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挂在陇东大山深处的半山腰里。窑洞前有盆玻璃翠,开得正艳。
小时候家穷,吃了上顿没下顿。家里唯一亮点是妈妈养的一盆玻璃翠。花盆有点寒伧,是摔破了的一个油瓶。
白天大人下地干活去了,我们兄妹也有自己的事,上山背柴,出门打猪草。那盆花儿守家,它很值守,一动不动。
那个年代里,无电视,也没有收音机,更没有手机。晚上一家人坐在窑洞门前巴掌大的院子里。父亲吸溜吸溜抽旱烟锅,妈妈嗤啦嗤啦纳鞋底,我们几个娃娃围着风仙花儿看。
那花儿红红的,艳艳的,宛如蝴蝶飞;那叶儿绿绿的,胖胖的,好像泼上了油;那枝干儿嫩嫩的,翠翠的,弱不禁风的样儿。
我们正在入神地看,各自表述自己的观感。哪料想,我家小黑狗和小白猫玩耍着玩耍着,突然发生了冲突,惊吓了小白。小白嗖地一下向我们蹿来,嚓地一声撞断了几枝凤仙花枝。我们兄妹,蹭地一下跳了起来,火冒三丈,捞起水担、铁掀、灰耙赶着小黑和小白追打。惹得大人捧腹大笑,一院的欢乐。
玻璃翠看到我们,也笑得花枝乱颤,好似说,没关系,我们一样儿会生长开花的。果不然,它们依然顽强的修复生长,那花儿越来越多,越来越艳丽。
妈妈说:“看,你们也要像它一样,长大后好好念书,遇到挫折不弯腰,不低头。”
时间不禁念,一晃半个世纪过去了。父母走了,玻璃翠也跟着走了。我们兄弟姐妹像离窝的鸟儿,离开了老家的窑洞,住进了城市楼房。
退休赋闲在家,不愁吃不愁穿,日子越过越好。然而,乡愁就像那玻璃翠的根越扎越深。我常常想起我生长的故乡和那故乡窑洞里的时光。
想着想着,我就想起了窑洞前的那盆玻璃翠。
这天驱车去西峰最大的天富亿花卉市场。寻遍了整个市场,连玻璃翠的影子也没有见到。问:“咋没有玻璃翠?”答:“它不值钱,没人要,现在的人有钱了,都养高贵花了。”我悻悻然回家。
有天,去物业缴费。猛然发现窗台有盆玻璃翠,花儿正在阳光下粉嘟嘟地笑,那笑脸儿象收费员美女的脸蛋。我盯住玻璃翠,目不转睛。
“喜欢呀?给你剪一枝。”嚓地一剪刀,一枝玻璃翠递给我手里。
回家,我小心翼翼地把玻璃翠枝干插入注满水的酒瓶里。
一个月后,那枝玻璃翠生根了。那根须像白山羊的胡须,在酒瓶里竖立,枝头上的花骨朵一簇一簇,花儿一朵接着一朵绽放。
我又一次驱车去花店,挑三拣四。花了40元买了只花盆,那花盆古色古香,青山绿水图案令人喜欢,老农扶犁扬鞭耕作,正和我怀念之心。
玻璃翠有了新家。它更喜悦了,在阳光沐浴下,恣意生长,灿烂开花。枝干儿肩并肩,花苞儿就像我小时候河里的蝌蚪,长长的尾巴顶着豆大的脑袋,玲珑剔透。不几天,哗地展开了笑脸儿,五朵红色的花瓣儿笑得醉人。
观赏着,观赏着,我猛然想起有位诗人的诗:“香红嫩绿正开时,冷蝶饥蜂两不知。此际最宜何处看,朝阳初上碧梧枝。”
窗外雪花飘飘,室内温暖如春。玻璃翠一天一个样儿,花骨朵仿佛家乡清泉里的水泡儿,一堆儿一堆儿生出,在枝干顶端舒展着,舞蹈着,张张笑红了的脸,惹逗的鸟儿在窗外飞来飞去,给冬天平添了一份情趣……
玻璃翠,不讲究环境,不嫌贫爱富,顽强生长,四季开花,婀娜多姿。
它,一生在默默地无私奉献着……
作者简介
张文仓,军旅生涯25年,曾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新闻和文学作品散见于《解放军报》《中国法治报》《人民铁道报》《甘肃日报》《甘肃农民报》《西北军事文学》《战斗文艺》《新文汇报》《西北民兵》《人民军队报》《陇东报》等报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