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座老油房
文/夏 草

葛家营村是土默川上名不见经传的一个村落,最早因为葛姓的汉族移民迁徙到这里,村落随之称为葛家营村。我家油房大院坐落在村东头,虽然往日的鼎盛已渐行渐远,但坊间几十里的老辈人说起油房大院,仍能津津乐道回忆起昔日的繁华与兴盛。
明末清初开始,无数的晋人、陕人、冀人背井离乡前往口外谋生,因土默川独特的地域优势又是走西口的必经之路,便慢慢形成融合了蒙、汉、回文化习俗及商道货物交流的水旱码头。油房大院的先辈就是走西口人的雁行者(春出秋归,也叫跑青牛犋),后逐渐定居在葛家营村,到解放前第三代和第四代人已经营耕种土地一千多亩。
整个油房大院占地面积将近三十亩,正房三十八间,坐落两侧的东房和西房屋舍俨然。一座四合大院布局简洁明朗,错落有致,建筑风格沿袭了晋商传统的榫卯结构,飞檐溜鎏,靑瓦白墙,显得十分气派。大院主人人品厚道,一边打理土地,一边经营碾坊磨坊和油坊的生意。
碾房和磨房并排在东厢房的最下面,最繁忙的时候石磨昼夜不停地旋转,人和牲畜三班倒。村里的乡亲们川流不息来此加工糜黍,谷物,莜面,大麦,小麦,甚至磨成几等粗细不一的米面连同麸皮糟糠,都是农家人一年的粮食。一个粗瓷大碗,一锅连同麸皮或糟糠蒸出来的花窝头,在那个年代能吃上这样的粗粮是那样的弥足珍贵。

西厢房最上面是五间较为宽敝的伙房,每到农忙季节,太太们也一样起早贪黑,裹足的三寸小脚,迈着细小的碎步忙里忙外,侍弄家人和劳作人的一日三餐。长工、短工进进出出,说笑声,修理犁耙的叮噹声,套车驱马的吆喝声,构成一幅农家大家庭勤劳的画图。
东西两院南墙的连接处筑有一个长宽各四米,高十多米的两层土围子,围墙上修筑了女儿墙和炮台,用草坯磊砌而成。顶部是封闭式,四周有垛口和射孔,站在炮台上可清晰窥视东西两院,炮台与东西院四周女儿墙相连接,并有几名通晓武艺的精壮汉子看家护院。二支二人抬的大火铳,彰显着这个大院的威严,也同时护佑着整个村庄。
乡村的春天来得总是早一点,沟渠垄堰的冰雪开始消融,向阳坡地和小院墙角的返年草探出细嫩的叶子时,泥土的芳香四处弥漫,告诉人们春天来了。
庄稼人开始修整犁耙,秋储的种子要层层出窖,开始精心筛踅晾晒;养了一冬的骡马牲畜,膘满肉肥,毛光油亮,拉车送粪,套犁耕地,家家户户日出而做,日落而归。
油房院的春天似乎来的更早一些,小脚的太太们换了染了褚红、淡蓝或浅黄的对襟小袄,高高的发髻上插一枝宛若彩蝶的花簪,聚在一起忙忙碌碌收拾全家人穿了一冬的厚厚的棉衣,屋里时不时传出她们快乐的闲谈声和妯娌间的嬉笑声。
羊圈里的羊咩咩地叫个不停,冬天出生的小羊羔围着它们的妈妈欢蹦乱跳。后院的小树林,鸟儿啁啾,喜鹊在屋顶和院墙间飞落,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掌柜们忙着分派长工和短工的活计,跑腿的总管忙里忙外,一些没骡马和农犋的农户,时不时和东家打个招呼,牵走油光铮亮的牲畜耕种自己的那片土地。人缘极好的东家从不收费,笑笑摆摆手说:嗨,乡里乡亲的,谁没有用着谁的时候。
一个四合大院热热闹闹,阳光透过窗玻璃,落了一屋,又洒满一院春晖,平添了这座大院的生机。
油房院每年春天种的胡麻占全村胡麻总耕地的五分之三,村北和村东是油房大院的主要耕地,不算很是肥沃的土地,每到青苗吐绿的时候,嫩油油的胡麻苗长势喜人,掌柜们喜滋滋的,时不时下地一起劳作。鸿雁高高地掠过长空,鸣叫着对春天的致意。
油坊是大院的心脏。
大约十三间榨油作坊座落在大门的左侧,与西院院墙相衔接。油坊的声望是十村八乡出了名的,咸丰年间的祖先们开始创为了小型榨油作坊,到光绪年间张青羊和张富羊兄弟俩扩大规模并取名“复兴泉”由此而发家。邻村上下的散户和挑担的、推独龙车的卖油郎争相来油房院买卖。随着日益兴隆的生意,到大爷爷张凤仁当掌柜,在油房正面又加盖了对应的十三间储存室和榨油作坊,与后面正房隔成二个院落。设有三米长壹米五宽的大油柜四个,红柳条编制颈瓶圆口大圆肚的油篓五个,每个油篓可盛油一千多斤。油篓是柳条编制而成模形,里面用粗麻剪断混合红泥土,人工反复用重锤一锤一锤捣成一团粘性很坚的混合膏泥,篓子里外手工抹泥,后用桐油或麻油涂摸数遍而成。看着那些不算精美的泥土手工制品,无不肃然起敬的劳动者的智慧。
油柜和油篓在我的记忆中和几间磨坊依然清晰,大约在1990年,老院的作坊因解放后划分给生产队,年久又无人修缮,逐渐坍塌,油柜和油篓遭到人为的损毁。
每年除了自种的几百亩胡麻外,邻村大小户人家收下的胡麻籽,油房大院长年以公道价格收购。每到收购季节,车马络绎不绝,伙计进进出出,长工短工忙里忙外,新榨的胡油浓浓的香味,向四合院的四周扩散。后院大榆树上的喜鹊更是从早到晚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孕育着一个人丁兴旺的四合院的繁盛和兴旺。
榨油的过程是艰辛的。第一步制作油榨,油榨的选料是至少生长200多年的老榆树,年代越久越为上料。然后聘请技术高超的木匠解料开铆,合成时用八人抬的石磙喊着号子合铆夯实,每日一次,连续十天左右,方可完全合铆并投入使用。费时,费力,费钱,没有一定经济实力是不可想像的。由此联想到老一辈先人们靠他们勤劳的双手和智慧,创造着美好的生活艰辛与不易。
榨油是一种技术性很高的绝活,油大师傅首先要掌握炒熟的油籽,看看火色,搓搓松软度,心里默算着籽眼的大小,以便掌握油籺的细密度。随着大石磨的隆隆转动,油籽一圈圈磨成泛着油亮光泽香味十足的膏状,俗称油籺,弥漫的香气诱惑着那时饥肠轱辘的大人小孩。小孩子们常常三五结伴在御了磨的磨盘中趁大人不备抓一把黏糊糊油籺,一边跑,一边伸出舌头舔上一点,美滋滋地咂巴咂巴, 犹似偷吃的小老鼠,也常常被大人逮着,拧个耳朵,划个长鼻子,嘻嘻哈哈散开。故事一样的往事,长辈们常常说得有滋有味,又夹杂着几分深沉与叹息。
而最早的石磨是由驴子或马拉动石磨不停转动,油籽磨成油籺。直至后来乡村通了电,才有了电动磨,但老人们都说:电动磨榨下的油,不如手工榨下的油有味。
第一道磨籺的工序至关重要,老师傅其间不间断地用手指搓切油籺的松软度,不得半点马虎。打实好了的籺要放置到蒸锅里待蒸。蒸锅是几个海钵大锅,铁箍围成高桶排成几行,外面在用砖块加固砌好,一套营生四百斤的籺料。磨好的籺首先起运到操作台摊开,汗涔涔的油大师傅全神贯注撑着一个铜瓢,将开水泼入油籺中,三瓢,不行,三瓢半,不行,再加点,最后根据油籺的密度季节变换决定水分的大小,这种绝招技术,没有真工夫的师傅是不敢上手的。
经过上亮的油籺,从工作台一锨一锨翻到平整的地板上,要开始踩籺。蒸房的隔壁有一间工人们洗浴和更换衣服的小屋。采籺的工人脱去所有的外衣,开始擦身,洗脚,才可进入采籺区。身上只剩一条洗涤得干干净净的内裤,露出结实而厚重的身体,也因常年踩籺,全身似乎涂了油似的光滑,泛着黝黑的光泽。

新招的踩籺工人,第一天晚上要修脚,烧上一大锅烫手的热水,长时间地泡脚,也泡去了一年的疲劳。全身欢畅的血液充斥着喷涌的胸膛,流遍全身,变幻出雄壮与亢奋。最后一双粗糙的大脚,凸出的部位脚趾浸泡得像松软的发面馒头,然后剪去死皮,老茧,白嫩的皮肤透出红润和丰腴。再反复擦尽身体因长年劳作累积成的粗细不一的斑状的黑色污垢,露出一个真实的结实板正的中年汉子阳光般的诱惑,修理过的平头更加焕发出虎虎生威的气息。
踩籺须细心有耐力,反反复复,两只脚不停息地上下交替一脚一脚踩实。那些老练的采籺师傅犹如蒙古族汉子在空旷的草原上醉舞,动感与排律相得益彰。一条毛巾如同哈达在颈部、肩头、脊背上下翻飞,演绎出一场场劲道十足的搏克赛。
采好的籺堆成圆筒状,上面覆盖料布,蒙上二十多个小时,第二天进入蒸锅,大火蒸熟。下一步开始包垛子。包垛子也是一项技术性很强的工序,由二把师傅操作,几个赤身露体的工人,首先放置特制的铁圈二根,围成一圈,一把马莲草一头扎紧,分批在铁圈周边,再加一层麻包,然后将蒸好的籺料按标准装入包内,再将麻包和马莲草一层一层扎紧,两根铁圈均匀箍在中间,上垛,个个浑圆宽厚的肩膀结实而有力,吭唷吭唷喘着粗气,汗水滚落在垛包上,一脚一脚将垛踩实。然后用同样的方法包扎第二垛,第三垛,超过第三垛,踩包的师傅无法站稳踩包,屋梁上系一根粗麻绳,双手拽着绳子,逆时针方向陀螺般旋转;左脚中间,右脚周边,同时放开粗亢嗓子唱一段《小叔子挎嫂嫂》《偷红鞋》或土默川情歌,或悲或喜的小调萦绕房梁,夹着调笑声欢快地穿透窗口…… 旋转的身体灵活如猴,踩实的力量却稳如罄石,至第九垛为一榨。
包好的垛二人或三人齐声喊着一、二、三,依次砌入大榨基槽内,豆大的汗珠滚落,搭背的白毛巾似乎可以拧出一瓢的汗水,空隙处在用垫墩衬好,插入油楔开始打锤。油楔是用最坚硬的楮榆修制而成,年富力强的小师傅们将八镑大锤高高举过头顶,随着“嗨—吁 嗨—吁”的吼声,千斤重锤砸在油楔顶端,将籺包一步步挤紧。再加垫墩,指挥的师傅双目紧钉籺包,一遍一遍数着落下的重锤,大声喊话再加垫墩,再换油楔,大锤一锤一锤一遍又一遍落在油楔上,垛包的油如一股泉水欢快地流入底缸,每个师傅抹一把湿透了的汗水,脸上同样多了欢快的笑容。等反复挤紧油楔,缸底的油滴尽,取出油榨和垛包,至此,第一道软垛工序完成。
再下一步,将垛包快速撤出,饼渣用手操石磙碾成粉状,二次再入蒸锅,再一次包垛,打锤加压,方法与第一次相同,只是抡动大锤比第一次愈加费力,粉状的油料缓缓地流出一股股清冽冽的油,直至流尽最后一滴,此为硬垛工序。
至此,榨油工序完成,启出缸底油入火缸加热提纯,油大师称出底缸的出油量,按上料计算出油率,登计入帐。火缸内的油经过二十四小时加热提纯出缸入库。 油房大院的繁荣和热闹连同他们厚道善良的人品远近闻名,更有倒卖成品油的大商家订购长年合同,精明的帐房精打细算,公平合理的交易,赢得了各位商家和掌柜们的赞誉。
然而在官匪横行的年代,不幸如影随形,1940年(民囯29年)农历九月二十六日,匪首二常胜,小德子(苏卜盖人)听说张家大院富庶,带领二丶三十个土匪,在围堡北墙偷偷凿开一个洞,进村抢劫。顿时,人喊声,马嘶声,乱作一团,油房院的掌柜张凤仁闻讯带领村民抗击土匪。吡哩吧啦的枪声划过长空,激战中,张凤仁不幸中弹,倒在血泊中。 二奶奶是出了名的双枪老太婆,原是土匪xxx的老婆,在一次抢劫中中弹而亡,后改嫁给二爷爷。此时此刻,二奶奶不顾一切,操起一杆长枪,打死两名土匪喽啰。土匪二常胜,小德子一看再打也占不到便宜,便草草撤了兵。但激战中,二奶奶因保护大哥张凤仁受了重伤。张家一死一伤,一时间手足无措。
刚收割的大地光秃秃的,飘落的黄叶四处飘零,大雁哀鸣着排成人字形,呱呱呱地在上空徘徊飞过,大院连同村庄笼罩着悲伤的气氛。
办完白肆筵,排行老四张凤智,身材魁梧,仪表堂堂,还有他极厚道的人品,在村子里赢得极好的声誉,在这危难的时刻,他毅然决然顶起了全家的大梁,延续着这个大家庭的繁盛。
生活依然继续,油房的生意继续,磨房、碾房依旧人来人往,油房大院还是按部就班,井然有序。

冬天悄然而至,富裕的人家开始生上了炉火。这一天,油房大院向往常一样,起早的掌柜们在晨曦的微光中开始迎接新的一天。乡村寂静的新冷,总是使人精神焕发。房前屋后的喜鹊欢呼雀跃,爷爷也一扫往日惆怅得心情,问候了病中的父亲。老爷爷昨晚的高热逐渐退去,今早精神也好了许多,一大早换洗了干净的衣服。破晓的晨阳似乎更加温馨,村庄也显得格外祥和宁静。
这一天,是1945年入冬不久的一天,让全村百姓永远记住了这个日子。
刚刚吃完中午饭的家人们还在清扫屋舍和院落,炮台上的家人,瞭见从东南方向的大古营村开来一支队伍,家里的人一下紧张起来,窃窃地议论着,心里像打鼓似的紧张起来。这支队伍很快开进村口,队伍虽着装不一,但步履整齐,精神抖擞,很有章法,一看与其他部队不一样。队伍中有一顶骡驮轿,还有一些驮着机枪弹药箱的骡马。队伍到了葛家营村,在村长的带领下,骡驮轿进了油坊大院。
轿子停稳后,从轿上下来一个留着髭须中等个子的军人,面露威严却又和蔼可亲,不胖不瘦,身体板直,整个人看上去气宇轩昂,不待掌柜张凤智上前打招,便笑咪咪地伸出双手和张凤智的手握在一起了。身边的警卫员四处警戒,其中两人还上了炮台。爷爷张凤智赶忙把这位和气的军人迎进宽敝明亮的西正房。
部分随行的战士由总管张立士安排在中间的几间正房,家人们挤在东正房和东西厢房。从未见过世面的长工、短工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不知道这是一支啥样的队伍?不懂事的小孩子们爬在窗台上,偷偷地眊眊这个神秘的大人物。奶奶踮着一双二宽板儿脚忙着沏茶倒水。西正房的炉火通红,爷爷吩咐奶奶张罗晚饭,是农家的猪肉烩酸菜和现炸糕。
饭后坐在暖暖的炕头上,这位首长和我爷爷拉起了家常,望着眼前这位平易近人的首长,叼着烟斗,盘腿坐着,操着不太浓重的湘西口音,不紧不慢和他交谈着:老乡,看您这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也算是当地的“小财东”了吧?像你这样的村里还有多少户?其他农民收成咋样?粮食够不够吃?问的很细,爷爷慢慢放松了下来,逐一作了回答。爷爷还告诉这位首长,如果没有天灾人祸,除了纳税,交公粮外,也所剩无几了,勉勉强强糊住肚皮。但这几年地方土匪经常祸害乡邻,隔三差五来扚人,老百姓苦不堪言。这位首长告诉爷爷,我们共产党人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建立一个崭新的社会,那时候没有了剥削,没有压迫,没有了土匪,让全中国的老百姓都过上美满太平的日子。交谈中当得知我老爷爷发烧发热,腹泻便秘,卧病在床,随即召来军医询诊把脉,经过诊断,是当时难以治愈的伤寒。军医随即对老爷爷进行了隔离,以免交叉感染,根据医嘱多饮水,喝一些米汤之类的流食,还针对老爷爷病情进行了药物治疗。
几天后老爷爷身体逐渐好转了起来。这对当时缺医少药的闭塞乡村,无疑是救了老爷爷一命,全家人千恩万谢。我爷爷后来逢人便讲,说贺龙司令员救了我老爷爷一命,是救苦救难转世的活菩萨。这件事被演绎成不同的版本,越传越远,传遍了黄河南岸的鄂尔多斯,传遍了河套平原,传遍了土默川上;成为了共产党和老百姓军民鱼水情的不朽佳话。
警卫连的战士们和家人们一起挑水劈柴生火,说说笑笑,晚上还给围着的孩子们讲八路军打鬼子的故事。 这支开进葛家营村的部队足有四五百人,家家户户住满了兵。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整个村庄热闹了起来,战士们喷水洒院,清理街道,给住院老乡挑水劈柴。村子墙壁上到处张贴“打倒蒋介石”“打倒土豪劣绅”“实行人民民主专政”等宣传标语。向人民群众宣传共产党和人民军队的性质任务,以及世界形势和国内战争形势,整个村子就像过年一样热闹。寒冷让温暖冲走,黑暗被黎明驱散,老百姓几辈子也没见过这样好的队伍,仿佛见到了久违的阳光。逢人就夸这支部队纪律严明,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是一支专门为人民解放而战斗的队伍,也知道了贺龙将军昨晚住在油房大院,作为解放包头临时休整和战前布置,也成了全村的一件街谈巷议、儒妇争传的盛事。
翌日,太阳爬上三竿,部队向西北方向开拔,爷爷拴好了十几匹骡马,装了数十车粮草,悉数捐送给解放军,算张家的一点心意。贺龙将军一再握手表示感謝,并打了收条叮咛爷爷保管好,日后可到地方政府兑换银票,解放后这些票据被不识字的奶奶裱了纸笸箩,成为全家人遗憾的话题。
11月12日,解放包头的炮声再次打响,由于包头城防坚固又敌数倍于我,解放军数日攻城未果。11月24日至30日的围城打援中,解放军先后击溃了由归绥和五原增援包头前线的敌新编骑兵第4师和骑兵第10师;12月2日再次集结兵力攻取包头,但数度攻击仍未奏效,且天气寒冷,包头城墙上又被敌人泼水结冰,土工作业及部队后勤补给遇到极大困难,无法再战。
遵照中共中央指示,攻城部队于12月4日撤出对包头的包围,部队分多路经萨拉齐县(现土右旗)境和黄河北岸的准格尔地返回晋绥解放区,贺龙司令员率领直属部队返回时,再次来到葛家营宿营。其间部队征粮时,村民们积极响应,人推车拉,肩担背扛,大斗小斗,大袋小袋,人流如同看戏一般。甚至一些贫雇农也拿几颗鸡蛋,拿几颗葫芦争相表达一份心意,均被一一谢绝,二次解放军驻村,留下了许多广为流传拥军爱民的故事。
部队二次进驻村里,贺龙司令员再次来到油房大院。老爷爷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从红躺柜中取出平时舍不得铺的地毯,打发伙计们送到贺老总的屋子里。
这是一块长方形,兰底带花,工艺十分考究的纯羊毛地毯,老爷爷过来亲自为贺老总铺上。老总抚摸着厚厚的绒线,亲切地和老爷爷说:您老上了年纪,还是你用的着,看看我这身子骨,棒着哩!两人你紧我让,谦让了半日,在老爷爷坚持下,贺老总终于接纳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这件事成了老爷爷后半生的骄傲,时不时地夸自己的地毯贺龙元帅还睡过哩,故事一样的往事一代一代传颂着,甚至成了我们后辈儿孙的红色教育课,这块珍贵的地毯我们全家一直当传家宝珍藏着。
爷爷张凤智更是不甘落后,派总管张立世和张永昌帮助八路军征购粮食。油院大院再次捐献的粮草数量最多;奶奶带领着家下人加工赶制炒面、炒米、烙饼等熟食。部队开拔时,总管张立士和几个村民帮着人民解放军扛云梯,连同制作好的食品送至北只图村的大部队。
一个人鼎兴旺,红红火火的四合大院述说了一个时代农村土地经营者的辛劳和昌盛。解放以后,四合院的主人们各自分家,分成现在的东院,中间一个院落,西院单独一个院落。
时光如梭,岁月更替,大院的主人一代一代赓续,而先辈们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却深深地烙印在油房大院一代又一代人的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