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逃亡者
舒守伦著
第十章

古一鸣站在山洞口,掏出烟来,点燃,一只手撑着洞壁,望着风雨交加的天幕发愁。他心里骂着:“该死!这雨不停,怎么下山呀!”
夜幕降临了。四周灰蒙蒙的,远远近近的物体连成一片,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停下来了,风声、雷声,都消声匿迹了。从远处的山沟里,却传来了轰隆隆的响声,那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似千军万马夷平沟壑,如雷霆万钧横扫山峦。
古一鸣倾听着那怪异的声音,暗暗叫苦,心里说道:“不好,山洪暴发了!”在他的印象里,十多年前,黑河溃堤泛滥的时候,那晚听到的就是这种令人胆寒的声音。
没法下山了!
一阵冷风裹着寒气袭来,古一鸣只觉得浑身打颤,尽管是夏天,在这山里风雨后的夜晚,却堪比霜凌初上枝头的季节。由于他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雷雨上,精神过于集中,没有感觉到气温的冷暖,这会儿风雨一过,又想到不能下山了,寒冷才突然袭上心头。古一鸣不由得恐慌起来,想道:这气温,在这山洞里,不冻死才怪!
蜷缩在角落里的吕禅,一下子进入了古一鸣的视线。洞里光线昏暗,只能模糊地看到她一团黑影。古一鸣这才想起,从进入这个山洞以后,就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了。
古一鸣用拳头狠狠砸着脑袋,暗自骂道:“混账,你怎么把她忘了呢!她一个女人,经受得起这些折磨吗?你怎么不想法保护她呢!把你冻死了,那是罪有应得;可她无辜呀,你把她带进这荒山野岭,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你有何面目在这世上立足?你死的那一天怎能瞑目!”

他一下子看见了那棵劈断了从崖壁上倒垂下来的半截松杉树干,马上有了主意。他跨出洞壁外,抓住那棵树干的枝桠,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往崖壁下拉。那棵树干倒挂在崖壁上已有一些日子了,树皮早已干枯,古一鸣一拉扯,树干就从崖壁上哗啦啦滚落了下来。古一鸣把树干拖进了山洞。他从树干上折下了一大堆干枯了的枝桠,掏出打火机小心翼翼地点燃了枯枝,火苗在枯枝下不断地闪动,那火焰从枯枝的缝隙间窜了出来,越窜越多,越窜越猛,瞬间连成了一片。熊熊的火焰升起来了!生命在暖暖的热气中活跃起来,这两个风雨同舟的人有救了!
古一鸣朝还蜷缩在石洞角落里的吕禅喊了一声:“喂,过来呀!你不想暖和暖和吗!”
吕禅双手紧抱着身子慢慢走过来。古一鸣给她搬来一块石头,也顾不得擦干净那块石头了,招呼她坐下。
他又搬来两块石头,抬起那树干,把树干放在石头上,那树干的一端整块儿都被火焰包围了。吕禅坐在石头上哄着手,眼光随着他的身子跳动。她望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她好心疼,想过去帮帮他,可又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忙完了,等那落在火焰里的树干的那端也成了火焰,才在石头上坐下来。他喘着气,甜甜地抽着烟卷,望着跳动着的火苗,品味着成功的喜悦。他想到这个坐在身边的女人,终于得到了温暖,不再为受冻发愁,不由得说道:“真把我担心死了!现在好了,不会冻死了!”
她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用感激的眼光望着他。
他在说话的时候,眼睛掉过去,朝她扫了一眼。
他看到,火焰把她那张细嫩的白皙的脸庞映照得通红;那端庄的脸蛋上镶嵌着的黑葡萄一样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欲睁还闭;她头上浓浓的黑发已有些凌乱,本来是挽成发髻盘在后脑勺上,现在发髻已散开,头发披散在肩上,发端用皮筋束住,跨过肩,落到胸前,犹如在那高耸的胸部前贴附着一道油光闪闪的黑色幕幔,把那神秘的地方半遮半掩;她那丰满的胸部有节奏地起伏着,可以想像,藏在那胸腔里的那颗心是如何地躁动不安。她穿着淡绿色的半透明的衣衫,套着浅灰色的半长套裙。她的那身别有风韵的衣着陪上她那凹凸有致的魔鬼身材,把这个少妇忖托得楚楚动人、风味十足。
他看得她有些发慌了,她把头垂到了两手中间,不敢看他。
他敬畏女人,不敢接近女人,除了他的妻子外,像这样面对面地欣赏一个女人还是第一次。她的美貌打动着他,他的自律又不敢对她有任何奢望。他看到了她垂下了头,他即刻意识到了他那放荡的心思已使她万分羞愧。他像有了犯罪的感觉似的,也把头垂了下来。
确实,他不敢接近女性。在他的思想里,女人都是人间最神圣的珍品,是不容亵渎的。女人的灾难,又让他看到了神圣的女人的脆弱;她们就像古玩花瓶,放在橱窗里令人目眩,捧在手心里稍不注意又会粉身碎骨。他不敢接近她们,他宁愿自己孤单寂寞,也不因为自己的荒唐给任何女人带来灾难。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当别人都对那个妓女口诛笔伐的时候,他却说那个妓女有错,但错并不全在她。他的那句悲天悯人的话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她对他感激涕零,才有了他托付他收养孩子的事。
他怜香惜玉。他看不起他身边的好多男人。那些人一面玩弄着女人的感情,一面诅咒着女人的罪恶。他为这些人脸红,他不愿把这些人作为同类。
他也曾想把圣灵的果子送给那些人,也曾像圣人教导的那样去做,“别人打你的左脸,你把右脸也伸过去让他打个够”,试图以宽容换取尊重,以忍耐等待觉悟,可是越那样作,越觉得没有用。
现实在不断地抽打着他的耳光。经历了那么多令人寒心的事情之后,他把眼光转到了人的理性和野性上。他想找出一些遏制人的野性的方法。
如今,面对面前这个夺人魂魄的美女,他那一点点不应有的闪念,他都认为是可耻的贪欲,是罪恶。

他有了这些念头以后,他心清如水了。他告诫着自己:“我是人,是进化了的人,不是动物,不是野蛮的野兽!我要尊重我的每一个同胞,我要把每一个女性都当成我的母亲,我的姐妹,我的女儿;我应该尊重她们,保护她们;我没有任何权利亵渎她们的人格,我做了对不起她们的事,那将是我无法容忍的罪恶!”
而她呢,当她见到他用入神的眼光望着她的时候,她对他的感激都烟消云散了,继之而起的,是无以名状的恐怖。她怀着恐惧的心理,等待着可怕的灾难降临。她认为那是不可避免的唯一结果。在这荒山野岭的山洞里,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挡。她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她没有力量反抗。羊在狼口边,狼还有不吃羊的道理吗?她把男人都想像成了狼。她只是祈求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只狼,也应该是只温顺的狼,不要像她曾经遇到的那个男人一样粗暴地对待她。那时,她还是一个少女,那个男人是她的老板。那个男人强暴了她,使她怀了孕,又强迫她作了他的情妇。这个清纯的女子,就那样被那个肮脏的男人毁掉了幸福。她刚刚才逃离出来,她想过清静的日子,她怕面前的这个男人又重新把她推进地狱。她一边这样想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边默念着面前这个男人手下留情,给她一些安宁。
她就那样惊恐不安地坐在火焰旁,消耗着难熬的时光,直到她坚持不下去了,合上了眼睑沉沉入睡了。睡梦里,她没有痛苦的呻吟,因为没有凶残的狼来打搅她的美梦。
第十一章(待续)

作者简介:
舒守伦,四川成都,退休教师,业余爱好文学,曾在网络刊发过长篇小说和散文诗。中国世纪文学签约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