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鑫，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星空诗社会员，孝感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当代先锋文学》签约作家。在报刊杂志、文学平台及网站上发表各类文章500余篇。作品多次获奖并入选多个版本文集。
滤尽喧嚣与浮华
——贾玲莉散文集《花舞人间杜鹃红》评析
文/张世鑫
在我读过的散文中，读得最多的是乡土散文、田园散文和怀旧散文。好像这些都是散文的固有而永恒的素材或主题。这些题材也成就了沈从文、冰心、朱自清、汪曾祺等一些名家大腕。这类题材散文的经典名作更是汗牛充栋。因此，近现代以来很多作家和写手都将目光和视野投向了乡野田园和故土。贾玲莉的《花舞人间杜鹃红》这部散文集给了我全新的感觉，令我眼前一亮。这是一本带着田园气息的都市情感散文集，是作家都市生活的真实写照。作为一个现代都市人，虽然没有田园可归，她却在方寸灵台自辟一片心灵田园。她避开了都市对生命的吸附和诱惑，过滤了外在的喧嚣与浮华，深入到幽静的灵魂。城市化在带给人类高度文明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带来了心灵的荒芜。在这个心浮气躁、急功近利的时代，作家用纯朴圣洁的心灵和恬静乐观的心态为自己开辟了一片精神家园。“我是喜欢养花，养的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花。在这些花中，最为惹眼的是窗台上那盆纷纭盛开的茉莉花，冰雪洁白的小花，点缀在片片绿叶之间散发着浓浓的幽香，真好似众绿丛中的花魁，一枝独秀，溢郁芬芳。”（《开给自己的花》）。她习惯于生活在一个诗意般的生存氛围之中。栖情于物，情调氤氲、悠然淡适。与她的写作一样，给自己创造了另一个丰富的精神世界。“文为心说，字为意传，无论是素手执笔，还是敲击键盘，都是自己心灵深处情感的诉说，呐喊！”（《与灵魂对话》）。在为自己搭建一个诗意般的生活方式的同时，文学又为她提供了一种诗意生活的方式。使生活变得有意味，变得更有意义了。这种平凡而淡泊的雅好，即使生活在闹市也不会感到俗尘。正如她在《我与大海有个拥抱》一文中所写到的：“我们从城市的喧嚣中挣脱出来，心情愉悦的直奔魂牵梦绕的蓝色海洋。”十丈软红，都市生活方式的功利需要，无疑带来了对所存在的事物自然生命过程的漠视与剥夺。贾玲莉始终是一个世态观察者。她一直用一双向美向善的目光在关注着，审美着，发现着。那温静淡雅的文字，带着漫长的人生积累和沉淀。如无孔不入的溪流，浸润在看似简单却又丰富玄妙的精神世界。一颗小草、一曲琴音、一声口哨，都因与生命相伴而绚烂得令人动容和心悸。在她的笔下，世间物象都是有生命的，都是有灵性的，都负载思想与情感。她都能彼此抵达，与之神交，实现心灵沟通和精神往返。她在《我的花草情节》中写到：“我喜欢花草，自然就不管其名贵与卑贱，不分其大小与高低。小到如粟米一般的米兰花，大到如拳头一般的大丽花，在我眼里大有大的雍容，小有小的玲珑，浓有浓的张扬，素有素的淡雅。”通过花草来疏导和抒发自己内心的情绪，放肆自己的情感。进而表达出对一切生命尊严的维护，对精神自由的渴望。这些花草的外表流泻出的是作家自己灵魂深处的精神情感，是她思想、人生理想的外化。 贾玲莉善于发现日常生活情趣与善美，从而使平淡无奇甚至烦闷乏味的庸常生活变得情趣盎然，充满生机与活力。在作家的眼中，一朵花，一棵树，一汪春水，一缕秋风，都是有灵魂的。她描写的景象都有着强烈的生命意识和独立的精神世界，她都能情深意切的与之心灵交流。“夏天到了，它会开出淡蓝色的小花，花蕊淡黄色，有美感而无质感，也无馨香之气，因而常被人忽略，被人漠视，难引人注意。我之所以注意这种小草，完全是由于它那种顽强坚韧，甚至有些顽固的附着力和生命力深深吸引了我，并感动了我。”（《无名草》）。在她的心灵深处，从来没有忽视植物的生命。她构建的是一个简洁、质朴、淳厚的人文与生存环境，追求的是一种平凡而又高洁超然的人生理想，无时无处不显示着生命的张力。“那盆君子兰陪伴着我走过了快乐的中学时代，记得父亲曾经说过，养花其实和养人是一样的道理，你对它照料的精心，能懂得它的需要，它的感受，它也同样会回馈给你它最美丽的容颜。是呀，花也是一个自足的生命，它也有它的喜怒哀乐，只有我们人真正用一颗诚心去对待的时候才能够深刻的体会。”(《一花一世界》)
。这些生命之所以是生命，不是因为他们需要在一个故事当中承担某种角色，发挥某种功能，而是因为他们本身都有自己的感觉、自己的体验、自己的情绪、自己的记忆。他们是独立的生命，与主人公的感觉、体验、情绪、记忆彼此碰撞，相互对话。“有一种草，我同样叫不上它的名字，是我春天出去玩时在野外的水沟边上挖到的。那时的它虽然幼小惹人爱怜，泛着嫩嫩的绿，但我依然感受到它生命力的顽强；虽然极尽质朴，但协调的色彩中显示出生命的力量，充满美感和生机。”（《无名草》）。对毫不起眼的无名草的描述，保持自然而然的初始状态。它平凡朴素，没有绚丽的外表，却有丰富的内涵。它干守寂寞，不怕误解，不求显达，因无牵无挂而无拘无束。这些都是自由心灵的象征，昭示着生命在清净中悠悠致远。这也许就是人生的要义或精髓，或许是生命的本意。用朴实和纯洁的心灵去理解和呵护。作家具有沟通自然及物象的天然禀赋。“海棠的花红艳秀气，没有一点尘世的俗气，像一个清纯无瑕的女孩，尽管不洒香水，却有香味，而这种香味是从心里生存的，也许是一种情感，一种爱。”（《花开又一春》）。始终用一种充满温情的目光注视世界，以一种积极达观的态度去观察、去思考、去生活。进而上升到哲理和伦理的高度。她有丰富完整的精神生活，心灵充盈而深邃。这使她在追求道德的完善、寻求生命的意义中始终保持灵魂的纯洁。“我喜欢它绿得大气，绿得纯粹，喜欢它如碧玉轻灵，轻柔飘逸；喜欢它的平凡，朴实，不张扬。望着它，我的心中也时常生出一片敬意。”（《爱上这一抹绿》）。她的每一种情感，每一段时光，每一类体验，都在丰富读者的感受和认知，塑造读者的心灵和品格。贾玲莉散文中花朵、小草等植物或物象的生命从来就不是拟人的艺术手法，或者神话中的槐荫树开口，童话中的石头说话，也不是以个人的思想所赋予它们的人造生命。而是在这个世界里，大自然处处都是生命，都是情绪，都是记忆和感叹。这才是生命的本真。 贾玲莉的文字有着小桥流水式的柔和与灵动的美。她笔下呈现出的是一种悠然与宁静。这种淡泊超然的人生态度如清泉一样在她的散文中缓缓流淌，随处可见。“每每早晨起来，撩起窗纱，迎接第一缕阳光时，我会看到紫烟轻雾旭日升，温暖的心便开始有了微笑，一切都变得清爽起来。这时，我会懒懒的起床，穿上昨晚选好的衣服，跑到镜子前秀上一秀，美了又美，还时不时的眨眨眼，动动嘴，扭扭腰肢，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快乐就是这么简单》）。这些文字，流动着一种对生命的热爱，对生活的珍惜和真诚。这种被内敛起来的情感使得她的散文别有一种温情脉脉的魅力。“融入大自然，是暖暖的春风和艳艳的桃花，欣赏着这娇艳欲滴的桃花，呼吸着桃花缕缕淡雅清香，使我超脱了尘俗，变的天真，活泼，灵动，浪漫，多情。”（《春来看花开》）。清新秀丽的笔触，纯净的语言。短小玲珑，感情真挚，哲思丰盈。一切情感和思想的表达都离不开语言。语言是读者和作者情感与思想互达的通道，心灵互通的桥梁。贾玲莉没有刻意去追求语言文字的与众不同，平常得如轻柔的、平缓的流水，静静地流入她的散文当中，润泽了一片生机盎然的风物，陶冶了积极和谐的审美价值，洗涤了健康优美的人性。“花也需要一个家，开在家里的花是那么灿烂，那么温馨，含情浅笑，仿佛在和你悄悄私语；若你不去看它，花就会早早地孤独地谢去。只要能天天去看花，站在花前，微微一笑，花的心情就会快乐，会从你的笑里感受到人间的情怀。”（《花开又一春》）。自然环境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作家的审美情趣，使创作对象带上了作家审美趣味的色彩，使散文语言气韵生动活泼。贾玲莉的散文语言表达清新隽永，精神层面也见解独到，意境深远。“凌霄花迎风飘舞格外逗人喜爱，她蔓延的枝叶，像一道绿色的瀑布流泻下来，给人以生命的畅酣淋漓之感。一团团，一簇簇的花朵就像燃烧的火焰，让平实无华的石牌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凌霄花开别样红》）。这段语言透着饱满的情绪，是带着思考去观察的，带着思想去描写的。激情四射、趣味盎然，超然物外。使读者能够真切地享受感官的愉悦和心情的激荡，为生命带来更多的启示与鼓舞。贾玲莉的散文在思想含量、诗意阐发与感情领受方面都写出了自己独特的一些东西。呈现出的是对个人经验的细致描摹与提纯，对生活深挚的感情留驻、哲学观照与诗意表达。在她的笔下，人的生命与树的生命、风的生命、大自然中万物万象的生命都是一样的，她都能与之进行情绪的沟通。“停在喜欢的白杨树下，抬头仰望，看见又一片叶子离开枝头，微笑着，用极慢的速度向下飘落，睁大圆圆的眼睛看着这个美丽的，曾给她生命的世界，让自己收获最后的一点美，然后，安然的跟着伙伴们，静静的落在地上，再也不会起来，似乎伤感，近乎悲情。看到这一幕，我的灵魂深深地被触动。情不自禁地拾起一片叶子注视着，仿佛在注视着自己的生命。”（《爱在深秋舞芭蕾》）。从身旁的小景切入，描摹其情状，抒发其作用于自身的微妙经验与体会。在《咖啡的思念》这篇散文里，作家毫不张扬地表达了对世间事物的关注，对生命的热爱的。因而显得淡然超脱。但真挚的情感又是那样流溢着丝丝入扣的浓厚和温馨。“此后经年，也品过无数红酒的甘醇、百花的浓艳和茶的清韵，百味之中还是对你情有独钟。你就像我一起经历了人间炼狱的知己，相互追随不离不弃。无论是孤独、寂寞还是欢愉总忘不了与你相伴的默契。在你屡屡的氤氲里，感受着你的温和、你的醇厚和你无微不至的渗透，浅看着你褐色的笑脸，便有了几多的意味几分超然，在缭绕中渐渐的气定神闲。”任何时候，作家都有一片自己的精神家园，她总是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守望着。在这个家园里，个体生命的存在都是一个奇异的景观，都有一段纷繁的心灵历史。而人与世间物象都有相依为命的和谐。追求真实的情感，情感出自肺腑。她书写家庭亲情，尤为真挚。她对家庭生活和亲情的描述并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和生死别离，却情意绵绵，荡气回肠。情感的分量十分挚厚。她写母亲，只写母亲包粽子的过程，粽子的香味。她写丈夫，只写丈夫留下的纸条。她写女儿，只写女儿上大学后留下的嬉闹的小屋。淡笔写离思，情真入神。在《父爱如山》一文中，她写到：“父亲，是我人生旅途中的导游，他教会了我该如何做一个正直善良勇敢的人；教会了我如何用一颗感恩的心看世界；教会了我如何去冷静客观的思考一件事情。父亲教会了我好多，也让我感受到了好多，我爱父亲，爱他的慈祥，爱他的严厉。”父亲的一言一行，造就了她诚挚高雅的气质和虚怀若谷的胸襟。在《清明时节雨纷纷》一文中，她写到：“我只能满怀思念和愧疚跪在您的坟前，遥望西边的天空，我似乎听到您在呼唤着我的乳名，我也知道您一定也在想念着亲人。”天伦之乐淹没在失去父亲的压抑和孤独之中。她对父亲的敬爱、思念，没有与其它怀念作品一样生动细致的追述，代之以无望的期盼和低沉的倾诉，细腻地展示了失去亲人之后的情感迷失和心灵痛愁，更能让人领悟到父爱的厚重与珍贵。经济的繁荣使我们处在一个物化泛滥的时代，人们被衡量为不同的价值，生命的成长被划分为不同的赛道，被赋予高低不同的地位和意义，这正是生命的物化。贾玲莉虽身居闹市，但她却没有都市人世俗的阶层观念，她的视野没有离开城市的底层。虽然她的精神生活有着阳春白雪式的高雅，但这并没有妨碍她走进每一个平凡人的生活中去，没有妨碍她与“收破烂的”这些城镇中贫困阶层和弱势群体的亲密接触和心灵沟通。接近他们，认识他们，赞美他们，充满着关爱与善意。在《破烂王的口哨》一文中，她与破烂王对话，从破烂王口中流出的是幽默风趣乐观的话语，“大姐，你有啥宝贝要出手？”“嘿嘿嘿，我的日子挺好的，挺好的……”“废报纸也是宝贝呀！”等等，以及他云淡风轻地讲述他一家四口来自农村，在城里租了两间小平房，妻子生病在家伺候着两个上学的孩子的生活状态。勤劳、善良、乐观的的人生态度跃然纸上。能让我们切实地感受到一个社会底层的劳动者，还能用自己的能量照亮身边的人。这恰恰是因为作家能感同身受地体悟到了太多人世间的悲苦与丰盈。也正是因为她对生命的敬畏与尊重，才能始终以乐观和豁达的人生态度面对生活中的失意、挫折与苦难。她的文字才能带着恒常不变的美好、善良与神性，拥有照亮别人的精神能量。在文章的最后，她用饱蘸情感、饱含热望的笔墨写到：“我站在窗口，望着破烂王远去的背影，暖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仿佛给他的后背镀上一层金色。眼前的光景，使我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感动：艰苦行进的奋斗者并不少见，可是像破烂王这样，背负着沉重的压力还能吹着乐观口哨的人真是实属难得。”在破烂王的背影上，作家用她玲珑剔透的善心感受着人性的光辉。贾玲莉的散文，远离了都市女性写作的非正常、逆伦理、爱情故事的偏爱，以及“灵与肉”的渲染等传统惯式。显得清明透亮。贾玲莉已进入人生的中年，她散文的意境和文字之美，是洗净铅华后岁月所赋予的。不用涂脂抹粉，但更不会蓬头垢面。就是这样一种原始而又独特的美，一种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之美。文中流露出的是人生态度的淡泊和超然。在她的文字里，有花的鲜美、风的温柔、海的博大、阳光的和煦，更有人性的芬芳。使生活在滚滚红尘中的人们能够看到，在某些地方，还存有一些纯粹和纯净。她以达观的处世态度，使文字以充满个性自由的方式接入现实生活，彰显出高雅独立的精神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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