不断更换 男鸵鸟女鹰女龟男鱼男樟树女荆
棘女内衣男金镯 因此我父亲是杂种我母亲是
一只鹌鹑 多肉者都是我的旁系亲属 因此我
用假嗓说话用假肢走路握手用假名片欺骗自己
我在写字楼里端坐鸟瞰着桌上的田野模型 我
关上门恶狠狠叫哮我要把田野里的蒲公英全吃
光 今夜是人肉的苗圃 我吃青春的球茎那球
茎又大又圆润弥补了我的遗憾 我是身首异处
之人我双头双身一阴一阳雄雌共体因此我从不
求偶 它们时常在我的肉体上嘻戏交媾吵架它
们同母异父妒忌者把这种共体现象称为“内部
的自我手淫” 真可恶 这是谁的玩笑 一个
喷嚏 让我坐在第一排观看木偶戏 好呵让木
偶观看木偶多么芬芳的诡计 我与它谁才是真
正的好木偶好公民 等到三更半夜戏终于开演
第一场:木偶跳蚤洗澡 第二场:木偶花宣誓
就任“花” 第三场:木偶鹦鹉说外语 第四
场:木偶母亲产下木偶婴儿 最后一场(最乏
味): 剧中人来到五官科他不停地看墙上的挂
钟嘴里咕哝着我的五官怎么了医生怎么全是嘴
巴医生医生你不知道五张嘴同时说话时我身子
有多重体温有多高因此我整天干燥晕眩现在我
应约而来我来了你的钟却停了你的五官科名存
实亡了我相信你将无法医治因为我受到这样的
惩罚全是因为我年轻 木偶戏草草收场 我抱
着一个病木偶独自回家] 这一夜真粘稠 几
乎是三个失血之夜的总和 沉默者感到数字的
重量 活埋了一条鱼之后他的呼吸畅通了他又
去活埋母鸡 时常在阴湿之地出没游荡 大腿
间生了苔藓 他忍住了一个未成年女人 让她
拿着凶器闭嘴 他对她嚷道你是哺乳动物 ……
你永远摆脱不了……总重量等于水加器皿……
她充耳不闻她是一个浪漫的弱智处女离海岸线
至少还有十五海里 她冷得直哆嗦逐渐化作了
泡沫 故事结束了两个人被密封 静悄悄 大
音箱 各种杂技之声 纹身吞金咽火吐玻璃丝
身体盘结 他们在嘈杂声中互相充饥 他是双
重的就像特洛伊木马里藏着荷马的鬼魂 一个
老人的家眷:他的密码锁 随着岁月流逝广场
在心中缩小 衰老的圆向圆心收缩 他的免疫
的爆破力 铜钥匙在他的手中别人无法看见他
自己也假装睡着了 凶猛的豹子大门紧闭 假
寐:假睫毛 手淫房间有着理想的尖顶看不见
手 在它 的庇护下坐着十个热气腾腾的少年犯
(他们嘀嘀咕咕商量着如何越狱一只脚参与到
铁器里) 具体到某个夜晚一双无人认领的拖
鞋在黑暗中发出叭嗒叭嗒声 唯心的看守处于
梦游状态 他通过潜伏假设他离开 假设他的
上司滑到他的梦中 立正是向大拇指看齐是是
是是是 他是一个出色的好木偶 与奶牛通婚
的山羊 在他生日那天四周拉起了无名的铁丝
网 穿过封锁线①送他一件生日礼物 穿过封
锁线②与一条鱿鱼幽会 空过封锁线③端坐在
家中 [外面簌簌作响 像是落叶又像是猫戏
两个人衬托着三个人摇摇晃晃从大门里出来两
个人在啃三个人的骨头 一共是五个散失记忆
的人 那一天我来到失物招领处 我多么想认
领一个孤儿像我父亲那样我牵着他悠悠闲逛我
唱歌给他听我讲故事给他听 (除了我谁还有
权利讲故事?) 尽管游戏中的孤儿很危险他把
一切当真我还是要这样干 我戴着三层面具你
看得见我吗我戴着七层面具你看得见我吗我戴
着十一层面具你还看得见我吗 其实我也不想
看见你一看见你我就尿裤子 外面簌簌作响众
人在猜谜你躲在哪儿 我被他们折磨了整整一
夜苦不堪言 他们蒙上我的眼睛一遍遍地让我
猜我是谁 我干燥肿胀呼唤你来滋润啮咬 你
躲着不见心怀鬼胎偷偷窃笑 一个月一个月逝
去逝水声使我生病 你躲在卵里不吭声躲在铁
匣里 铁在它坚硬里(打着盹)孤儿孤儿孤儿我
在你遗失的地方想你我眼睁睁但我无法忍受]
[注]本章打*号的语句系他处摘录,欲造成一种拼贴效果。
第三章 回 声
[子夜时分,晴转阴,气温0℃,风力七级]
四残疾人围着嘴唇的化石枯坐
屏风将他们的下身隔开
这四个残疾人分别是
1、软骨人(短颈,肥胖,浑圆,形同无壳的牡蛎)
2、没有五官的孩子(整个头部光滑如镜,左手上
托着一张脸的雕像)
3、半身少女(刚做完吸宫、截肢和乳房切除手术)
4、植物人(睁着一双沙眼)
以下是这四个残疾人的四次谈话录——
一、谈话录(Ⅰ):世界之髓
主持人:软骨人
软骨人:毒瘤照耀着世界
巨大的哑巴龟爬上失眠之城
我被迫走上象征之路
半身少女:喷泉般的体验,映着城市的脸
铁房子
锡房子
人血的冰房子
软骨人:多汁的鸨儿哺育两河流域
恐龙时代的盲鱼
种族的黑饮料
在东方的炼钢时辰
没有五官的孩子:浩劫之母移山填海
父辈的资源已枯竭
软骨人:石油输出国,乳汁输出国
火种输出国,血液输出国
没有五官的孩子:天然气与疝气
半身少女:为了弄清真相
我被迫走上象征之路
植物人:你是贩毒者
半身少女:对,我是贩毒者
我贩世界的毒
软骨人:世界是一只甲壳虫统治的粪堆
植物人:世界是你身上的肉
软骨人:金新月,金三角
曼谷和云雨之谷
颠覆的倒三角
没有五官的孩子:毒的老巢
半身少女:对,我是大毒果
我是大毒草
飞天与巴比伦之梦
软骨人:巴比伦之梦
巨大磁铁上的城市
一百年,一昼夜
鱼卵的沙漠
喂养着白骨
半身少女:大雪纷飞
毒源来自空中花园
处女双手捧月
入侵者在建造金字塔
植物人:淫梦中的夜色茫茫
探照灯映照着捆缚罪犯的风筝
没有五官的孩子:悠悠上升
天堂之路
龙鳞凤爪
半身少女:龙生九子,都是爬行动物
植物人:凤生七女,都是野鸡
没有五官的孩子:王子皇孙
妃嫔媵嫱
软骨人:世界就是爬行动物和这些红野鸡乱伦的
公共厕所
植物人:御花园,后花园,赤练蛇
麒麟,骡
快感的麋鹿
才子,佳人,甲鱼,娃娃鱼
植物鱼
软骨人:数种生命的简单罗列
流失了汁液的现象之杯
植物人:流失了汁液,我被迫走上
象征之路
避开双亲,在一个弱小器官的流放地
残疾人的荷花腹痛不语
没有五官的孩子:毒瘤照耀着世界
探照灯
镁光灯
聚光灯
半身少女:我浓妆艳抹,拖着戴罪之身
走上舞台
软骨人:青蛙抹上了润滑油
植物人:乔装的化石
软骨人:那轴承在转
风车与人肉磨坊
兽河里漂着恐龙蛋
模特的鱼腹
植物人:正月十五,同性恋者身着泳装
欢度愚人节
没有五官的孩子:三八,六一,一二九
六四,七一,五一六
软骨人:那轴承在转
四个胎儿在噪音中
演出一场古装戏
没有五官的孩子:新旧齿轮互相噬咬
植物人:我拾到一张请柬,我来了
请让我在戏中担任一个角色
没有五官的孩子:让我在戏中担任一个角色
半身少女:让我在戏中……
软骨人:你们是残疾人,肉体废墟。
失去罗盘的战车
锈音叉
庞贝,广岛,亚特兰提斯
半身少女:残疾人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植物人:世界的真相是一只恐龙蛋
软骨人:你们这些残疾人
你们谋杀了导演
从而篡改了剧本
世界的真相是一只鸵鸟蛋
二、谈话录(Ⅱ):晨昏之行
主持人:植物人
植物人:那一年,我在蛇岛上服役
我怀揣短匕,与蛇共舞
肉感的热带雨林
众多的荒唐植物
我迷路了
半身少女:至今你的房间
还挂满世界地图
软骨人:城中人,画中人
窗中人,小蝴蝶
植物人:我们在雨林中穿梭
每人携着一副显微镜
软骨人:胆汁质军官
粘液质士兵
植物人:巨蛙吞没了我们的长官
时间首先在我身上消逝
我们迷路了
时间在濒死者身上重现
软骨人:破裂的沙漏,回光返照
半身少女:就像我下葬的那一夜……
植物人:那一夜,老将军奉命去轰炸废墟
他避开保存完好的古代城市
向忘川里扔炸弹
软骨人:他驾着飞机的残骸
投奔异国
植物人:他厌倦了
摔死在温都尔汗
半身少女:与我的经历相似
我下葬的那一夜……
植物人:机上七人,只有我幸存
有时夜里,我珍藏的降落伞
突然砰地打开
在梦中吓我一跳
半身少女:我下葬的那一夜,掘墓人
打开棺盖,欲行不轨
他吻我一下,我乘机复活
他惊吓而死
软骨人:借刀杀人。借尸还魂
借花献佛。美人计
植物人:如今他(他们像一堆废坦克)
履带上沾满血污
软骨人:植物被砍伐
藻类在鼓噪
鸟尽弓藏
植物人:免死狐悲,我痛心
我不能对定量分析
没有五官的孩子:一二三四五六七
八九十JQKA
植物人:我十七岁还呆在幼儿园
他们说我弱智
让我参军
半身少女:他一天没听到闹钟响
就会生病
会腹泻不止
软骨人:军人,闹钟,残废英雄
滑梯,旋转木马
没有五官的孩子:滑梯,旋转木马
翘翘板,轻与重
我与妹妹交换体重
旋转木马哗啦啦……
植物人:我和战友失散多年
如今他记忆全失
把勋章送给了一个耍猴人
半身少女:你也成了植物人……
软骨人:经过梦中的登月旅行
他彻底失去了重量
半身少女:梦中人,牛斗之墟
软骨人:那一天,他无缘无故来到港口
半身少女:他在小河里摸鱼骨
他在大河里摸女尸
软骨人:他每天在世界地图上爬动
没有五官的孩子:翘翘板,轻与重
植物人:那一天,我同他在拍卖会上偶遇
他正在拍卖法老的木乃伊
软骨人:他在拍卖斯芬克斯之谜
(谜底是诺查牟罕德尼班爪厄母)
植物人:摸不清敌人的谜底,我迷路至今
两个世界的结合部
青纱帐,甘蔗林
蟒蛇游出钟楼
潜泳者追忆似水年华
三、谈话录(Ⅲ):人之异香
主持人:半身少女
半身少女:狂欢节前夜,我在海滨浴场
张开贝壳
中庸者留恋一只寄居蟹
软骨人:集体主义的分泌物
及其残余
十二月后的残余月份
植物人:果冻。企鹅。神的祭品
她卷入了轧钢厂
成了冷美人
没有五官的孩子:狂欢节
儿童节
泼水节
半身少女:我息影多年,浑身
长满息肉
如今我重操旧业
植物人:小扉子。你是半夜的灯笼
照着四野
但是一公里之内
只有一个人
软骨人:我就在这一公里之内
两个人的幽会
像纤维一样
像淤满鼻涕的鼻子
植物人:一身软骨
两块肉
蒙着眼罩的两个人
互相抚摸
半身少女:痛处。痛处
我浑身都是痛处
我浑身的青蛙夜夜大叫
软骨人:你在你的身上磨刀子
你在你的头上,耳朵里
你在你的内裤上涂蜂蜜
没有五官的孩子:粘
粘
粘
半身少女:我的软骨哥哥
我的小鹦鹉
植物人:真恶心。他在密札中写道
11月 13日我迎娶了
无名女尸的骨头
软骨人:我迎娶了她的骨头
犹如服了壮骨散
半身少女:我的软骨哥哥
冰山向南方漂移
我融化了
我被你神奇的嗅觉征服了
植物人:你得救了
真恶心
半身少女:一头牲畜淹死了我
我与它重叠在一起
软骨人:两个残疾人重叠在一起
比健康人还要健康
十个残疾人
一百二十个残疾人
植物人:一加一等于二
二加二等于四
三人成虎,三个臭皮匠
半身少女:今夜,我是你们三个人的条约
植物人:今夜三兄弟围歼一只甲虫
没有五官的孩子:我是孩子
我重申
加了引号的我
还是孩子
植物人:今夜两兄弟围歼一名大处女
软骨人:只有两件事使我愉快
围歼一名大处女
在海藻中跳舞
半身少女:软骨舞。我还小
大处女是我母亲
她死时五十七
风韵犹存,处女膜
完好如一颗门牙
植物人:这真是个可爱的小秘密
没有五官的孩子:小秘密
小秘密
小秘密
半身少女:我是“我”的大梦
植物人:寄居蟹
半身少女:我是“我”唯一舍弃之物
植物人:做梦人早上起床
发现床头堆满冰块
半身少女:在向南方漂浮的生理课上
我融化了
我独自发言
受到候鸟的奸污
软骨人:大雁南飞
乌鹊南飞
你得救了
植物人:候鸟的奸污?你
你在诅咒造物者
你,女人
你将在无边的谩骂中度过你的青春期
半身少女:我是“我’的鸡奸对象
没有五官的孩子:爽身粉
黑啤酒
可卡因
半身少女:我是“我”的救赎之手。
软骨人:半神半妖
神的赝品
四、谈话录(Ⅳ)万物之狱
主持人:没有五官的孩子
没有五官的孩子:我生在虎狼之国,大麻和
锯齿草之乡
三岁到十一岁,我被冰封
虚度了八年
我忘记了我的面孔
(我一忘记,它就丢失)
半身少女:铁面童男
没有五官的孩子:我在动物园,翻晒着
植物园的阴绿时光
我身上的柑桔枯干了
裂开了
我累了
我快要熄灭了
植物人:动物园看守,植物园园丁
没有五官的孩子:看守的看守,园丁的代言人
铁矿囚禁了铀
群山间幽幽的宝藏
吸吮着淘金者之妻
灿烂的幼虎在树汁里浸泡
更灿烂的老虎埋在罂粟田里
植物人:人埋在植物里
软骨人:血滋养着软骨
没有五官的孩子:小时候,我常与一只蜥蜴
一同玩耍
一天,他忽然蜕皮而去
从我眼皮底下消失
后来我长大了……
半身少女:你是铁面童男
你已停止了生长
没有五官的孩子:后来有一天,我来到博物馆
在史前动物厅,我看到
一副巨蜥的骨架
我一下认出了它
植物人:心为形役
没有五官的孩子:我的幸福在于无血无骨
吠月之夜
把我敷在一个荡妇身上
她立刻静如处子
半身少女:铁面童男,止泻剂
植物人:止痛剂,止血剂
没有五官的孩子:我简单明了
轻盈欲飞
把我敷在一个重病的老人身上
他一夜生出乌发
半身少女:多少热敷值得回味
植物人;蚂蚁在骨缝里蠕爬
那种感觉
没有五官的孩子:中风者闻风而动
企图在风中恢复原状
结果反而
现出原形
半身少女:人形弹簧,变形金刚
金蜗牛
狮面蛇身
软骨人:我的兄弟
没有五官的孩子:冰封时代的最后一天
我杀死了淘金者
从此进入了黄金时代
软骨人:破冰船,采石工
半身少女:石头取出了,留下了伤疤
没有五官的孩子:我造好了风的笼子
等着风到来
我愈合了一座采石场
断肢,盐碱地
毁容者的惊惧
受伤的鱼
软骨人:受伤的软骨人
植物人;受伤的植物人
半身少女:受伤的半身少女
没有五官的孩子:鱼之伤由一张网愈合
网之伤由渔女愈合
渔女之伤
渔贩之伤
美食家之伤
海洋之伤
军舰和水兵之伤
半身少女:愈合……一张网……
1994.9.28-1995.3.22
作者简介:
余怒(1966—),当代诗人,著有诗集《守夜人》《余怒短诗选》《主与客》《蜗牛》,诗论集《诗的混沌和言语化》《诗和反诗:答张后问》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