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殇 》 作者/张红
初冬。
早晨妻子做好了饭，让我照看五岁的儿子吃饭，就上班去了。我给儿子洗漱时，BB机里一条信息让我呆楞，六神无主地心速加快:言，我在火车站宾馆三零二等你，彩玲。
彩玲？真的是彩玲吗？
我呆滞半天，心还是有了些许紧张。匆匆给儿子穿上棉衣，赶往火车站宾馆。
彩玲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伙伴。十五岁那年，我们私自约定非你我不娶不嫁。
笫二年，彩玲却不得不随父母离开去往城里上学。彩玲的母亲是知青，政策下来，她的父母都被按排在城里工作了。一夜之间彩玲就由农民变成了城里人。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鸿雁传书，也只有节假日我们才能找机会见个面。
十九岁那年我考上了大学。
临走前我们约会在大坝上。我们来到我们的秘密地，坝底边一个大树坑，虽然有草和灌木给遮阳，却还是热的全身直冒汗。看着彩玲不停地擦拭着汗，我牵起她的手:走，我们下水。牵着彩玲的手，感觉不一样的燥热。托起她的手，不经意间触摸到……，彩玲身体颤抖僵硬，更加软弱无力地搂紧我，娇喘地咬着我的耳朵:新言，我，我……我的血液一下子爆热，感觉 全身灼热地有点痛。忍不住咬住了彩玲的唇舌，走向树坑……
大学第一个假期，我迫不及待地要回家。已经有一个月没收到彩玲的信了。
费了九牛的劲，才找到彩玲在城里的家。她的父亲告诉我:彩玲去了上海，现在我们都还小，如果真有缘，让我毕业以后再找她……
毕业后我又来找彩玲，她家却已搬走。
以后几年时间里我屡次寻找彩玲，最后却被告知她已经结婚……
再次见到彩玲，已是十年后。儿子满月宴上，一身职业装的她让我没认出来，要不是彩玲喊:新言！新言……
我已经认不出彩玲了。
我们相互愣在原地十几分钟，我的喉咙象有一根刺一样地不舒服。而她却轻轻地笑了笑说:祝福你……
宴席结束，我找到彩玲。原来这家饭店是她开的。
彩玲带我来到她的办公室。沉默许久她说:你看起来很幸福……我盯着彩玲打断了她道:是，我很幸福。彩玲，这些年我一直很困惑，为什么要消失，断绝关系有很多种方式，你却选择折磨我很多年的不辞而别。这么多年，这是我心中最最困扰，最不能理解。我曾经无数次地幻想你很多种原因，却都是解释不通。原本我以为这辈子不会再……
当看到彩玲两眼泪流时，我说不下去了，心被刺痛了一下，如当年一样地还是会怕她哭，心疼她伤心！
就这样看着她泪流，我无话可说，想过去拥抱她，腿象被钉住一般没有迈出。
此时响起了敲门声，彩玲整了整衣装，擦了擦眼泪，尽显平静地说了一声:请进。
“爸爸”，进来的是妻子和儿子“孩子找你，服务员说你在这里……”妻子对彩玲微微一笑地对我说。我起身抱起儿子，和妻子离开了彩玲。
一个星期后我还是忍不住来找彩玲了。被告知她不在，却留了东西给我。
三个厚厚的日记本，一条米色的毛线围巾。
打开彩玲的日记:
一九八七年十一月十四日晴
今天让爸爸买了日记本，我要记录下没有新言的每一天。有时候很怕忍不住去找新言，可是现在的面容让我没有勇气去牵新言的手。希望我能坚强勇敢再勇敢坚强接受身心两重的苦……
一九八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小雪
今天要随父亲去上海做移植，新言也要放假了。想他……
原来在新言找不到彩玲时，彩玲乘坐的客车意外起火，彩玲的脸大面积烧伤……
这十几年，彩玲做了大大小小无数次手术，为的就是再见到新言时他能认识自己……
新言带着儿子来到了宾馆，他很想问:五年前为什么又消失，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彩玲告诉新言，她要和陪伴她八年的医生结婚了。五年前离开是她看见新言过的很幸福。彩玲又心伤又高兴，在见到新言之后，她决定做最后的一次手术……
彩玲逗着新言的儿子眼里闪烁着泪花。
那一个上午他们能说的话很少。几次三番眼里都涌动着泪花。他们带孩子逛了商店，彩玲给孩子买了一辆大坦克车。新言看着价格不菲想要阻拦，彩玲道:给孩子的。让他叫我姑姑吧……
新言对彩玲说:我把孩子送回家，我们一起吃个饭可以吗？彩玲点点头。新言抱着孩子回头说:彩玲，我只想一起吃个饭，这次你一定等我！
新言带儿子回家时，天空下起了雪，他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决定打电话给妻子:你能不能请个假回家带儿子，我有点急事要出去。妻子回应好，新言就嘱咐儿子自己在家玩，妈妈一会就回来了。然后锁好门直奔宾馆……
妻子回家后，见儿子头也不抬地在玩大坦克，她心痛地说:你爸爸这疯了，给你买这么个大玩具。不等她说完儿子仰起小脸说:是阿姨给我买的。妻子一愣，蹲下仔细地询问儿子。凭着女人的直觉她动了心。很小心又耐心地问着儿子，最后她抱起儿子:宝贝长大了，能不能带妈妈去找爸爸？宝宝能记得路吗？
雪已经覆盖了大地，一片白茫茫。妻子背着儿子，嘴里频繁地夸赞着儿子，儿子用他的小手指引着妻子来到了宾馆。
新言打开门的一刹间，他脑子是懵的。妻子推开门，坐在床边的彩玲也愣住了。床头柜上摆了四个菜和两瓶啤酒。妻子转身搧了新言一耳光:跟我回家！妻子强忍着胸腔的怒火故作平静地说。彩玲起身略显尴尬:嫂子，本想去你们家……妻子打断彩玲说:不必，希望到此为至！说完抱起儿子走出了房间。
新言没有去追妻子，他和彩玲相对而坐。彩玲已是泪流满面:回去吧！我又错了。希望你幸福！话到这里彩玲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饭莱再也没动过，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新言起身拉起彩玲抱住了她。彩玲泣不成声地回抱着新言。很久之后新言放开彩玲走出了宾馆。
回到家，看见床上只有已经睡着了的儿子。在回身时妻子在阳台上说:过来吧！我们谈谈！新言没有过去，而是直接到另一个房间躺了下来。他知道妻子委屈生气，可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他只想一个人呆会。妻子忍不住走进了房间: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新言闭着眼晴说:以后再说可以吗？妻子愤怒地手颤抖:柳新言，你，你，……妻子气到语气结巴，新言翻身用被子盖住了头，他现在真的没有想解释的力气，心里五味杂陈，他只想睡一觉……
新言迷迷糊糊睡了一下午。起身时天已经黑了。看着BB机里彩玲发来的消息:新言，我走了，和她好好解释清楚吧！祝幸福！他开了灯叫着妻子和儿子，找了一遍，妻子他们竟然没在家。
天空繁星闪烁，月亮挂在当空。有几缕云飘到月亮面前，被月亮的冷光射到散去。
下楼走了一圈，路灯闪烁着嫩嫩的黄，映在幽黑的河面上。雪随风飘散，只有偶尔几处有点雪。依稀有几声鸟儿的哀叫，冬季鸟儿也没有了生气可能也受了伤寒……
新言木然地坐在河堤上。没有悲，没有喜，没有痛，没有乐，好像一个木偶，气息流失，木讷迟钝。心中一片茫然。
望着马路上匆匆而过的人和车，心境无来由地低落，
看着已没有了叶子的柳条随风摇曳，泪水终究还是涌满眼眶。
今晚的月亮好亮，可能是月中了，月亮鼓了一个肚，能清楚地看见月亮上的山，新言好想问问吴刚，他哭没哭过？嫦娥姐姐爱他吗？砍伐有没有压力？
冷风吹透衣服，起身打了一个冷颤。收拾起一地的脆弱，过去已逝未来可期，新言去找妻子和儿子准备重新上路，和妻儿好好地生活……
回到家，妻子和儿子已经回来了。新言抱起儿子转身对妻子憨憨地笑，刚想张嘴说话，妻子却道:现在我不需要你解释了，我们都静一下想想往后是分还是合吧。
新言再没出声，孩子睡下后他来到妻子旁边。妻子是个好女人，贤惠善良，结婚六年妻子的任劳任怨让他无可挑剔。而且他对妻子的感情是认真的。
新言想拉妻子的手，妻子却背转了身。新言说:老婆，我们和孩子是一家人。我不会负你和孩子的。彩玲是过去式了，她是来告诉我她要结婚了，她是个好女孩，不是坏女人，我和她的缘分在认识你之前就已尽，这次只是她想告个别，是我处理的不好，以后再不会了。我……妻子转过身，两眼无神很抵触地说:我们先分开吧，是我自己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现在我不想和你谈任何事情。
没想到往后整整两年，妻子始终不肯真正接纳与原谅我。一直到二零零二年的那场大雪……
二零零二年十二月，连续几天都是雪花飘。这天我值夜班，半夜天空又开始大雪纷飞，这次却没有停，第二天满世界银装素裹。连续几天的雪，昨晚又下了半夜的大雪，路封了。以前我下班回家骑摩托车也需要两个小时，现在路上积雪汽车都开不走骑车更不行。可是我昨天打电话给妻子，告诉她我今天回家。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
我决定走路回家，穿戴好我开始出发。开始我还兴致勃勃，看着白雪皑皑，欣赏着雪景，心跃飞扬。
道路两边的沟都是满满的雪，我开始认真走路，从上午九点走到十一点，两个小时才走一小半的路，这时双腿已开始发沉了。我拿出水壶喝了口水给自己加油再加油。到下午五点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终于走进了小区的大门，腿已是麻木的，裤子已被打湿到大腿处。我感觉行动愈发笨拙，终于爬上了三楼，妻子打开门的刹那间愣在了那里。
当我把衣裤换下来，妻子看着立在卫生间裤子，她放声哭了。
我躺在暖暖的床上，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提了两年多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两年来妻子的冷，让我心疼。甜言蜜语与各种示好妻子都无视。今天她看着冻成直棍的站立不倒的裤子她泣不成声……我没有过去劝妻子，让她哭吧，委屈哭走，心就活了。
很多年后，彩玲带着他的医生和女儿来到了我们家，两个女人躲在房间里说了一个下午，后来我问妻子你们都说些什么？妻子反问道:你是不是想左拥右抱？我赶紧转移话题。
再以后，两家也很少走动，没有了爱情，亲情也论不上，知道彼此过得好，互相祝福就皆大欢喜了。
一直到现在我们两鬓斑白，满脸尽显微霜时，偶尔念叨，我还是感恩2002年的那场大雪。那些雪带走了所有的悲伤，滋润了心殇的妻子，带给我暖暖的阳光与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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