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年华

李锦仪

        那是个翠鸟起舞的季节,盛放着鲜妍的花朵和明媚的心事。

       “你爸才这模样呢!”我活泼地打趣、指向黑板上用粉笔勾勒出的漫画,“噗嗤”一声捂嘴笑道。旷华亦不服气,继续于黑板用笔头“调侃”想象中我父亲的形象。直至此刻,我仍笃信，旷华喜爱的姑娘，是我最亲密的朋友,锦心绣口、冰雪玲珑的“婷”,从未考虑旷华已然近我情怯,原来接近“婷”,实欲靠近我。

        这世间最难遮掩的,怕是贫穷、咳嗽和爱一个人了。“倩丹,旷华上课老画你!”旷华的苗条漂亮女同桌,放学路上，边蹬脚踏车，边向我打“小报告”。羞赧如我,恨不得把头儿埋进单车篓内的书包里。

        这幅画像,我日后见过。一个散着清爽短发,微笑朝前奔跑的少女,神情中略带些顽皮,活脱脱一眼，便可认出绘画里的是我。

        暗恋,是遥远地凝望一个人,是得不到、放不开、搁不下的烦愁,哪怕一阵儿风一阵儿雨,都会令你想起她(他)。终于,代数课上,你传来字条,向我借本生物书。未加思索,我的书就递到了你桌前。当它再伴着同学们的窃窃私语“辗转”至我手中时,我恍惚觑见一张同生物书尺寸相仿,精心粘贴着三枚“丹桂”邮票,正面赫然用天蓝色水彩画笔描满:“倩丹收”,背面鹅黄字迹、写着“旷华赠”的“巨型”卡片!惊恐之余,我似乎明白,你选择借阅所有课本里的生物书,乃图其“体型”最大的缘故。堆叠的书垛,挡不住我内心的恓惶,匆促间,我慌忙将卡片和生物课本匿入书包。

        还是被仔细的同桌发现了。“是旷华写给你的吧?”他笑话我当时脸涨得通红,无从知晓一整个上午,时间是如何熬过来的,只感觉下边每节课,老师的讲义,貌似都没进我耳朵。

        放学回到家,胡乱扒几口饭菜,我随即假借“复习功课”以应付下午考试为由,着急地早早支开父母,悄悄取出夹在书里的大卡片来,紧张地撕开合角,这才讶异旷华赠予我的，原来是套卡!中间那张绿莹莹的卡片上,“箭射双心”嫣红的立体图形,霎时跃入我的眼帘。毋庸置疑,你的美术禀赋超高,手工也格外灵巧,翻开页面,你关怀备至,询问我,是否因你而起的某些传言,使我不开心啦?你告诉我,其实我的笑容非常甜美,但“阴云满面”可不好看。不要理会他们,应当把烦恼的事情早日 forget !劝我别再“娇滴滴”的,总让好友为我收拾书包。甚至还写到“我不希望一下课,你就被陈希霖等男同学摸头摸脸,你明白我吗?”而“我”字底下,居然还用三角符号作了特别标注。不过是豆蔻年华的男女同学,课余正常的嬉戏打闹,我简直被你惹得又气又好笑。一对自在相偎的“鸳鸯”旁,身穿白色运动装,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的你,散发出浓浓书卷气,“比耶”的手势,昭示你翩翩少年的英俊与阳光…最小的那张“史努比”贺卡上,你写道请求我帮你补习语文…这时,传来母亲的脚步声,我提心吊胆,连忙将卡片塞回背包,又赶紧打开一页英语课文,佯装默读。

        知道我钟爱语文,你竟帮我把翻旧了的课本,重新包上当年十分流行、我所喜欢的“美少女战士”书壳!“月野兔”俏丽可爱的头像处,被你细致地裁开、露出，足见你煞费心思。

        我生日临近,你又给我一个偌大的惊喜。当时,还仅是普通学生的你,特地从香港“迪士尼乐园”花75元港币,为我带回来一只精美绝伦的相架!望着“唐老鸭”、“米奇老鼠”栩栩如生,冲我微笑的卡通形象,正值青涩年华的我,陷入了两难。一个是绝顶聪慧,正追求我的“计算机课代表”旷华,另一个则是我暗恋许久的“劳动委员”峰。最后,内心天平还是不自觉向“峰”的那侧倾斜。

        于是,我鼓足勇气“约谈”你。我与你并肩,你手推自行车,我俩环沿湖道漫步。我们必定不容错过西湖四季如一的美,初夏的风荷,岸畔燕剪湖柳,紫荆花静静绽放,醉人的芳馥,纷落的蕊瓣,斜阳晖光的倒影,一派沉寂的金黄,教人神往,犹如无限委屈,正欲诉说些什么,却终究沉默远去。

        难忘那年师生旅游的轮船上,你脉脉含情的双眸，诗意如春。多少年以后,我依旧记得当时你特别为我准备、我最爱听的两支日文歌曲,酒井法子《碧绿色的兔子》及《镜中的裙子》卡带,曲调浪漫、悠长,伴随优美的旋律,我不禁手握“随身听”缓步踱出船舱外,舱外轻风徐徐、明月皎洁,“有星子的夜真美!”清凉的江风拂过,我不由打了个寒战,你见状，忙脱下身着的外套,温柔地披在我的肩上,我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不敢看你的眼睛,头儿埋下,面颊瞬间泛起一丝绯红,让人联想到徐志摩《沙扬娜拉》里的诗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当我轻抬起头,正迎上你深情的眼眸,四目相对,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少男少女眼神交汇,清澈如水,心海却偷偷漾起漪澜,涌动出朦胧、青涩的美好。

        旅游返校后,每逢傍晚我在校园跑步,总能撞见你紧随左右的身影。放学召开年级学生干部会议,你不舒服,没有参加。待会儿你还会不会来呢?我开始彷徨的心竟也充满期许。远处,依然见那个帅气、健步走近的熟悉身影,我的心跳怦怦加速,甚至窃喜我俩的心有灵犀。仍然是红蜻蜓飞过烟霞涂染的晚秋,校园绿草茵茵,跑道上两位少男少女正慢跑,广播里恰巧传送小提琴伴奏,悦耳的《真心话》:“喜欢你,想爱你,想说真心话,我只有深情,但请你收下,我只有痴狂却不懂得方法….”仿佛在向我传达、吐露你真实的心声和隐秘的情愫,夕阳西沉的画面那样纯净、唯美,镌刻在我的记忆里。一不留神,我忽然被粒小石子绊住了脚,欲跌倒,一双有力的胳膊疾疾过来,扶稳倾倒的我。微风中我柔顺的发丝拂向你嘴角边,你说一缕茉莉的清香沁入你的心脾,时间宛若停驻在那一刻,你不由陶醉。我却,不知所措,含羞跑开了…一切萦绕于我们心底,铭记在我俩的脑际。一抹淡淡的忧伤,一片纯纯的遐思,那是一幕怎样的眷恋呀,像志摩洒落徽因手中，那捧洁白的、最初的茉莉。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相爱,不是恨晚,便是恨早。你温柔了我的青葱岁月,悸动的梦境,泪水也曾润湿眼眶,你莫测的笑容使我愈加勇敢,犹同只要有你,我便能如愿。人生难免不遂意。少女,或许更容易被情所困。张爱玲说,人生很短,有的人一转身,就成一辈子。一叶一追寻,青春若此这般,脆弱到无法挽留,总会充斥难言的忧隐,既惧怕得到他,又唯恐失掉他。决绝提醒我,你或曾远走。我们终没能执手续写未来.…

        今天,但愿你眼中望不到我芳华流逝的落寞,愿得之不能美化全部的遗憾,自此你成了我窗前永恒的白月光,我亦化作烙印在你心口上的那颗不可磨灭的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