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军阀混战，遭逢乱世，鬼怪横行！
一天深夜，月明星稀，一人一驴，走在一条偏僻的山路上。
“妈的，明明今天十五，月亮很圆，却感觉月光灰蒙蒙的，心里慎得慌。”中年汉子一边驾着毛驴，一边嘴里骂骂咧咧。
汉子不知道的是，今晚是几年难得一遇的毛月亮。传闻：月亮毛，百鬼行。
中年汉子是本地的保长，姓晏，人称晏保长，管着百十来户人家，负责地方治安，传达政府行政命令。同时家底丰厚，在当地很有威望。
今天，他去上头衙门办公，事务繁琐，回家晚了。他从县里回家必经一条山路，山路几十里，骑驴得两个时辰才能到家。
如今刚走到半路，天就黑透了。空旷的山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哒哒的驴蹄声不断在山谷中回响。他刚才骂骂咧咧，也是在为自己壮胆。
因为传说鬼怕恶人，当人生气发怒时，人肩上三把火会更加明亮，鬼怪也会避让。这些都是常走夜路人的总结出来的经验。
走夜路还有一个禁忌，一个人有夜路时，如果听到有人喊你名字或是拍你肩膀，千万不要答应也不要回头，因为喊你的不一定是人，你一旦答应，就有可能就被勾魂，而一旦回头，肩上的三把火就会熄灭，鬼怪会趁机上你身。
还有一种解释是：搭你肩膀的可能不是鬼物而是是狼。那时候还没有大规模的捕狼运动，山路经常会看到狼群。而狼这种动物最是狡猾，一些老狼甚至会模仿人搭在你的肩上，如果回头，狼会一下子咬住你的脖子，你也就沦为了狼的盘中餐。如果遇要这种情况，最正确的做法就是不要回头，而是用双手紧紧拽住狼搭在肩上的瓜子，使劲往前一摔，如果能把狼摔死或者摔晕，方能侥幸逃命。
经常走南闯北，这些禁忌晏保长很是清楚。
于是，晏保长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骑着毛驴走在这条山路上。突然，毛驴不断嘶鸣，四蹄紧紧地扣住土地，说什么也不往前走。无论晏保长怎样抽打，毛驴就是不肯前进一步，反而身体不断发抖，差点把晏保长摔倒地上，似乎前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晏保长心中一惊，畜牲的感官最灵敏，难道前方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晏保长骂声更大了，恨不得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可是，显然，并没什么用，毛驴还是一步不动。
“看来，是遇到难缠的东西了。”晏保长心里暗暗叫苦。
人在恐惧时最爱胡思乱想，他情不自禁想到了以前听到过的一个走夜路的故事。
传闻，清朝有一个官员被贬，孤身一人回家探亲，因为过于思念家人，便晚上赶夜路回家。那天天很黑，官员连路都看不清，自己一个人愈发害怕。这时，他突然发现前方有一人提着一盏白灯笼也在赶路。借着灯笼的烛光，漆黑的夜晚也显不那么恐怖了。官员心里非常感谢，生了和其攀谈的心思。可无论他问什么，对方都没有回应。而且奇怪的是，无论官员走的快慢，前方提灯笼的人都和其保持三丈左右的距离，所以他一直没有看到对方正脸。就这样，一直走到官员家的村口，打灯笼的人也停住了脚步。官员感激其一路相伴，刚想上前道谢，却发现眨眼之间，灯笼和人一同消失不见了。官员震惊不已，立刻回家和家人说了此事。
后来，有明白之人给出了答案，原来这个官员一生为官清廉，尽管最后因受人诬陷被贬，却深受进百姓爱戴。所以才会有深夜善鬼打灯照明的故事。
晏保长此时心里清楚，他恐怕没那么好运，遇到是善鬼。看这架势，对面八成不是善茬，他心中微叹，不知道自己能否逃过此劫。
初秋，夜里天气微凉，晏保长的头上却不断滴下汗珠。晏保长颤抖着伸手想从胸口掏出汗巾，慌乱之中，他摸到了一个硬物，正是平时用的火石。
晏保长脑中灵光一现，传闻鬼怪最怕火光，此物或许可救自己一命。
要说晏保长也是一人物，尽管心中恐惧万分，头脑却无比清醒，动作更是果决迅速。只见他猛然掏出火石，用力往前方大石头上一砸。生死之际，晏保长用尽全身力气，只听一声巨响，火光瞬间升空，刹时前方明亮如白昼。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火光中似有一个黑影在痛苦挣扎。
于此同时，晏保长用皮鞭对着毛驴屁股使劲一抽，毛驴嘶吼一声，撒开四蹄逃命般往前笨跑。一人一驴一路狂奔，一口气都没敢歇，生怕停下有什么东西追赶过来。
就这样，晏保长一口气跑回了家。直至到家，才长出一口气，从驴上跌了下来。家人吓了一跳，扶起晏保长一看，晏保长屁股和大腿已经暄红，甚至磨破了皮。而那头毛驴更惨，后半身全是鞭痕，鲜血淋漓。
经此一事，晏保长常常嘱咐后人：宁走后半夜，也不天黑行。因为即使是凌晨出发，漆黑一片，天也会越来越亮，天亮了什么怪事都没有。相反，傍晚出发，天越走越黑，到时候指不定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此事对晏保长刺激很大，过后，晏保长遍寻高人，寻得一宝物，名叫“九九鞭”。
此鞭据说是以十年老牛牛皮做表，银丝铜条为里，共分为九截，却又紧紧连在一起，表面还雕刻着古怪的花纹，极为坚硬，更是辟邪。
晏保长用此宝鞭上打盗贼，下打鬼怪。平日里，他会将“九九鞭”悬挂屋墙上，不许任何人触碰，保家护院。
几年下来，倒也平安无事。
转眼间，晏保长儿子也已娶媳，并生下二子一女。不幸的是，儿子因为一场意外离世，晏保长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欲绝。不过儿子给自己留下两个孙子一个孙女，看到孙儿们平安长大，心中悲痛也冲淡许多。
直至一日，因为儿媳带着三个孩子回娘家小住，只留晏保长一人在家。天刚擦黑，晏保长就早早躺在炕上准备睡觉。
睡意袭来，晏保长意识逐渐模糊。突然，屋墙外传来一阵小声对话，还伴随着哗啦哗啦的铁链声响。
“是这家吗？怎么没看到人啊？”
“是啊，难道我们找错了？”
……
晏保长一下子被惊醒，他猛然坐了起来。第一反应：“家里进贼了！”
那时，治安很乱，经常有小贼进去各家偷盗。“真是老虎脸上拔须，竟然敢偷到我家。”身为维护本地治安的保长，晏保长顿时怒从中起，摘下墙上的九九鞭就开门追了出去。
推开门后，晏保长傻眼了。屋外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只偶尔听到风吹动院内梧桐树叶发出的萧萧声。
“算你们跑的快，要是让我逮到，小心我抽断你们的腿。”晏保长大声的骂到。
说完，还冲着前面的土地狠狠甩了一鞭。随着鞭子落地，一声惨叫传来，紧接着，一阵哗啦啦的铁链声也响了起来。
“好你个装神弄鬼的家伙，躲在哪里吓唬老子呢？老子今天抽死你”晏保长心中怒气未散，也没多想，全当是小贼装神弄鬼的把戏。
说完又冲铁链声响发出的地方狠狠甩了一鞭。
铁链声伴随着鞭声不断在响。
“哗啦”
“啪—”
“哗啦啦”
……
铁链好像在不断移动，一会儿铁链声就就到了大门口，晏保长也追到了大门口。
此时，晏保长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可是此时心中怒火已到极点，再加上手里握着“九九鞭”，艺高人胆大，心里想着无论人鬼，欺负到自己家里，都要给他教训。
于是，他毫不迟疑地追了出去。
寂静的夜里，鞭子声，铁链声在村子里一路回响。晏保长手握“九九鞭”一直追到了村子外面，直到来到了村外的城隍庙门口，铁链子声似乎进了城隍庙，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站在庙外，冷风一吹，晏保长也清醒了过来。他心里顿时一惊，心里莫名其妙一阵发慌，便心神不宁地回了家中。
刚走到家门口，便见儿媳的大哥急急忙忙冲自己家跑来。
“表叔，快去我家看看，大娃肚子疼得厉害，怕是有些不好。”
大娃是晏保长的大孙子，也是他的眼珠子。晏保长听到自己大孙出了事，连门都没进，就急匆匆和他大舅走了。
两家离得并不远，再加上二人走的急，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
还没进门，就听见大娃痛苦的呻吟声。
“好疼啊！娘，我肚子好痛，救救我！娘！”
晏保长的心都要碎了，步伐更快了。
他一步迈进门口，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炕上打滚的大娃，蜡黄的小脸上疼得都是汗珠，似乎感觉到爷爷进来，他伸着小手冲着爷爷喊到：“爷爷，我疼，救救我。”
晏保长心揪着疼，背起孙子就往镇里跑。
孙子在晏保长的背上一直喊疼，一直在乱抓。晏保长真想自己替孙子受这罪。
本来就不近的路途今晚更外漫长，晏保长恨不得自己身上插上翅膀飞到郎中那里。
莫名的不安传来，晏保长心中咯噔一下子，孙子似乎有一会儿没闹腾了。
他停下了脚步，却迟迟不敢回头。颤抖着将孙子从背上放下来，却见孙子耷拉着脑袋，嘴角流着血，小小的身子已经没了动静。晏保长颤抖着将手放在孙子的鼻下——没有一丝气息。
“啊……”整条路上都是晏保长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大孙死后，晏保长仿佛老了十岁。他变得神经兮兮，每天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的二孙。
祸不单行，第二年，同样的时间，他的二孙子以同样的病情死在了他的怀里。
晏保长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每天好似行尸走肉般。他终于明白，一年前的夜晚，那个铁链声找的是谁了？那是城隍庙里的小鬼在找他的两个小孙子啊！
他恨老天的不公，一个根儿都不给他留。他将全部怨气都发泄在他的儿媳身上，每天对她儿媳破口大骂：“你这个扫把星，就是你克死了我的儿子，现在又克死了我两个孙子，你怎么不替他们去死啊！”每天不许她上桌吃饭，只允许她吃捞米饭剩下的米汤，吃剩下的菜汤。
这个可怜的女人，27岁死了丈夫，30岁又没了两个儿子。在封建社会的思想下，她也把这一切归结于自己的命硬，克夫克子，因此一辈子没改嫁，更加尽力伺候公公，照顾唯一活着的女儿，以弥补自己的罪孽。
也许是老天也觉得晏保长太可怜，他最小的孙女活了下来，平安长大。这个孙女也是晏保长最后一丝精神寄托。
他更加颓废了，每天什么也不干，保长职务早已辞退，只是背着孙女吃尽美食，玩遍好玩的东西。
孙女想吃糖葫芦，他就给买一架，孙女想吃糖人，他就给买一排，孙女想玩玩具，他就给买一车。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孙女。只一点，他不会让孙女离开他的视线，更不让孙女去上学。
坐吃山空，再多的钱也经不住这么败。晏保长就像疯了一样，没钱花了他就卖地，地卖完了就卖房子。
就这样，十年时间，一个家财万贯的地主，一个威风凛凛的保长，变成了一个一贫如洗的穷光蛋。
沉浮俯仰，人生无常。
以至于建国后划分成分，晏保长被列为了贫农。不过，时移事迁，也正因如此，特殊时期他少受了很多罪。相信大家都知道是什么，这里就不多说了。
而他的孙女，经历了一个大家族的兴衰，从地主家的小姐变成了贫穷的乡下丫头，也悟出了许多常人没有的感悟。
后来，她和一个小学徒相知相爱，一生共孕育八个子女。过完了平凡而伟大的一生。 虽然她不识字，八个孩子却都识文断字，明辨是非。（完）
作者简介
张颖，河北唐山人。河北大学哲学系毕业，喜欢读书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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