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湘西（六）  码头忆旧

刘文钊

浦市古镇，因水运而生而荣，这里江面开阔，江边的码头平宽大平整，是码头文化传播的桥梁。早年，湘西公路与铁路不通，中国大西南的物资集散需先在浦市古镇码头汇集，再经沅水发散，一度成为中国西南与东南贸易重镇及沅江流域物资集散地。湘川黔边境的朱砂、水银、苎麻、生熟药材，更远省份来的淮盐、布匹、花纱，都在浦市沿河的码头上装载下货。据载，繁忙时节，浦市河面上，每日有数百号大小船只排列等待装卸货物，这些船只里，有三桅大方头的江淮盐船、体型硕大的洪江油船、平头大尾的酉水船，以及两头尖翘的峒河船等，在河面上杂乱地铺陈开去，场面蔚为壮观。

在古镇的大码头，我们远眺沅江，江水宽阔，江风浩荡。阳光下，水光闪闪，波平浪静。一艘机动船从白沙镇方向驶来，靠了岸。这是一艘客船，抵达码头后，船头的女人脚蹬一字梁，双臂紧绷，用全力撑住竹篙，将船稳住；男人则熟练地拖出一块长板，从船头推出，稳稳搭在滩边石头上，船上的乘客按次序从木板上下船，走上码头。

沅水波澜不惊，和乐安宁的湘西古镇码头，风景如此美丽，生活如此平静，下船乘客的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时光回溯到70年前，在水路行船可是充满了凶险，随手掬一捧浪花，便是一个和剿匪有关的血色往事。

1950年1月，大湘西部分县刚解放并成立人民政府不久，此时，距春节还有半个月时间。为了庆祝解放，让湘西各族人民过好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个春节，乾城县人民政府组织所里（吉首）部分商户赴常德采购了大批盐巴、布匹、红鱼等年货物品，装了满满24只大船，沿沅江运抵沅陵县的码头。沅陵到乾城县要逆沅水、武水河而上，因上游滩陡浪高水急，故将货物分装到小船运输。

湘西解放后，为了尽快解放大西南，第47军大部兵力配合二野主力部队向大西南进军，因第47军139师、140师奉命入川作战，留下较少部分作战人员驻扎，驻守湘西兵力有限，一时，各路土匪蠢蠢欲动，卷土重来，寻得可乘之机。年货商船在泸溪老县城东门码头停歇时，船主担心武水河上游潭溪一带有土匪拦路抢劫，不敢贸然行船，请求部队武装押运。

1月10日，原47军139师416团刚从大西南回防泸溪，就接到与415团配合围歼徐汉章部任务，团主力已向兴隆场转移执行作战任务。接到船长、船工们请求，团长吕世英、政委李光旭非常重视，经请示师首长，决定从留守分队、军直山炮营有限的兵力中，抽调30名指战员，临时组成武装押运排，由三连副连长王贵学指挥，从泸溪护卫48只商船和二百多名船工纤夫溯武水向所里（吉首）进发。

满载货物的48只小船自泸溪老县城东码头沿武水（峒河）逆水而上，小船一只接着一只，足有一里路长，浩浩荡荡。当船队行至泸溪县与乾城县交界处麻扎渔梁地段月亮滩时，遭到了早已埋伏在此的土匪杨云飞率领一众匪徒的武装袭击。

匪首杨云飞系惯匪出身，心狠手辣，罪恶累累。解放军进入湘西后，杨云飞以峒河边大陂流为据点，率领匪徒在泸溪、乾城边境及湘川公路沿线杀人放火、威胁群众，多次抢劫军用物资，并伤害多名解放军战士。杨云飞探听到商船走水路的消息，纠集多股土匪，在月亮滩险狭处的四周山上布下长达一两公里的埋伏，前堵后截，开枪袭击运输船队的押运战士，迫使船队无法前行。

敌暗我明，情况危急。副连长王贵学冒着敌人的弹雨一边指挥船工撤离，一边组织战士就地利用地形进行英勇反击，掩护战友王雪青带几名战士冲破黄连溪大桥封锁线，去乾城送信请求支援。武装押运排随即与匪徒展开生死激战，顽强坚持，尽可能迟滞匪徒靠近货船的时间。终因敌众我寡，激战约三小时后，24位解放军战士壮烈牺牲，血染峒河，待增援人员赶到时，疯狂的匪徒已将全部货物洗劫一空，部分货船被烧毁。

发生在剿匪作战初期的这场战斗，打的非常惨烈艰难。应该说，在当时的条件下，双方一交火，武装押运排就可以判明敌人的火力虚实，双方实力的悬殊，凭着战斗素养、军事素质，具备全身而退的条件，但他们没有这样做。面对生死，他们首先想到的是船工怎么办，船上群众的年货怎么办，任务怎么办？为了掩护船工生命安全，为了保护群众财产，他们坚持战斗至最后一分一秒，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不惜英勇地献出生命。

月亮滩遭遇土匪的暗算，烈士们付出了鲜血与生命的代价，他们的身上体现了解放军不怕牺牲的大无畏革命精神、不畏不退的亮剑精神。闻此噩耗，更激起了当地群众和47军指战员的无比愤恨，47军将围剿杨云飞匪徒的任务交给了第139师416团。416团派机炮连跟踪追击，于1950年3月歼灭了这伙劫匪，匪首杨云飞只身潜逃常德；8月7日，416团机炮连在常德德山河边将其抓获；9月8日，泸溪县人民政府将杨云飞公审处决。

今天的浦市码头，安静而详和，匪患战乱的风云和宁静的现实，都荡漾在她脚下奔腾而逝的沅水之中，历史与现代在这里交汇，英雄们灵魂奏起的乐章在群山与大河之间回响，英雄的故事像沅水一样流传不绝！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刘文钊，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原47军退役军人志愿者，曾服役于西北，有多篇散文、诗歌作品在报刊杂志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