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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七十年代未,农村开始由集体经济转变为农田承包责任制,大队把农田分配到户。
这样一来,大家都干劲十足,因为以前做多做少都是生产队的,反正都能分到工分。有一句很流行的话:“堵阿堵食政府,企阿企食公社。”说的是大家有一种“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都不那么积极,因为只要有出勤就能记工分,做多做少一个样。
如今,农田承包到各家各户,做多了是自己的。做少了收成就少。这样,每个人都非常积极,有的还开荒,田边,堤上,边边角角,能开一点是一点。
以前生产队里有一头牛,是属于这个生产队每户人家的公共财产。每户人家轮流安排放牛,轮到了就要负责牵牛去吃草,每个人一天,家里多少人就要放几天牛。
现在,因为大家的热情高涨,积极性高,这牛的工作量越来越多,远远无法满足整个生产队十几户人家的需求。
于是,有了几个人有这个胆量,又能筹到钱的人就去买牛给须要的人犁田,赚点额外的钱。
邻居哑叔就利用这个机会,向亲戚朋友借够了钱,买来了一头小黄牛,从此小黄牛就是他的好朋友,他的命一样,每天都要饲养它,牵它到野外吃草,带它去洗澡,冬天给小黄牛盖破被子,给它煮热腾腾的地瓜汤。春去冬来,小黄牛变成了大黄牛,也成了哑叔的好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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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懂事起,就觉得哑叔是个老人。其实哑叔不老,只是他的辈份比我们大一辈,所以我们都叫他哑叔。
哑叔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家里只有母亲和弟弟。以前总以为哑叔和他母亲阿婆是夫妻,因为觉得他们差不多老。到了十几岁才知道哑叔是阿婆的大儿子,只是哑叔他不会说话,又老是穿着破旧的衣服,脸上总是一个没有表情的表情,他就显得比同龄人老很多。
哑叔的弟弟,比哑叔小十几岁,每天帮忙干田里的轻活,放牛。天天这样,真的太累,太苦了。他就跟阿婆和哑叔说他不放牛了,他要读书,他想读大学。阿婆和哑叔支持他,哑叔用手语说:他会供弟弟读完大学的。
哑叔的弟弟也非常懂事,愤发学习,最后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他去大城市读大学。然后分配在大城市工作,因为哑叔没有结婚,所以他弟想接哑叔去城里享福,哑叔不肯。因为他离不开他的老黄牛,他逢年过节要给死去的祖宗上香,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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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产队的时候,在我们村的最外面有三间用花岗岩石盖成的平房当牛棚,牛棚里地面积着厚厚一层牛粪,这牛粪有牛屎和牛尿结成的地,人一进去,要不是穿鞋子,双脚肯定会踩到满满的牛粪。
这牛粪是大家的宝,谁也不能私自去挑,因为这些用来施肥,非常好。每隔一段时间,整个生产队的人就来分,按人口分,分到的就可以挑去自己的田里当肥料。
因为满地都是,这牛棚的味道很难闻,要不是一定要进去栓牛或把牛放出来,我们谁也不愿意进去。
哑叔他每天从田里回来,把他的黄牛牵入牛棚后,就会在牛棚外边的土墙上坐着,卷一两支自己包的纸烟,抽完再回家。
我们几个小伙伴看哑叔坐在那,经常去逗他玩,做些恶做剧。有时哑叔被我们弄得非常生气,他很生气地指着我们,用哑语说了一下,他尽管很生气,但从来没有打过我们。
有时,他去山上农场犁田回来,还会带些果子给我们几个人吃。有野番石榴,有李子,也有桃子。每次我们几个人看着他从山上回来,栓好他的黄牛,手里还提着一个米袋,我们就知道有东西吃。
我们几个人都会围过去,他们几个男生会跳上哑叔身上,我们几个人女生就去帮他拿锄头向殷勤。哑叔也高兴得哇哇叫,毫不吝啬地把果子分给我们吃。当我们迫不及待马上往嘴里塞时,哑叔马上阻止,用手手划着说去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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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叔是善良的,有一次他到田野放牛,碰到一个要寻短见的女人,他救了这女人的命。把她带回家,在他家住了十几天。我们邻居都以为哑叔从此有老婆了,但后来这女人却走了。
原来哑叔不想娶老婆,他跟阿婆说:他要养阿婆,要犁田供他弟读书。
阿婆点点头,她知道哑叔心里的想法。
哑叔每天除了牵牛去放后,就到他们的人口田做事,除草,施肥……把他们的人口田耕种打理得非常好。
他很珍爱他的黄牛,每次犁完田,他都会拿嫩嫩的草犒劳黄牛。每逢寒冬腊月天犁田,他会煮一大桶地瓜汤给黄牛吃。
有一次,给人家犁田犁到一半,竟下起倾盆大雨,哑叔把他的雨衣撑起来,盖住黄牛的身体,自己的半个身子却淋湿了。
村里有的家里的困难人家,哑叔给他们犁田从来没有收她们的钱,他每次都摆着手说不用。
那年阿婆生病了,哑叔的弟弟在外面读大学没来得及回来,是哑叔一个人和邻居帮忙照顾阿婆的,直到最后阿婆去世。
那天哑叔哭不出来,只是满脸都是眼泪。他和他弟,还有邻居把阿婆送上山上厚葬,大家都来给阿婆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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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叔一直牵着他的黄牛,黄牛已经是老黄牛了。他弟要带他进城,他摆手说他要陪着老黄牛和在山上睡着的叔公和阿婆。他弟没办法只能留下些钱,嘱咐他别再操劳,然后依依不舍地到城里上班。
有一天台风,哑叔和他的老黄牛慢吞吞从田地赶回来后,老黄牛就生病了,一天不如一天。哑叔去兽医那拿药来给黄牛治病,黄牛也好不起来。哑叔一下好像老了很多,他去野外找青草煮水给黄牛喝,但黄牛还是老样子。
有人劝哑叔把黄牛卖给人家,哑叔坚决不同意。在他心里,老黄牛早已经是他的亲人。老黄牛真的老了,最后还是去世。
有人跟哑叔说:这头牛这么大,卖给屠宰场能卖好多钱。
哑叔坚决不同意,雇人把老黄牛埋了,这牛在他的心思是亲人。
从此,哑叔一个人每天就坐在牛棚外的土墙上,静静地卷着香烟,静静地抽着。每次看到他,他都这么做,每天复制着。周围的人的一切活动跟他毫无关系,春夏秋冬的轮转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只是穿多或穿少一件大衣而已。
我想,哑叔的母亲阿婆走了,他的老黄牛也走了,他的灵魂是不是也跟着他们走了?
在老黄牛死后一年的一天,大家好几天没有看到哑叔坐在土墙上卷烟。邻居才发现哑叔走了,他静静地躺他的床上,那么安祥,平静,象是睡着一样。
作者简介 静子木,文学爱好者,简书的创作者,喜欢写作,用文字记录生活,抒发心中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