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残 调
冬天,去郊区西河千功堰玩耍的人渐渐少了。最冷的时候,凡乎没有一个人影子。
秋生爱去千功堰。秋生主要去看成群结队的白色鸟,去看滾滚向东的流水。
西河叫文井江,或者叫南河。西河很宽,一条拦水坝,从堤此岸斜着朝彼岸延伸,把滚滚流水拦腰斩断,朝千功堰闸门流去。水坝另一侧是赤裸的河滩,河滩上长满灌木、芦苇、杂草,那里栖息许许多多的白色鸟。
无论春夏秋冬,秋生每天下午必去,雷打不动,风雨无阻。秋生去的时候,独自骑辆破旧单车,怀揣一管竹笛。
秋生到了西河边,把单车停在河堤上。秋生踟躇片刻,点根烟,悠悠抽着,顺着漫坡走下河堤,沿着水坝,一直走到尽头。然后,秋生走上分堤,伫立在堰头上,凝视着在河滩嬉戏、或者振翅冲天的白色鸟。秋生触景生情,口中念念有词:白色鸟去兮,此地空悠悠也;白色鸟归兮,此地满活力也。秋生把眼睛望酸了,收了回来,揉了一揉。秋生又把眼睛投向翻卷着浪花流水,依旧诗情大发,高声诵道:滚滚西河东逝水,浪花淘尽小城,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白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秋生看累了滚滚滚流水,便从怀中掏出竹笛,运足一口气,吹一曲柔情似水、凄美的《远飞的大雁》。
开初,秋生这样做,有许多人围观,用艳羡的眼光赞许他。时间长了,秋生还是这样做,几乎不走样。旁人觉得无趣,不再围观了。当然,秋生不管这些,他依旧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儿。
秋生此生似乎没有高兴过,或者没有对谁笑过。秋生不是不高兴,而是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笑不起来。秋生此生应该只高兴过一次。
那年,秋生在乡下当知青。年底,他去应征入伍。秋生居然过关斩将,顺利通过。红榜贴在小场上最显眼的地方,秋生的名字赫然在上面,他高兴跳起来。秋生读书时很优秀,高中毕业,他第一个写决心书,要求到广阔的农村去锤炼一颗红心。秋生插队去了黑石河边一个地方,他很快提拔副队长。那时,秋生的人生过的很充实,而且他还理想做一名大学教授。但是,秋生的高兴,延瞬间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原因是秋生的家庭,遭遇一个什么“三种人”的说法,他的名字在红榜上被剔掉了,换成了他人。后来,考大学,参加工作,都因“三种人”的影响,而无缘名落孙山,回城闲置。好在秋生遇上一好友,好友在某部门任职,顶着巨大压力,破例接纳了他。秋生才得以谋生。但是,秋生失去斗志了,前景一片迷茫。
秋生除了那次短暂的高兴,再也没有高兴过了。秋生想哭,欲哭无泪。秋生想呐喊,可是呐喊给谁听呢?
一次,秋生在街上邂逅一姑娘。姑娘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水汪汪大眼睛,苗条身材,楚楚动人。秋生恍惚觉得,她是他的梦中牵挂的情人。秋生着迷了,常常在她上班的单位门口候着。只要她一出现,秋生便跟随她。时间长了,秋生认为火候到了,应该向她表白了。秋生鼓足勇气,拦住姑娘,直接向她表白。结果,姑娘说他有病,啪!给他一际响亮的耳光。秋生懵了,他牵挂的梦中情人,无论如何不是这样的?秋生再次跌入冰窟窿。
年复一年,秋生的梦被生活撕得七零八落,像碎片一片,随风飘忽而去。秋生思来想去,偌大的世界,他的心居然无处安放。秋生无可奈何,只有寄与展翅高飞的白色鸟,寄与滚滚东去的西河流水。
每天,在刻定的时间,西河千功堰的堰头,秋生孑然一身伫立在那里,他用竹笛吹起《远飞的大雁》,绵长而凄美的声音,在河滩上空飘忽,余音久久不散。
好长时间,秋生的身影没有在拦水坝堰头上出现。
一年后、几年后,还是没有秋生的影子。白色鸟依旧在河滩上嬉戏,河水照样滚滚流去……
作者简介:
江维,男,汉族,四川崇州人。下过乡,当过兵,原在四川省税务干部学校任职,现已退休。
中国微型小说协会会员,中国文学艺术家协会会员,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
从1980年开始创作至今,先后在全国数十家报刊杂志,发表中篇小说、短篇小说、小小说等百余万字,获得各类奖项二十多个。其中,出版发行《窗外有月亮》、《竹林茶园》两部中短篇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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