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瓦当年是我们农村房屋的外衣。
当再次提起小青瓦房的时候,我们已搬离家乡,因拆迁二三年老家村里己经没有地方住了。想起故乡,回忆还是当年离开时的景象,青竹园绿树木不见苍老,而我却早生华发。
回想起在绵延而舒缓的沟梁中,村子就像灌木丛中,沿路地分布其间。前多年远远望去,几面灰白的墙壁和青黑的瓦屋房顶在墨绿的两梁之间若隐若现。看到了青瓦屋顶子,也就看到了家,心里就踏实了。
在八十年代初末时,人们盯着青瓦片房发呆的时候也不少。早些年村里没有通电很困难,包括想看个书呀,那个时候也没有多少书看,特别是感冒生病后,能做的事就只有躺在床上数檩子、椽子和瓦房上唯一留点透光的亮瓦。当时我们村的沿沟边柳树很多很大和房前屋后长着很多笔直的洋槐树,檩子大多都用的是洋槐树,椽子则是柳树改的,年辰一久,灰尘和油烟就把檩子、椽子染成与老瓦一样的黑色。在漆黑的房顶上,只有几片亮瓦可以透些光亮进来,不过青瓦上的落叶和青瓦下的蛛网已让光线更加昏暗。亮瓦是玻璃制成的,能透光,但看不到瓦外的天空,房上要是落歇一群麻鹊时都要凭借鹊在瓦上登扒的声响,才知道房顶上的过客。如果声音是一路“嘀、嘀、跨”地传过来,那一定是一只无聊的猫;如果是急促的沙沙声,肯定是心慌的老鼠在顺着青瓦沟小跑。更多的时候,只是听听瓦上难以理喻的大风,听风在房顶与小青瓦说些悄悄话。
小青瓦与风总有说不完的话,人听到的,只是极少极少,这瓦与扫扫风一般都是轻轻絮语。我想,他们谈论的,无非是坡上庄稼的长势啊、堰塘里的鱼啊、白岩上开的花啊,因为每年春节前,细刷的人家都要上房扫扫瓦,扫下的就是麦桔子、小树枝树叶这些。小青瓦仿佛是从不喜欢外出的主妇,大风就是一年四季在外面闯荡的男人,一回来就带些外面的麦草呀树叶类的小玩意,好象给小青瓦讲外面的小故事一样,把瓦吹得服服帖帖。当然,有时候这房瓦与大风也会吵嘴甚至打架,夜里总有些瓦从瓦楞间翻起来,与大风纠缠,有的还从房顶上落下,摔得粉身碎骨。听到“啪”的一声刺耳脆响,房瓦下的主人都会心头一紧,然后不问青红皂白,对着房顶就大骂大风,肯定是风的不对,房瓦成天默默不语任劳任怨的日晒雨淋,大风过来一会儿,房瓦顶就不得安宁,房瓦还要跳楼寻短,难道这不是大风的错吗?这些,大风他能说得清吗?大风可能受了委屈,一路呜呜着跑了。落下房顶的房瓦摔得四分五裂,被拋弃在路边。别的房瓦仍然低眉信首,与属于自己的那一绺扫扫儿风继续私语,或许他们对大风对房瓦的性格早已习惯,总有几片房瓦会与大风一起私奔,也总有几片房瓦会宁如玉碎。多年前我们农村瓦房的故事,不就是这样的吗?
小青瓦只要上了房,盖在檩椽上,往往就是一辈子。要么是沟瓦,要么是扣瓦,沟瓦要上大下小,扣瓦要上小下大。有时,房脊梁上还会垒一排立瓦有钱人家还会瓦个房脊。每一片沟瓦的大头都要压在上一片沟瓦的小头下,每一片扣瓦的小头都要压在上一片扣瓦的大头下,而且所有的扣瓦都要压住沟瓦的边沿,这样严严实实,一丝不苟,才能遮风挡雨,营造一个温暖的家。瓦有瓦的命运,瓦也有瓦的规矩,农村人肯定早就读懂了这些。
多年前在一年当中,我们农村人待在瓦房屋里最长的季节就是秋冬两季。庄稼都收种完毕,梅雨时节或者霜雪天气,无所事事的大人小孩子就团聚在一起烤火做点家务。那些年我们还未成年,但更多的时候,我则喜欢钻进温暖的被窝,垫着枕头靠着墙壁看小说,这样身心都温暖如春。记得那些年前我在曹沟村上学时,有一天在王登明老师那里借了本文学小说杂志回家来看。小说杂志里写的有一段恰似狂风吹落房瓦的内容于是我思绪着,我合上小说杂志,听着房瓦上真的有点风声,突然明白了很多,象每一个人都在羡慕别人的人生一样,其实每一个人只能经历一种人生,通过杂志小说鉴别瓦遇大风的遭遇,也可以品味别人的酸甜苦辣,可以经历各种人生。一个人过好自己的人生,此生才有意义,重复或者模仿别人的人生既不可能也毫无意义。此后便知,无论是出入瓦屋或豪宅、身居穷村还是穿行闹市,我都内心恬淡自信,对世间奢华,心如止水。
瓦房下的孩子都一辈一辈长大。最终都搬离开了瓦屋,走出了村子。现在都没有机会再看到老家的老瓦房了,更没有多少机会再在瓦房檐下静坐。我相信,己被拆除后的每一片青瓦片下,都沉睡着一粒怀乡的种子,也不会有那么一天,他们会在大风中醒来,听听大风中的故事。我相信,现实某一条闹市的大街上,都会有来自我们农村乡下搬迁的人们,总有一天,他们会怀念瓦房屋里听风的日子。
(2021年11月18日晚写于安康高新区钻石东路)

作者,陈思武书名五一,汉江作协会员,出生1967年9月,陕西省安康农校毕业,大专学历,从实农村基层工作18年,安康高新区统征中心工作7年,自青年时代酷爱文学,书法曾在安康先峰网,中国法制周刊,中国百姓生活,中国名人名刊发表作品40余份,《诗文自选集》《茨沟又一年的满山红叶红》《留不住曾经的乡愁》《坚守悠悠岁月.淡写人生流年》《老家的冬天有点冷》《书记.女人.狗》《心路》《按规矩办事最省心》《拼搏人生》《给夭堂的父亲说句话》《秦头楚尾的小镇》《紫阳安康的小重庆》在时代周刊,今日头条等多次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