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刻在青海湖畔的记忆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共和县
石乃亥公社向公大队生活散记
作者/高原明珠
一, 石乃亥公社向公大队
向公大队,位于石乃亥公社的布哈河畔。流经近三百公里的布哈河,是青海湖盆地最大的河流,在向公大队注入青海湖。
碧波荡漾的青海湖正西头,从这里向南延伸数十公里后,忽然画了一个美丽的弧线,从南向西延伸至石乃亥公社的方向。
向公大队,面对布哈河大桥和刚察山;左前方的青海湖岸边,是闻名遐迩的鸟岛;右前方通过宽阔的湖面,隐约可见尕日拉大队的山脉和黑马河公社的关宝洞;正东,则是一望无垠、海天一色的青海湖。
这里,南北数十公里的狭长草原,受青海湖气候的影响,水草肥美,牛羊肥壮,是发展畜牧业的绝佳之地。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在当时的石乃亥公社(今石乃亥镇),向公大队(村)不仅牧场宽阔肥沃,牧业也很发达。那时候的秋冬季节,向公大队出栏的羊宰杀之后,小的至少有四五十斤重,大的可达六七十斤重!而农牧民的收入也是全公社中最高的,即便是在共和县十多个公社(如今是乡镇)中也是名列前茅的,当时向公大队农牧民的一个工分可分红达两块五六甚至更高,一年下来,养羊多的牧户和劳动力多的农户收入每年可高达五六千元。在当时那个年代,数千元的收入对于一个农牧民家庭是相当可观的。那个时候,向公大队(村)的牧户养羊少的至少也有五六百只,养羊多的牧户竟高达一千多只!同时每个牧户还养有数十至上百头牦牛。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为了更好地发展畜牧业,公社决定在各大队(村)设立农业点,并在公社所在地成立了农机站,农机站的拖拉机,专门为全公社六个大队(村)的农业点负责春耕秋收。
当时,向公大队的农业点,就座落在布哈河大桥南约一公里的地方,这里新开发的农田不仅地势平坦,适宜种植青稞燕麦,同样因地处布哈河大桥附近,与刚察山和刚察泉吉公社年乃亥索玛大队仅一河之隔。此外,向公大队农业点地处公路边上,离鸟岛很近,因此地理位置十分优越,而景色也同样优美独特。
当时,全公社各大队农业点的任务主要是种植青稞燕麦,为牧业的牧户提供口粮和饲草饲料。
一九六五初夏的一天,年龄只有八岁的我,随着父母,从湟源县城举家迁到了石乃亥公社向公大队。这一迁,在向公大队一呆就是近二十年!
虽然,我后来因在外地工作而离开了这里,但石乃亥公社向公大队则是我童年生活最美好的记忆,永远铭刻在心,终身不能忘却的可爱的第二故乡。
二, 河畔童趣
布哈河是我儿时最喜欢去玩的地方。
今生今世,无论我在天涯海角,还是近在咫尺,布哈河香甜可口的清泉,像母亲的乳汁滋养着我长大成人,让我在懂得感恩中永生难忘。
因布哈河离我们农业点很近,每到夏季和学校放暑假的日子,我就和儿时的玩伴有珍、土主、黑娃去布哈河边游玩。那时,布哈河大桥上游的河床很宽,河中间还有成片的沙柳,每到风和日丽的天气,布哈河的水清澈见底,河水潺潺流过五色沙石;而宛若云彩般向上游动的湟鱼,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中显得格外抢眼。河岸两边,在河中心长有沙柳的沙滩上,成群的斑头雁,海鸥或栖息或飞翔或在水中嘻戏。六七八月份,天气已十分炎热,在这些日子里,我和玩伴们就会下到布哈河的浅水区里游泳,就会在河水中间的沙滩上晒太阳,追逐嘻戏水边的班头雁、海鸥;想捞鱼时,根本用不着下网,只要你站在齐膝深的浅水中,双手猛地下去一把捏往上游游来的湟鱼,随手扔到河边的草滩上就行。虽然湟鱼非常容易捕捞,但由于湟鱼密密麻地向上游游来,腿肚子往往会被湟鱼撞得生疼。
布哈河大桥上下,也是我们几个人经常去玩和光顾的地方,因为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布哈河桥是夏季观看湟鱼回游最佳的地方。这里不仅河面宽阔,回流的湟鱼也比刚察的泉吉河沙柳河多得多。
站在布哈河大桥往下看,只要不是下雨天,河水不浑,就会看到湟鱼象天上的云彩一般缓缓向上游游动。鱼多时,连河底都看不到,简直可以用“一河水半河鱼”来形容。
在布哈河大桥上下的水面上,半空中,海鸥,斑头雁以及叫不上名的水鸟在河面上、半空中嘻戏或鸣叫:“嘎......嘎......”的鸣叫声彼起此伏。偶尔,一只海鸥从水中叼起一条湟鱼,蹬着水面飞起,好几只海鸥飞过去争抢,上演出“鸟为食亡”的真实场景。
三 “海口”看日出
向公大队农业点的正西方向,有一条蜿蜒的小路,沿着布哈河边一直依河而下,最终伸向青海湖的正西头。这里正是布哈河与青海湖的交接处,也就是布哈河注入青海湖的最西口。
布哈河从布哈河大桥向东流出约一两公里后即分为两岔,几经分合后最终分成三岔注入青海湖,朝北靠近湖畔的一岔与鸟岛很近;中间靠近湖畔的一岔是刚察县泉吉公社秀脑休玛大队的草场;而南面靠近湖畔的一岔则是向公大队的牧场。我们向公大队农业点的村民管这几个布哈河注入青海湖的地方叫做“海口”,意即布哈河入海的地方。从我们农业点到“海口”,约有十多里路;从向公大队布哈河与青海湖的交接处再往南行走十多里,青海湖的海岸线悠然转弯一直向西,伸向石乃亥公社的方向。
“海口”这个地方,位于青海湖的正西方向,这片区域正是向公大队牧业和刚察县泉吉公社秀脑休玛大队的冬春草场,二队仅隔一条河。在这片区域,由于受青海湖潮湿气候的影响,这里的草场植被比一般的草原要好得多,草产量也很高。到了夏末秋初,这里的水草长得有齐腰深,草丛中到处可见跳来窜去的野兔,还有长着长长尾巴的狐狸以及像山猫一样的猞猁。在靠近鸟岛的布哈河分岔的草地上,偶尔还能看数十上百只国家重点保护动物“黄羊”(普氏原羚)在安详地啃食着湖边的牧草——因为鸟岛到向公大队这一段的湖畔,正是“黄羊”栖息生存的地方。
这些年不知为什么,几乎所有到青海湖看日出的人,全都跑到黑马河的湖边去观看日出。但是唯有向公大队的村民才知道,真正观看日出的绝佳之地是向公大队的“海口”。这里,不仅湖面开阔,位置处于青海湖的正西方向,而且因地处偏远,环境优美静谧,不受外部环境干扰。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代初,向公大队农业点的村民在务农后的闲暇之时,常去“海口”下网捕鱼,以增加村民的副业收入。儿时的我曾多次跟着大人们,乘座生产队的“拉拉车”(三匹马拉的马车),带着捕鱼的网和晚上住的帐蓬,下午五六点钟去“海口”,晚上九、十点下网捕鱼(因到了晚上,青海湖的湟鱼才向布哈河游去),第二天早上“拉拉车”拉着头天晚上捕的湟鱼,大家兴冲冲地满载而归。
在“海口”看日出,必是我每次去“海口”的一大赏心悦目的事儿:清晨五点多从帐篷起来,坐在湖畔的沙滩上,静静等着旭日从东方升起......清晨五点多,只见湖面被东方的朝霞染成金黄色,这时一轮很大很大的太阳就从东方的海平面慢慢探了出来,先是半个红红的太阳,之后是整个红彤彤的太阳从青海湖东边的湖面上徐徐升起。
此时,往左前方看,是轮廓清晰的鸟岛;往右前方看,是朦胧可见的海心山和三块石;而红红的朝阳正是从鸟岛和海心山中间宽阔的湖面冉冉升起。
霎时,湖面在阳光的照映下呈现出美丽的五艳六色,湖面越发波光粼粼;湖水是那样地静谧和安祥......此时湖畔白色的海鸥从湖畔起飞,迎着朝阳,向着湖的深处,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去......朝霞与海鸥齐飞,长空与海面一色,此时此刻,青海湖的景色有说不出的美!
四 ,刚察山观湖
出了向公大队农业点,朝北沿公路步行一公里多,就是布哈河大桥。过了大桥,就到了刚察山的山脚下。刚察山是刚察县泉吉公社年乃产索玛大队的冬春草场。刚察山虽说不上魏峨,海拔高度大约三千七八百米,但矗立在青海湖的西北方,为青海湖和青海湖鸟岛增加了一道天然屏障和自然景观。
儿时,我和我的玩伴有珍、土主、黑娃喜欢去玩的另一个地方就是年乃亥索玛大队的刚察山。我和几个玩伴有时喜欢跟着我的伯父去刚察山,那时,伯父进山是为了采挖草药。刚察山里有许多草药,什么左拧根,带黄,黄芪等应有尽有,然而伯父只采挖一种草药,那就是羌和。因羌和的收购价比较高,每斤八毛多钱,公社的供销社就收购这种药材。羌和的茎叶有点像红萝卜的茎叶,但比红萝卜的茎叶长,顶部开白花,但根比较粗大,挖出来后是红褐色的,药味十足,一支大的羌和足有二三两重。羌和生长在刚察山的悬崖峭壁上或在山沟里的树丛中,伯父一天采挖下来,能采十几斤,卖到供销社能卖个十几元钱,八九两个月采挖下来也能卖个七八百元钱,这在当时也算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那时,每年的八九月份,我们几个就会偶尔跟着伯父进山,但我们进山之后的兴趣却不在采挖药材,而是在山沟里或山坡上捡拾红红的野草莓吃,还有采摘不知名的能食用的野山果。之后,我们几个会爬上山顶,然后躺在山顶的草坪上放眼观湖。
从刚察山的山顶,放眼望去,景色真是美极了:望西远眺,清晰可见十几公里外的石乃亥公社的瓦房以及数十公里外的西面的天峻山,布哈河就从天峻方向宛若一条长蛇一样蜿延流下,经过布哈河大桥,之后分岔,最终缓缓注入青海湖。往南,可见数十公里外的青海湖水和尕日拉大队的东湖畔,尕日拉大队的山脉和黑马河公社的关宝洞山。再往东极目远眺,就是一望无垠,水天相连的青海湖,从山顶上观湖,只见湖水湛蓝湛蓝,天空同样也是蓝色,如果不是漂浮的几朵白云,真还分不出哪里是湖哪里天,真正是水天一色,浑然一体。
有人说,游览青海湖,从151基地看青海湖景色最美;有人说,从仙女湾看青海湖最美;也有人说,从黑马河的关宝洞山嘴那里看青海湖最美,其实,无论从上述那几个地方观湖,看到的只是青海湖的“天涯一角”。
其实从刚察山的山顶看青海湖才是最美最美的,因为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到青海湖的全景全貌。只有在这里,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水天一色”。也只有在这里,往北能看到刚察的仙女湾,往东能看到隐约可见共和的二郎剑,往南能看到共和的江西沟和黑马河公社的湖畔,往西能看到伸向共和石乃亥公社附近的青海湖的西头。
最清晰可见的是湖中的鸟岛,海心山,三块石......虽然从刚察山到青海湖畔约有十多里的距离,听不到海浪拍岸的声音和水鸟的鸣叫声,但唯有从刚察山顶,才能看到青海湖的宽阔博大,才能真正观察到青海湖水天一色,到底是湖在天上还是天在湖中的美丽!
在登上刚察山观湖的那个时候,我就想:如若我是一个摄像摄影师,我会把在刚察山看到的青海湖全貌,以及随着光线变化而变化的天空和湖光水色的美景,拍在我的镜头里胶卷里;如若我是画家,我会挥毫拨墨,把青海湖画成最鲜艳最湛蓝最美丽的画卷;如若我是作曲家,我会站在刚察山上,面对美丽的青海湖写出和唱出最美最动听的曲谱。
五, 至尊的母爱
我的母亲是一位慈祥而严厉的人,从小就教育我们姊妹们如何学习和做人。据母亲说,她在解放前上过两三年的私塾,有一定文化程度,繁体字认得很好。闲暇时她会经常捧着竖式印刷的带有繁体字的小说或历史传记之类的书躺在土炕上来看,而且她还经常给我们讲一些岳飞抗金,精忠报国和忠孝礼仪之类的故事。
我的母亲还是一个善良豁达乐于助人的人,记得我们全家人初来石乃亥公社向公大队时,母亲有一台老旧的缝纫机,她不仅会裁剪衣服,还会缝纫衣服,我们全家人一年四季穿的冬装夏装都是母亲亲自裁剪、亲自缝纫制作的。母亲尤其擅长裁剪制作小孩子的衣服,于是向公大队牧业队的好多藏族老乡就从石乃亥公社供销社买上布,来找我母亲,给他们的孩子裁剪缝纫衣服,这些藏族老乡给我母亲的报酬要么是一两元钱,要么是酥油和羊肉,我母亲很豁达,从不计较报酬的多少,只要她制作的衣服能让藏族老乡满意高兴,她就心满意足。每当到年尾腊月,母亲很忙很辛苦,因为牧业队有很多藏族老乡来找我母亲,给他们的孩子做过年衣服,就在这一个月里,母亲总是爬在缝纫机上,没日没夜地为牧业队的藏族老乡的孩子赶制衣服。记得当时我们的农业点有一个还俗回家的僧人叫拉布杰,他的妻子生下女儿后就去世了,至到小姑娘两三岁拉布杰还把小女儿揣在羊皮袄的怀里,这位小姑娘叫措兰卓玛。我母亲见状,很是可怜,从那以后一直把僧人的女儿当成自已的亲生女儿一样,给她量体裁衣,小卓玛从此有衣服穿了。后来这位小卓玛上了小学,考上了州民师,毕业后还当了老师。
我的父亲算是一个知识分子,解放前曾读过初中。来到石乃亥公社向公大队后,父亲担任过农业点的会计和记工员,后来又当了十多年的民办老师。由于父亲能写一手漂亮而工整的毛笔字,因此被农业点的人们称为“秀才”。每逢过春节或农业点的乡亲办红白喜事时,总是请我父亲为他们写对联。父亲教书认真,对学生们总是谆谆教诲,并严挌要求他们认真学习,我最小的两个妹妹,还有上面提到的措兰卓玛以及其它五六个学生都是我父亲从小学一年级教到小学毕业,后来他们有的考上了州民师,有的考上了中学,后来又考上了中专或大学,毕业后参加了工作。
那时候,母亲和父亲宁肯坚持让我姊妹几个去石乃亥公社或农业点的小学读书,而不让我们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留在家里帮着家里做家务或去生产队参加劳动挣工分。那时,我们全家七口人:父母亲和我们姊妹五个,我是家里老大,也是家里唯一一个男孩。母亲有点重男轻女,但凡家里的家务活经常让妹妹们去干,而从不让我染指。虽然如此,但生产队的一些集体劳动如外出捕鱼,给牧业队送饲草饲料,为生产队地里拉羊板粪,帮牧业队的牧民们剪羊毛什么的,只要是在假期,我都会跟着父亲出去参加,还挣半个大人的工分。
一九七五年七月,我从海南州民师中师毕业后分配到了同德县巴水乡尕群小学当老师。但刚参加工作不到一年,也就是一九七六年六月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了从黑马河公社邮电所发来“母亲因病去世”的电报。由于那个年代交通十分不便,我接到电报的那一天已经是母亲去世的第三天。于是心情极度悲伤和心急如焚的我,那天下午就急匆匆从同德出发,第二天也就是母亲去世的第四天晩上我到达了黑马河公社,那时巳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急匆匆在黑马河中学民师同学的那里吃了一碗面条,同学给我找了一条足有五六尺长的木棍(走夜路防身用),我就从黑马河公社踏上了去石乃亥公社向公大队农业点的路。从黑马河去石乃亥的车辆很少,交通极其不便,况且那天晚上我从黑马河公社出来时已经九点多了,一路上根本没碰上过往的车辆。由于不是冬天,青海湖的冰已消融,若是冬天还可以在结冰的湖上打截路,但那天我只好沿着沙石公路,一步不停地往前走。在漆黑的夜晚,我虽然有点害怕,但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明天早上是母亲去世的第五天,是母亲出殡的日子,无论如何,我也要在日出前赶到家里,赶到母亲的身边,看上母亲最后一眼。
走到半夜快到石乃亥公社山这边那个大转弯时,我忽然听见了狼低沉的嚎叫声,紧接着看见在公路边的草丛里有几双绿色的眼睛在盯着我,我知道我遇上了狼。这时两三只狼尾随着我,一直到了石乃亥公社对面山坡下面。我一路挥舞着同学给我的棍子,大声吼叫着,有时用打火机点着身上带着的纸吓唬尾随的狼,终于,几公里后,几只尾随我的狼不见了踪影。此时,东方的天空已泛起了白色。早上大约五点多不到六点,当东方的朝霞慢慢变红时,我终于走完了一百多里地,回到了向公大队,回到了家里,回到了母亲的身旁,终于看上了母亲最后一眼,也终于赶上了母亲的出殡。从湟源来我们家参加母亲丧事并等了我好几天的舅舅等长辈亲戚们,见我一个晚上步行赶了一百多里地,看到我脚上磨出的血泡,一个个不禁凄然泪下,还默默无语。
虽然母亲已过世四十多年了,而父亲也已过世三十多年了,但现在每每回想起来,如果没有小时候母亲和父亲的谆谆教悔,如果不是母亲和父亲宁可自已受苦也要坚持让我们姊妹们上学读书,我们姊妹几个一定不会个个参加工作,而我和我的几个妹妹们就一定不会重视对自已孩子们的教育和学习,而孩子们也不可能一个个受到良好的教育并学业有成,事业有成。这,就是爷爷奶奶辈或者说母爱和父爱对我们这辈人及后代的巨大影响。这一切,全仰仗的是长眠在石乃亥向公大队的父母亲的大恩大德。
六 ,在布哈河滥捕湟鱼
青海湖周边,虽有诸多河流注入青海湖,如共和县的倒淌河,黑马河,刚察县的泉吉河,沙柳河,哈尔盖河等,但布哈河却是这些河流中河床最宽,水量最大的一条河,也是青海湖最主要的活水源之一。
每年的五、六、七、八几个月,从青海湖中游向布哈河的湟鱼是最多的。正因如此,布哈河就受到了众多捕鱼者的青睐。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国家当时还没有保护生态环境,禁止捕捞湟鱼的政策规定,于是布哈河就成了捕鱼者们趋之若鹜的地方。布哈河虽然发源于祁连山脉,有数百里之长,但那个时候湟鱼最多的地方则是“海口”至天峻县天朋公社这一段河流,因为越靠近“海口”湟鱼越多。
那时,布哈河边东至石乃亥公社向公大队的“海口”,西至天峻县天朋公社的这一段河流(长约六七十公里)只要能下网捕鱼的地方,布哈河边上扎满了来自湟源湟中等东部农业区甚至外省“渔郎”(即捕鱼者)们的帐篷。那时,在布哈河捕鱼还要要看你捕鱼的地方即“渔窝子”选得好不好,如果“渔窝子”选得好,不仅捕鱼容易而且捕的鱼多,反之则捕的不多。我们向公大队农业点的村民们,也曾是这浩浩荡荡捕鱼大军中的一支,而且我们的“渔窝子”应该说是最好的。这个“渔窝子”就是布哈河大桥的上下游。这两个“渔窝子”不仅适合于捕鱼,更主要的是人不需要下到河中,因为在下网捕鱼时只要有几个小伙子在河这边从桥上把游绳拉到河对岸,再往上游走二三百米,河这边的人把这头的绳子拴在渔网的渔杆上,河那边的人开始拉网,把鱼网从河这边拉到对岸,然后沿河岸拉下来,又顺着大桥把绳子(网)拉到这边的岸上,一网鱼就这样捕成了。
由于布哈河大桥上下河床较宽,水流平缓且水比较深坐水鱼较多,因此往往一网下去,能捕很多的鱼,一网拉上来,少则有一二百斤,多则有三四百斤甚至五六百斤,而且那时的湟鱼个头比较大,小的一两斤,大的有三四斤甚至五六斤。湟鱼虽然很多,但也不是天天能下网,还要看天气的好坏和湟鱼是否从青海湖中游上来。
那时,下网捕鱼往往是晚上八九点或十点左右,偶尔有时也会在早上捕鱼。通常情况下,湟鱼喜欢在晚上向上游游动。那些年,由于我们农业点占尽了地利优势,不仅捕鱼捕得最多,而且还没有因涉水,人被布哈河水呑噬的情况出现。那时,虽然有东部农业区来的“渔郎”非常觑觎我们的“渔窝子”,甚至想抢占我们的“渔窝子”,无奈强龙不压地头蛇,一次次被我们农业点的人们强势赶跑。
每到夏季,布哈河大桥上下一带非常热闹:因为省内有许多有食堂的单位包括一些大型企业的人开着车前来布哈河周边收购湟鱼,头几年湟鱼多的时候,收购价只有每斤八九分至一毛钱,七十年代之后,随着湟鱼的逐渐减少,收购价涨到每斤两毛至四五毛不等。
为了改善部队官兵的伙食,当时有倒淌河兵站,江西沟兵站,格尔木兵站等地派人前来布哈河捕鱼。部队上的同志既然来捕鱼,我们农业点的人自然不敢怠慢,于是为他们腾出生产队的仓库作为他们的临时营地,并让出我们最好的“渔窝子”。捕鱼的官兵装备很好,不但有行军床,而且每人有一套水衣以及夜里捕鱼用的尼龙网和军用手电筒。有了水衣,即使下到河中齐胸深的水中也不会湿了衣服,我们的村民们看着很是羡慕。后来部队官兵撤离时,给我们农业点的村民送了两套崭新的水衣,这下可乐坏了村里的村民......这不能不说是当时军民鱼水深情的真实写照。
在那个滥捕湟鱼的年代,湟鱼从布哈河流向省内外大小的酒店、饭店和百姓之家,成为了人们餐桌上的一道野味佳肴。
七, 劫难和报应
湟鱼的学名叫“青海湖裸鲤”,在冷水中生长速度非常慢,一年长一两,十年长一斤,因其鲜嫩味美著称青藏高原,因其营养价值极高,随之身价也飞速上涨。七十年代初,来布哈河捕鱼的“渔郎”越来越多,在长达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布哈河以及青海湖受到了旷日持久的劫难。由于“渔郎”们在布哈河肆意捕捞湟鱼,使青海湖的湟渔资源遭到了极大的破坏,布哈河的湟鱼数量变得越来越少,鱼的个儿也越来越小。
可能是由于人们在布哈河过度捕捞湟鱼,大自然也开始惩诫人类。有人在布哈河捕鱼时被河水吞噬,淹死的“渔郎”也逐年多了起来。记得是一九六九年七月的一天,布哈河大桥下游一公里外的一个“渔窝子”的渔郎在下网捕鱼时,一个扶渔网杆的小伙子刚涉水到河的中间就被水中的漩涡吞噬,立刻不见了踪影,正在河岸牵游绳的另一个渔郎(据说是被水吞噬的小伙子的哥哥)大喊着跳进布哈河,想救他的弟弟上来,但下河不久,这个渔郎哥哥同样被河水中的漩涡吞没......八九天后,兄弟两人的尸体在“海口”的湖边被波浪打了出来。之后,这种在布哈河淹死人的事件时有发生。
那个时候,记得我们村的一个老人说过:这些年人们把湟鱼捕得太多了,害死了太多的生灵,现在渔郎们要遭报应了,布哈河的河神开始收人了......或许村子里的老人说的有道理,从那年开始,来布哈河捕鱼的渔郎每年至少要淹死两到三个人。有一件奇异的事情虽然和布哈河淹死人不太相关,但至今还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当中。有年夏天,我们农业点的村民在布哈河桥的上游捕鱼,渔网往岸上拉的时候大家都感觉比平时重得多,还以为这一网肯定捕了不少的鱼,但谁知网拉出来,只有二三十条鱼,但其中有一条鱼非常显眼:这条鱼浑身是白颜色,体形也不大,约有两三斤重,但奇异的是在鱼的额头上有三个黑点,大家都感到很奇怪,这时村里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说:“赶快放生,赶快放生!这是青海湖龙王的三太子!”当时,满怀好奇心的我立刻捧起这条奇异的白鱼,恭敬地放入布哈河水中。这时,只见几个年长的村民虔诚地跪在河岸边,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神灵和龙王保佑向公大队的村民。
虽然一直以来我们农业点的人没有出现过意外,也没淹死过人,但劫难仍在发生,记得是一九六九二月的一天,村子里传来了湟源县的渔郎在青海湖的冰滩捕鱼时淹死人的讯息:据说那天青海湖的湖面上突然狂风大作,强劲的大风把巨大的冰块从湖面吹起,五六个正在冰滩上凿冰捕鱼的渔郎一会儿就被掀入湖水中,几经挣扎后最终被湖水吞没。
那些年,或许是在布哈河,在青海湖捕鱼时渔郎太多的原因,或许是那些年在布哈河捕鱼过多的原因,渐渐地,从七十年代中后期开始,布哈河的河床开始慢慢变窄萎缩,河水没有像以前那样大了。而青海湖的湖水面积也开始变小,本来在湖水中的鸟岛也裸露了出来,开始与陆地相连,与七十年代前相比,布哈河的湟鱼也变小了,再也很少捕捞出五六斤以上的大鱼了,而且鱼也越来越少了,当年那种“半河水半河鱼”,湟鱼像云彩一样游动的场面越来越少见了。而我们农业点的人也慢慢很少集体出动去布哈河捕鱼了。
八 ,布哈河的重生
所幸的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布哈河再也没发生过这样的劫难,布哈河两岸渔郎们的帐篷不见了,河两岸也变得清净了。而青海湖周边也变得清净了,被破坏的植被也开始慢慢在恢复——因为八十年代初,国家也发现在青海湖布哈河等河流这样滥捕湟鱼是不行的,不仅破坏了布哈河沿岸和青海湖周边的生态环境,而且青海湖的湟鱼存量也在大量锐减。据统计资料显示:上世纪五十年代前,青海湖的湟鱼存量高达三十多万吨,但经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滥捕,湟鱼存量下降到不到五六万吨。
一九八二年,国家终于出手了,开始第-次为期两年的封湖封河,之后又开始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六次封湖封河。由于政府对滥捕湟鱼的强力干预,加之国家一系列的生态保护政策以及对青海湖湿地的保护措施,青海湖周边,布哈河等诸多河流的生态得到了很好的保护,不仅青海湖周边的草原植被逐渐恢复,更重要的是青海湖湖水面积在逐年扩大,而湖中的湟鱼资源也得到了恢复性增长。据最新报道:青海湖的湖水面积近二十来年在不断增加,据遥感卫星测量,青海湖面积在这近二十年内扩大了287平方公里,裸露出来的鸟岛的底部也已被不断上涨的湖水漫过,青海湖的湟鱼也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五六万吨增长恢复到十万吨以上;青海湖周边以及布哈河等主要河流的生态环境得到了明显的改善。
这些年,虽然我会年年去共和县石乃亥镇向公大队给巳故的父母和伯父伯母烧纸上坟(我的父母,伯父伯母去世后就葬在布哈河边),但每当我经过布哈河大桥,就会不由自主地下车,站在布哈河桥上凝望深思,回忆起上纪六七十年代在这里生活过的难以忘怀的日日夜夜......虽然在布哈河大桥这几年有时偶尔也能看到成群的湟鱼向上游游去,但比起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河床没有那个时候宽,水也没有那个时候深,水鸟没有那个时候多,湟鱼也没有那个时候多......看来生态的毁坏不是几年十几年就能恢复的,还需要人们加倍保护才行。
(完)
作者简介:
李繁,笔名高原明珠,五十年代中期出生于青海湟源,曾长期定居共和县石乃亥公社向公大队,中共党员,大专学历,历任同德县中小学教师、同德县文教局局长、同德县委副书记、同德县委常委县政府常务副县长、海南州教育局副局长、海南州委党校常务副校长等职,2013年退休。在职期间曾在《学习时报》《学报》《青海教育》《攀登》等报刊发表过学术论文多篇。先后被省州表彰为“全省优秀教育工作者”“全州防汛救灾先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