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期 作 者 朱 浩 传(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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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 外 头 条总 编 火 凤 凰(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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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神河相思》 (全八章)
作者/ 朱浩传
目录
第一章:寻访佳人
第二章:妇女主任
第三章:李兆英
第四章:冲突
第五章:诀别
第六章:流亡
第七章:回归故里
第八章:重逢
后记
正文
遥望
天边的那个影子
款款走来
靓影婆娑
为何姗姗来迟
是你忘却了
看不见你的眼神
却略知你的心
隐藏了你的心灵
这样就不疼了吗
雨季已来临
纷纷的雨丝缠缠绵绵
人为的距离
隔不断的贴近
我永远不说那三个字
却字字饱含泪滴
梦中的重逢
唇边露出微笑
醒来
眼角却挂着泪痕
第一章:寻访佳人
神河县神河大桥于1987年9月建成,9月25日通车,故事就发生在大桥建成后的第三年夏天。距离大桥约十公里有个地方,叫小李庄,一直叫李庄村。时值夏季,水稻秧苗刚栽插完毕,农田里一片青青的秧苗正在返青茁壮成长。农民大叔大妈们也就闲得无聊,串门拉家常,传播些小道消息,或是东家长、西家短的花边新闻。农村里的青壮男女大多外出打工,干农活的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人。
李庄村,不是都姓李,但姓李的是大多数,其他姓很少。村名解放前就有的,现在也没有人有兴趣去关心这些历史。现在的人都是一切向钱看,和钱无关的东西懒得去理。全村两千多人口,姓李的约有一千八百人。
时值下午三点多钟,一辆黑色奥迪轿车,从2o4国道下来,驶入s345省道,车上坐着一位,满头白发,身体硬朗,年约七十的老人。车上正反复播放一首情歌:《相思河》——
………………
相思是一条河,
轻轻地流着,
流过千山万水,流过你和我,
流过春下秋冬,流过花开花落,
流过所有岁月的卿卿卿我我。
相思河,一条爱情的河,
爱到痴心不改,谁能懂得,
爱你苦,想你更苦,
爱来想去,最后泪流成河。
相思河,一条爱情的河,
一辈子用心去爱真的难得,
朝也寂寞,黑夜也寂寞,
朝朝暮暮重复着悲欢离合。
相思是一条河,
………………
轿车驶进村口,现在农村里已有少数人有轿车,人们看到轿车一点也不稀奇。从车上下来一位老者,一身休闲服,步履骄健。路边是一小商店,门前有几个人在闲聊,老者上前打听: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叫李庄村?
闲聊的人中有人答:是呀,您找谁?
老者:有个叫郑佰顶的人是这里人吗?
有人答:不是,没听说过,不认识。
老者:郑秀兰呢?
有人答:有个医生叫郑秀兰,现在退休了。你和她亲戚吗?
老者:她是我一朋友的堂姐,我从小就出去,不是这里人,我在外做生意多年,在新加坡遇到一老乡,他听说我近期回来,委托我打听一下他是否还有家人?
郑秀兰,确有此人,今年已有七十二岁,现已退休。原来在县医院上班,解放前读过女子师范,后学西医,妇产科医坐。现在子女都已结婚成家,一个人在家养养花草,安度晚年。
这时已有一位热心的大妈指点,老者说你坐我的车去吧。也不远,不到一公里,刚跨入上世纪九十年代,农村里的楼房还不多。郑医生住的是四间大瓦房,另带两间厨房,有两个儿子都在县城。老伴去年已去世,现在就一人在家,进来出去难免形影孤单。平时有邻居来串门是最高兴的,这时看到一辆轿车驶进门口,一看不是儿子的车,儿子的车是大众的,她认识。从车上下来的妇女她认得,一远房侄媳妇,老者她认不得。
侄媳妇一下车就打招呼:奶奶您在家,有人找您,你们聊,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
郑秀兰:请问您是?
老者:我姓成,成建标,我一朋友要托我来的。
郑秀兰:你朋友是谁?
成建标:他叫郑佰顶,你认识吗?
郑秀兰:此人还活着?这么多年从没有音讯。
成建标:我和他在一起十几年,他详细地跟我说了他的事,他因何出去的都告诉了我。他在外奔波了几十年,虽然现在生活过得不错,但他很挂念家里的人,不知这些人还是否健在?他想回来又觉得没有脸回来,这次委托我先打听一下。
郑秀兰:郑佰顶是我的堂弟,他今年应该七十了吧,比我小两岁。当时在家时我们姐弟很要好,但他家里那时很穷,没上过什么学,总共念过不到三年书。他还有一个弟弟,弟媳妇是村里的妇女主任,等会不妨带你去见见她们。
成建标:他特别提到一个人。
郑秀兰:谁?
成建标:李兆英。
郑秀兰:我就知道他这辈子是永远不会忘掉她的,他可把她给害惨了。
成建标:怎么啦?
郑秀兰:一言难尽。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
成建标:她现在怎么样呢?
郑秀兰:她是我的小姑子,一直一个人生活,她有一个儿子。你想想一个没结过婚的大姑娘生一个小孩在那个年代是怎么熬过来的?
成建标:这他倒没跟我说过,他只说有一个相好的姑娘,他和她很相爱,最终却不得不分手。但他对她却一直念念不忘,常和我一起聊到,一说到此人,他总是两眼含着泪水,看得出他是一个很痴情的男人。
郑秀兰:也难怪他不肯回来,当时发生的事件确实很轰动,他在家已经无法立足,我们家里人都以为他不在人世了。因为他的事,到现在两家人还水火不容。我不如先带你去见见他弟弟一家子。
成建标:好吧。
郑佰顶弟弟郑佰立,现在不到六十岁,当时他哥哥走时他才三岁。他为人忠厚老实,平时沉默寡言。老婆冷秀珍却能说会道,年轻姑娘时就能干,是党员。她嫁过来后一直是村里的妇女主任,郑秀兰是他们堂姐,平时还有所走动,要不是这层关系也早就没有来往了。
第二章:妇女主任
郑佰顶弟弟郑佰立家和郑秀兰家离得并不远,不足五百米,前后排子。
冷秀珍在娘家时,因为出生好,虽然没有多少文化,十七岁时就入了党。正值上世纪五十年代,全国刚解放几年,一切百废待兴,全国人民都有火一样的热情投入生产建设中。冷秀珍当时是女子青年突击队队长,能吃苦肯干,一直冲在最前面。在一次县劳模表彰大会上认识了劳模郑佰立,郑佰立忠厚老实,和冷秀珍第一次见面,就被这个泼辣的小姑娘吸引。
冷秀珍,身材苗条,美丽又大方,无一点那些漂亮姑娘的扭捏之态,梳着两根小辩子,说话办事凛冽,绝不拖泥带水。郑佰立也是贫农出生,那年代讲究的是根正苗红,越穷越光荣。郑佰立从小父母早亡,有两个姐姐也外嫁,跟随叔佰婶子长大,姐姐家子女也多,但也接济他不少。郑佰立和冷秀珍的结合,完全是时代的产物,换作是现代,根本是风牛马不相及,是两列背道而驰的列车。
结婚后,郑佰立只管做事,家里的一应大小事务全由冷秀珍作主,她天生就是当官的枓,在家就是一言堂。但郑佰立从未感到委屈过,还以为自己检了个大便宜。要换在现代象他这种条件找对象,直接领张光棍证算了。在那个时代,他俩的婚姻却那么和谐而统一,彼此都感到很幸福。他们结婚几十年,共生两儿两女,先有两儿子,后生两女儿。冷秀珍和常人不同的是,她天生自恋,重女轻男,两儿子在他心目中无足轻重,女儿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冷秀珍在外是一村的妇女主任,在群众中很有威信,因为她自己积圾肯干。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农村都是集体化,大家都是在一起干活,她表率模范带头是没话说的,上面受到乡镇领导的赏识,她苦于没有什么文化,要不也不可能一直停留在这个位置上。郑佰立在她面前,就是一个听话的乖宝宝,平时一贯少言寡语,逢到冷秀珍偶而为家里事和他吵吵,他从不和她顶嘴,只是陪着笑脸。对于这样一个男人,时间久了,冷秀珍又是那种锋芒毕露的个性,原来的那点革命化的红色激情,在平凡的生活中不断消退,倒置两个人的感情不断降温。结婚多年,冷秀珍对郑佰立是越来越不满,但不满又能怎样?只有慢慢凑合着过,日子还得慢慢过,他俩都是很传统的人,从一而终的思想在心中根深蒂固,哪像现代的人,每个人都可以领衔主演一部琼瑶剧。
冷秀珍大半辈子下来,绝对对党忠诚,对政治敏感,一但听到哪个对社会生活不满,绝对上前教育你一番,现身说法,直到你无言以对,举手投降。
这时刚跨入九十年代,众所周知的运动刚结束十多年,一向对政治很敏感的冷秀珍,突然听到说自己还有一个海外关系的亲属,怎能不诧异、惊恐?
成建标和郑秀兰两人说明来意,郑佰立听说自己多年前走失的哥哥还活在人世,感到很高兴。从不多言的他问了成建标很多问题:哥哥的身休好吗?成家了吗?子女几个?
成建标:他在新加坡和一华人老板的女儿结婚的,以后一直做生意。有三儿两女,均已成家,详细情况,你们联系上再慢慢叙吧。
冷秀珍在一旁也听得很认真,听他们讲了一会却说:我们不知道这个人,几年前修家谱也没有人提到有这个人。请成老板你转告这个人,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人。对不起,我还要到村里面去开会,不陪你们了。说完就扔下他们几个人,去村里开会去了。郑佰立一贯在老婆的领导下,有心想继续这个故事,经老婆这么一说也无语,他可是知道她的脾气,她的观点立场从来无人能改变。多少年来,作为她老公的郑佰立可从不敢造次,对她一直言听计从,从不敢违拗。心中纵有万般不舍自己的同胞之情,在老婆面前却不敢顶撞一句。这件事一直到他临终时才告诉儿女,这件事是他这一生中最大的憾事,他说他当时应该反对一下,自己太窝囊。对不起自己的哥哥,对不起自己,一奶同胞之情,被老婆的一句活而终结。
成建标和郑秀兰两人听了冷秀珍的话大惑不解,世上哪有不认亲情的?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事,却被这位妇女主任一语而终。连成老板都佩服她,这位国家最低领导人,冷秀珍的几句话。成建标自以为走南闯北,闯荡江湖大半生,却被冷秀珍主任的简单数语,回敬得无言以对,个中原委不得而知。
郑秀兰是知道这个堂弟媳妇的个性,但也无言以对。只好摊开双手对成建标说:只好这样了,以后再说吧。
成建标:麻烦你再带我去见一下李兆英如何?
郑秀兰:好吧,我带你去,她应该在家,我送你去,然后我回来做饭,你今晚就在这里简单吃点,你和她先聊,回头一起到我这吃晚饭。
成建标一心想打听故事情节,当然同意。都是一村之中,也不远,平时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第三章:李兆英
李兆英和嫂子郑秀兰医生住得很近。她一生没有结婚嫁人,顶着未婚生子的帽子一辈子,她儿子随她姓,叫李行远。名字是她自己起的,对自己的心上人郑佰顶一生都没有忘记。他们相爱,虽然只是一夜夫妻,也就是短短的一小时吧。千言万语,在那种悄况下却说不出来。多少个夜晚,夜不能眠,脑海里情郎的影子挥之不去。多少次睡梦中叫着他的名字,醒来却是孤单之身。多少次梦中相逢,自己露出甜蜜的微笑,醒来却是泪湿枕巾,挂着泪痕。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郑秀兰把成建标带到李兆英这里,略作介绍就回去做饭了。成建标打量一下,李兆英住的是三间瓦房,在农村一般化。她儿子是教师,一直住学校,也不常回来。李兆英中等个头,约一米六,鹅蛋脸型,眼窝有点深陷,皮肤白净。看得出来年轻姑娘时绝对一表人材,秀丽可人,说语轻言慢语,不急不燥,今年七十岁,耳不聋,眼不花。
成建标刚才在路上听郑秀兰说过,李兆英上过几年私塾,解放后在村卫生室上班,后调到乡医院,和嫂子同是妇产科医生,现已退休。这么多年来,她的生活倒是无忧的。唯一与众不同的是,她一辈子没有嫁人,很多次,包括她嫂子郑秀兰都介绍过不少人给她,她连见都不见就一口回绝。
为这事,郑秀兰也劝过她无数次:他(指郑佰顶)已走掉这么多年,应该不在人世了,如果在的话他也应该有点音讯吧?他也不是寡情之人,这一点,你应该知道。李兆英始终坚信,郑佰顶不会忘记她的。他如果不在人世,自己则更不会嫁人,把他的孩子抚养成人,也算对得起他,对得起她俩的这段感情。如果他还在人世,在外面结婚成家,她也不会怪他,毕亮一个男人在外孤身一人也不容易,完全可以理解。
李兆英是一个标准的中国传统女性,有从一而终的思想,年少时家里条件好,上过几年学,孔孟礼教对她影响极大,对三纲五常,三从四德,比现代人的五讲四美还熟,满脑子中华文明礼教。所以虽然一直未嫁人,她的儿子李行远并没有责怪她,还是很尊敬自己的母亲,社会上的人也是很尊重她。由于她是妇产科医生会接生,曾帮助过不少家庭困难的妇女接过生,分文不取,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她的儿子也不负她所望,一直成绩很好,顺利地考上了师范中专,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这也让她倍感欣慰。
李兆英和郑佰顶从小一起长大,李兆英嫂子是他堂姐,郑秀兰又很喜欢这个堂弟。结过婚以后,郑佰顶也经常到堂姐家玩,和李兆英算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两个人必能配成一对夫妻,成为眷属。一切好象是命中注定,谁又能强求得来。郑佰顶和李兆英家相比,郑佰顶家就显得穷了。李兆英家上几辈人虽然以种地为生,平时却做些贩卖私盐的小买卖,到了李兆英父亲这一辈家道已很殷实了。在当地虽然不是富甲一方,但她家拥有良田二百多亩,平时都雇长短工干活,在当时是地主又是商人。其实人家也是一辈辈积累下来的,靠自己的双手干出来的。
她们家对穷人从没有瞧不起,也不克扣长短工的工钱。遇到长短工有特殊困难的,会主动借钱让他们度过难关,人家不还可从没讨还过。她父亲曾一再交代子女,自己家在从前也是和这些人一样,千万不可瞧不起这些穷苦人。如果人家借他家的钱三年之内还不上的话,她父亲会主动关照账房,销掉这个人的欠账,并正式通知这个人,你不用还这笔钱了。因为他父亲的理论是,既然人家三年内还不上你的钱,那肯定是确实困难。对于她家来说,这点钱又算不上什么,这种钱不要,对自己无所谓,对人家来说却是雪中送炭。凡事舍得,有舍才有得,她父亲在当地可是有名的大善人。事实也证明,她父亲的为人处事绝对高明。在解放后很多地主恶霸,都被打倒镇压,她父亲解放前夕去世,其他成员却安恙无事,老百姓都说她家好话。
解放前夕,她父亲曾帮助过八路军很多次,出钱买药,捐款捐粮。
今天,嫂子突然把这个姓成的老板带来见她,提到郑佰顶这个人的名字,不由得让她心情激动。这个令她魂牵梦绕的人,叫她怎能释怀?这个名字已深深刻在她的心上,划下的刀痕流尽了血。多少年来她的泪已为情郎流干,原来一对明亮有神的大眼睛,现在已深陷,但她一听到这个名字,眼角还是湿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用衣袖去揩眼角的泪水。有时她也会想,是不是自己前世欠了他的情太多,今世来回报偿还与他?要不,自己怎么这般命苦?为何种信念?让自己一生孤苦。为他,了不尽的相思。这首爱情之曲,低呤浅唱,伴随自己一生,以为自己的相思之情早已被那神河浊水淹没,这真是——
凭轿扶栏思故人,
神河浊水淹相思。
浪花弹奏爱情曲,
梦中相逢挂泪痕。
甜蜜微笑梦情郎,
一曲相思付东流。
自古多情多博命,
世间痴情有几人?
面对成老板的提问,李兆英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她俩从小就认识,他那年十九岁,大她一岁。本来两人的关系就很好,李兆英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九三七年的春节后,恰逢正月十五元宵节后,她和嫂子东盘赶庙会。她和嫂子衣着鲜丽,人又长得好看,在庙会上特别扎眼。她们买了很多东西,俩人正待要回家时,围上来几个小少爷,上前调戏她俩。她们姑嫂俩虽然能言善辩,但属女流之辈,几个恶少不仅言语调戏,还动手动脚。恰逢这天郑佰顶也来赶庙会,他是来卖粮食的,挑了一百多斤小麦,他家有三亩多地,年成好可省下些换点钱贴补家用。此时他已卖了粮食,扛着扁担在庙会上瞎逛,正好遇见她们姑嫂俩,不由得上前断喝:住手,你们想干什么?
郑佰顶虽然只有十九岁,可生得威猛,一米八个头,十多岁就帮堂姐家放牛。那几个恶少见他就一人,又是一个泥腿子扛活的,哪里放在眼里:从哪棵树丫子里崩出来的臭小子,快给老子滚蛋,待着这连你一块收拾。
郑佰顶一望这几个恶少,认识一两个,这些家伙仗着有钱有势,平时祸害过不少良家女子。今天这些东西居然欺负到自己的堂姐姑嫂头上,哪里能容忍:你们几个快给我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其中有一恶少:怎么?想英雄救美。你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己是谁?敢和我们几位爷斗。说着冷不防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向郑佰顶刺来,别看郑佰顶块头蛮大,平时自己也常练些沙包、吊环之类,虽然没有什么武功,身体还是灵活的,再加上年轻体壮,根本没把这几个恶少放在眼里,平时从不欺弱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刺来,躲闪不及,膀子衣服被刺破,肩膀被划了一刀,鲜血直冒,同时其他几个恶少也围了过来,另有一个恶少手里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把刀。
这时庙会上的人也有不少过来看热闹,平时人们对这几个恶少是敢怒不敢言,今天也为这个抱打不平的年轻人捏把汗。郑佰顶见自己的肩膀被刺破,也刺怒了他,他本来是不想动手的,现在不动手是不行了,几个恶少已围了上来,他大怒:今天不教训一下你们这几个兔崽子还真不行了。抡起扁担朝几个恶少的下盘扫去,如果对头上打去,以郑佰顶的力气,肯定是一招令他们脑袋开花,只是这一扁担下去,几个恶少倒下地上哭爹叫娘,腿没断也暂时爬不起来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拍手叫好,李兆英和嫂子惊魂未定,李兆英平时就聪明伶俐,郑佰顶还指着那几个恶少在驾街,李兆英过来拉起他的手:还不快跑。不由分说拖着他就跑,一口气跑了二三里路,并没有发现有人追过来,才松了一口气,这时雇的送货脚夫也赶了上来。
郑佰顶对李兆英说:你拉我跑干嘛?
李兆英:你傻呀?你把人家打倒不走,等人家来报仇打你呀?
郑秀兰:是呀!他们人多,说不定还有帮手,你就一人,我和小妹皆女流之辈,也帮不上什么忙。
郑佰顶想想也有道理:是的,光棍不吃眼前亏。这时李兆英撕下一块自己褂子上的一块底摆布替郑佰顶包扎好肩膀。
郑佰顶:不碍事的,一点皮外伤。李兆英把他包扎好,一路回家。
到家后,李兆英父亲亲自包了五十块大洋,送到郑佰顶家感谢,不用多述。
自从这一次事情以后,李兆英对郑佰顶的感觉是更好了,朦胧中自己的意中人就应该是这掉子:身材高大,英俊魁梧,心眼实诚,一心一意能对自己好,郑佰顶都符合。也难怪,李兆英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本来印象就不错,这一次郑佰顶的挺身相救,就更加深了他俩的感情。郑佰顶从小喜欢找堂姐玩,堂姐结过婚后也常去找她,可到她婆家,接触最多的却是李兆英。这几年人大了,也发现自己去找堂姐不过是个借口,堂姐心照不宣:来了,弟弟,小妹在后面呢!悄悄地掩口而笑,心知肚明。郑秀兰也私下跟小姑说过:你也不小了,你若同意,该叫他家找个媒人了。李兆英却说:我还小呢,等等吧!没想到这一等却等出了问题。
这时郑秀兰来叫吃晚饭了,天色已晚,成建标说今晚我也不走了,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再听一听你们的故事。郑秀兰和李兆英同时说:好呀!也难怪,多少年来,这段尘封的往事已无人提起,今天一但被勾起,她俩也有一种强烈的倾吐欲望,在郑秀兰家吃过晚饭,三人又坐下来讲下面的故事。
第四章:冲突
李兆英有两个哥哥,大哥在外面做生意,二哥在家里管理农庄,郑秀兰是大嫂,二哥比李兆英大几岁,结过婚有两个儿子,二嫂是庄户人家的女儿。在儿女婚姻上,李兆英的父亲从来尊重儿女自己的意见,从不嫌贫爱富。如果不发生特殊情况,李兆英和郑佰顶真能成为一对夫妻,李兆英父亲也看好郑佰顶这个后生,人生得牛高马大,聪明肯干,心眼又好,关健对自己的女儿好,自己的闺女也相中了。这些他也都看在眼里,就等哪一天找机会和媳妇郑秀兰商议一下他俩的婚事。
公元一九三七年夏天,一场连天雨下了七八天,各处沟满河平,农田积了水,玉米刚播种下去,刚刚出来的小苗,此时最怕淹了,各家都去排水。解放前的农田水利哪有现在的好,多少水根本排不走。郑佰顶家有三亩多地,他的父亲也去排水,可水已排不走,水要向左边排,在他家的左边是李兆英家的鱼塘,鱼塘的左边才有排水沟。郑佰顶父亲就把李家的鱼塘挖开,自家地里的水经过鱼塘才能排走。这情景刚好被到田间查看的李兆英二哥看到,本来两家的关系很不错,还沾亲戚,如果好言打个招呼也是没事的。郑佰顶父亲也认为,两家有点亲,上次元宵节儿子又救了他家大小姐,也就没有把自己当外人,认为在他家鱼塘开个口子排水也无关紧要,再说他特地找来一张网,把排水口处拦起来,以防鱼跑掉,做得也很到位。这件事要是被李兆英父亲看到肯定是没事的,可李兆英二哥年轻气盛,平时性格就有点火爆,手下管几十个长短工,没有点威信也是不行的。这时看到自家的鱼塘被老郑破了,并且一声招呼没打,能不生气吗?就说:老郑,你凭什么破我家的鱼塘?
老郑:我不是拿网替口子拦好了吗?我还在这看着,鱼一个也跑不掉,等排好水我再把口子打好不就行了。老郑为人忠厚实在,说话也不会拐弯。
李兆英二哥:噢,这样就行了?你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挖开我家的鱼塘,今天是被我看见了,如若我看不见,说不定逮到鱼你也就直接拿回去了?
老郑:二少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老郑是那样的人吗?你这不是污蔑我吗?
两个人三言两语顶撞起来,李家二少爷仗着年轻气盛,此事还又有理。老郑虽然理有些亏,但问心无愧。老郑四十多岁,二少爷二十几岁,平时两家相处得很好的。此时言语冲撞起来,二少爷动手推了一下老郑,把老郑推坐在地上,老郑满身都弄得是烂泥。正好此时郑佰顶来了,亲眼看到父亲被二少爷推倒在烂泥地里:二少爷你也太欺负人了,有种你和我打,我首先看你小妹子面子,不还手让你打两下子也不要紧,你不该对我父亲动手,上前不由分说就给了他一拳。二少爷没有防备,被这冷不丁一拳打倒在地,一见是郑佰顶:你这个臭小子,你敢打我,还看好我的妹子?真是赖哈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
郑佰顶:你一年轻人先欺负人还有理?
二少爷被打倒在地,刚好摸到老郑扔在地上的一把铁铣,顺手抡起来向郑佰顶挥去,郑佰顶躲闪不及,屁股上挨了一下。
郑佰顶大怒:二少爷,你还玩真的?上前欲夺二少爷手里的铁铣。论单打独斗,李家二少爷不是郑佰顶对手,个头没有郑佰顶高大。二少爷虽然有铁铣在手,郑佰顶也不惧他,二少爷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他财大气粗,怎么会惧怕他一个穷小子呢?铁铣被郑佰顶抓住动弹不得,情急中不由一脚踢向郑佰顶档下,这一招够阴,人家可还是童男子呢!还没有开花结果。这一阴招让郑佰顶很生气,本来他是碍于李兆英面子,不想把事情搞大,这一下被激怒了,一时失去理智,夺过铁铣,一下抡去正中后背,又上去一阵拳打脚踢,父亲在一旁早就喊住手,他也不听。二少爷鼻青脸肿,一时动弹不得,淹淹一息。老郑对儿子说:你快跑吧,你现在被老李家逮到手不被打死吗?郑佰顶这时才感到事态的严重:那我先到外公家躲躲。老郑也赶紧带着老婆孩子也跑了。人穷,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小包袱一背,两口子抱起幼子和两个女儿也一走了之。那年头打伤打死人,一但被对方抓到打死也没地方说理去,只有先逃命要紧。
再说二少爷独自一人出来,此时正值中午,都到了吃中饭时间,家里见人没有回来,就令长工出来找,刚好看见这一幕的尾声,赶紧叫来家人把二少爷抬回家,请来郎中医治,没想到夜里一命乌呼。
李家是何等人,李兆英父亲气得大怒,他虽然是大善人,但在痛失爱子之时,和老郑家平时的这点小交情算个屁。立即报官,又下令家族里的所有青壮年,家里长短工,全体出动,搜寻郑佰顶一家人,先逮到再说。老李家报仇绝对光明正大,不做那种鸡鸣狗盗之事,做出事来要让人佩服,不留骂名,不能让人说李家人仗势欺人,凌强欺弱的。
第二天,郑佰顶父母和弟妹被找到,但李老爷下令不准打他们一下,他要令郑佰顶出来顶罪,和他家人无关,谁也不准伤害他家里人。
李兆英和郑秀兰听到此事也是又恨又气,这个没脑子的,你干嘛要和未来的二舅哥干架,还失手把人打死,这事可怎么收场?李兆英这两天一直在哭,一头是自己的亲哥哥,另一头是自己的心上人,现在遇到这种事,怎么办才好?郑佰顶你小子这回小命难保,谁能救得了你?
李兆英父亲招集家族人开全体会议,问大家这事怎么办?众人皆异口同声:自古杀人者偿命,与官与私他郑佰顶都难逃一死。我们李家也不愧对世人,这么很简单的道理还要商议什么?
李老爷:那好,但我们的仇人是郑佰顶,和他家人无关。我在这里再重申一遍:杀子之仇我必报,郑佰顶抵我儿子一命,板上钉钉,他横竖是难逃一死,但我们对他的家人不准报复,哪个违反,我必家法侍候,各位听清了吗?众人皆同意,也佩服李老爷的深明大义。
再说郑佰顶父亲老郑,已知儿子闯下大祸,央求李老爷,他愿意以命相抵,只要李家人不追究他儿子,他儿子也可以远走他乡,从此不让李家人再看到,李兆英父亲哪里能同意他这一请求。
但李家放出的风是:郑佰顶你若不回来顶罪受死,你的父母和弟弟妹妹,将全部乱棍打死。躲在外公家的郑佰顶,早有人把此事告诉他。他一堂堂七尺男儿,男子汉大丈夫,能做出这种龌龊之事吗?自己一个人苟且活在世上,这样被世人唾骂,岂不是比死了还更难受?
郑佰顶:外公外婆,我必须出来,我不能让父母弟妹为我受死。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郑佰顶十八年后还会是一条好汉,今生不能孝敬二老和父母了,下辈子再来孝敬您吧!说着跪下趴趴嗑头,外公外婆失声痛哭:好小子,你是个男子汉,外公外婆没白疼你一场,你家好歹还有你弟弟,你郑家的香火不会断的。
郑佰顶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三个晚上,连夜从三十多里外的外公家赶回来,大摇大摆的走进李家大院。他一贯来李家都是大摇大摆的,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来送死的。李家人闻郑佰顶回来,一家人并家族人都赶来,有人就要上前打郑佰顶,但被李老爷喝住:郑佰顶失手将我儿子死命已成定局,他现在有胆回来领罪,我李某人也很敬佩他有这个胆量。郑佰顶你小子不魁为一条好汉,但就事论事,郑佰顶一人闯祸一人承担,我李某人说过的话绝不食言。既然郑佰顶已归案,我们明天送他去官府,现在天已太晚,现在我兑现我的诺言,当场释放他的父母弟弟妹妹。
郑佰顶抱拳还礼:感谢李老爷,到此时我也不想再分辩什么,你只要兑现你的诺言,我无话可说。说着把双手向后一背:来绑我吧。在场的人无不敬佩,竖大拇指:这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顶天立地,好样的。如果不出这档事,此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李老爷:好,我佩服你郑佰顶是光明磊落之人。既然你令我们大家佩服,我不如再卖你个面子,我不绑你,量你也不会跑的,明早送你去官府,今晚好酒好莱侍候,不为难你。
郑佰顶:谢谢李老爷,我将死之人最后还有一事相求,不知李老爷准否?
李老爷:请讲,只要你不跑,其他事都好说。
郑佰顶:我现在和家人告别后,我还想单独见见我堂姐,还有你女儿李兆英,行吗?
李老爷:行,我答应你,但你小子不可乱来。我答应你也是敬重你有情有义,你可是差一点就成了我的女婿。说完命人把郑佰顶关进后院,其他人不准靠近。
第五章:诀别
李家佣人送来晚饭,被郑秀兰接过来,她已接到通知,今晚准许她和李兆英单独和郑佰顶见面。郑秀兰将饭菜摆好,郑佰顶大吃起来。他此时已想开,反正一死难逃,不如走得大方得体一些,从不喝酒的他也喝了半斤酒。郑秀兰看着他,眼泪叭叭地往下掉。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小伙子明天将送官府,将一命呜呼,多么可惜,可她又无能为力。难道这就是命吗?谁也救不了他,安慰他的话又无从说起,任凭泪水横流,这个堂弟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郑秀兰自己没有哥哥弟弟,一直把郑佰顶当成自己的亲弟弟,郑佰顶没有姐姐,也一直把郑秀兰当成亲姐姐。一会儿郑佰顶吃过了,抹了两把嘴:姐姐,以后请你照顾一下我的爹娘,一个小弟,两个妹妹,特别是弟弟太小,以后请你多照顾一些。我就怕李老爷一辈子过后,你们李家人会欺负我家人,可是他们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还有,以后我再也不能保护姐姐了,你自己出门多当心点儿。
郑秀兰:都到这份上了,你怎么想到的全是别人,你怎么不替你自己打算一下?
郑佰顶:我怎么打算?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还能怎么改变?
郑秀兰:马上小妹来见你,她跟你说。
郑佰顶:姐姐,到这时候,我可不想再拖累任何人,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再说我也不想逃跑,要想逃跑我就不回来了,你说是不是?
郑秀兰:真是傻子。弟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郑佰顶:说上天我也不会跑的,就算我跑了,他们能放过我的家人吗?那样我不是害了家人吗?
郑秀兰:你这个犟货,不跟你说了。气得收拾碗筷走了。
刚走后不大一会,李兆英来了,只见她两眼通红:佰顶,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回来?
郑佰顶:我不回来才叫傻,我岂能用我父母与弟弟妹妹的命来换我的这条命?
李兆英:你这件事做得置我于何地?你为什么这么冲动?
郑佰顶:现在说这些还有个屁用,脑袋砍掉碗大个疤,老子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李兆英:现在不是你呈英雄好汉的时候,今晚你不提出见我,我也会向父亲提出见你的,因为我要救你。
郑佰顶:我不要你救,你凭什么救我?你也救不了我。
李兆英:现在只有我能救你,你姐姐我嫂子也救不了你。我的计划已跟嫂子说了,她也同意我的计划。
郑佰顶:怎么救?我若跑还需你救吗?我是担心我的家里人才回来领罪的。
李兆英:我当然有办法,现在你什么也不用想,立即从后门走,后门钥匙在我娘手里,已被我偷来了。后门没有人看守,从后门到神河只有四、五里路,刚才我已重金收买一只小船,送你到神河南岸,那里有共产党的游击队,你投奔他们,以后应该会没事的。你的家里由我和嫂子顶着,量他们也不敢怎样?
郑佰顶感动的拉着李兆英的手:英子,这样能行吗?只是太为难你了,你家人发现是你放了我,会放过你吗?
李兆英:他们能拿我怎样?又不能杀了我。
郑佰顶激动地搂住她:英子,事情怎么会这样,我们今晚一别,不知这辈子能不能再见面了?
李兆英:现在还顾得了那么多吗?眼下只有让你先活着最重要。
郑佰顶紧紧搂住李兆英,这也是他们俩第一次拥抱,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两个人谁都心如明镜。李兆英挣开郑佰顶的怀抱,吹掉小油灯,摸索着解自己的衣服。郑佰顶也意识到什么,不由自主地解自己的衣服,一对有情人在这个小柴房里解放了自己。事毕,李兆英说:从今以后,我这辈子就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郑佰顶:你以后还是要嫁人的,我们已成仇家,你今晚救我已违备人伦。你我发生这一切那是情不自禁,这样我以后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我虽然没能和你终生厮守,却也互相得到双方身体,也算了却一大心愿!
李兆英:以后我们今生可能再也见不上面了,如果有缘,今晚你若能留下一男半女,我一定会将他她抚养成人。一切看缘份吧!你快走吧,再不走时间来不及了。李兆英说完推郑佰顶出门。
郑佰顶再一次拥抱住自己心爱的人,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而又短暂,叫人留恋不舍,又无可奈何。
李兆英再一次推开他,打开院门,郑佰顶冲进夜色中。
李兆英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是一九三七年六月初八,月儿早就落下,后院后面的池塘里蛙声一片。他走时竟然一声狗叫都没有,李兆英把后门锁好,回到自己的房间。最多半个时辰,外面吵杂起来了,有人叫喊郑佰顶跑了。立即李家大院上下一片灯火通明,李老爷也出来:这小子,我敬他是一条好汉,他还是跑了。快来人,把他家里人全部抓来。他要跑就跑吧,把他家里人抓来也不用送官了,直接乱棍打死。李老爷当然很生气,气得暴跳如雷。
等等。有人喊。众人皆寻声望去,原来是李家大小姐李兆英。
李老爷:英子,不关你的事,你快回去休息。
李兆英:爹,你不能抓他家里人,郑佰顶是我放走的,他的罪由我来顶,和他家里人无关。
李老爷:英子,你别胡闹。再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他可是你的杀兄仇人,不共戴天,你怎么能为他顶罪?
李兆英:因为我喜欢他,他 也喜欢我,我俩已经约好,他近期内准备请人向我家提亲,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
李老爷:是的,如果不出这档子事,还真有可能,现在这样子你看还有可能吗?
李兆英:怎么不可能?恕女儿不孝,我们已私定终生,生米煮成了熟饭,能答应女儿放过此事,女儿感激不尽!
李老爷:放你娘的屁。从不骂人的李老爷气得破口大骂:你这畜生,你什么人不能跟,非要跟这个杀兄仇人生米煮成熟饭?真气死我了。来人,把老郑家的人全部抓来乱棍打死。李老爷再一次下令。
李兆英:你敢?她嘶喊着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剪刀,对准自己的脖子:爹,您已失去了一个儿子,你若不立即收回成命,你今晚将再失去你唯一的女儿,并且你的女儿可能一尸两命,您看着办吧!
这时李老夫人也来了,嫂子郑秀兰看小妹出来,知道事已僵局,小妹妹已难抵挡了,立即跑去把老太太请出来。李兆英可是老太太的掌上明珠,她中年得此女,心疼得不得了,从小娇惯得不行,现在看到这种局面岂能袖手旁观。再说儿子已经失去,可不能再失去心爱的女儿,就连哭带嚎:老爷,你可千万不能这样呀!我们总共才三个孩子,现在可不能再失去英子呀!又对女儿说:我的小祖宗、淘气鬼丫头,还不快放下剪刀。
李兆英:爹不答应我绝不放下。她可真是被惯大的,长这么大从没怕过谁。
李夫人:小姑奶奶,小活祖宗!我给你跪下了。众人看李夫人跪下,众人也纷纷跪下,求李老爷放过大小姐。
李老爷仰天长呼:作孽呀!怎么养了这么个不孝的臭丫头。向众人摆手:这事暂且就算了,但老郑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老郑家父子要给我李家做一辈子长工。就是说郑佰顶的父亲和弟弟郑佰立,要给李家扛一辈子活。老郑好歹年岁大了,当时郑佰顶弟弟还抱在手里,才三岁,这招也够阴的,要不是解放,郑佰立真要给他李家扛一辈子活。但这个决定,郑氏家族的人都表示赞同,毕竟李家是伤了一条人命。
第六章:流亡
夜幕下郑佰顶一路小跑到神河岸边,一路竟然没有人追来,估计有追兵也被李兆英挡下了。边跑边想:自己心爱的人,为了救自己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发狠以后一旦出人头地,一定要回来把她接走。河边真有一条小船。
船上人问:你姓郑吗?
郑佰顶:是的。
船公:快上船。小船向神河南岸划去。船公告诉他,有人出一条金项链和一对银手镯雇他的。他也知道郑佰顶杀了人,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赚了钱又能救人一命,这样的买卖怎么能不做呢?
郑佰顶上了岸,天还没有亮,找到远房表叔落下脚。
表叔说:最近游击队好长时间没来了,你又不能在此久等,李家人能不在暗中找你吗?
郑佰顶:那怎么办呢?
表叔:我有两个侄儿在神河口仙岛上做海匪,他们是大当家二当家的,你去投奔他们如何?现在你保住命最要紧。
郑佰顶:行呀,先安下身再说吧。
第二天表叔送郑佰顶到海滨神河小镇上,正好岛上今天有人到小镇上来办事,表叔说明情况,郑佰顶随人上岛,从此在海上过着漂泊的生活。
郑佰顶因为是表叔引荐,也算是两位当家的亲戚,他很快适应了岛上的生活。他们打着杀富济贫的旗号,手里有几只快船,其实就是帆船,有一百二十多条枪,在海上专抢那些大商船,小鱼船从不抢,也时不时地到小镇上骚扰一下。一九三九年春天,日本鬼子进入神河小镇,曾经多次和鬼子发生冲突,他们搞的多是突然袭击,直到一九四八年九月神河小镇全面解放,他们接受了八路军部队改编。郑佰顶厌倦了海上的生活,也不想在部队待了,部队发了路费给他。他在做海匪时也积攒了一些钱,一个人只身南下,几经辗转到了新加坡。刚到那里,先是在橡胶园里打工,老板也是华人,见他一表人材,积极肯干,对他很好,有一女儿想嫁给他。他说家里有一位姑娘,曾私定终生,现在不知怎么样?这样一说,老板父女更是器重他,叫他先联系看看。
郑佰顶到新加坡这两年也一直想联系过,却又不敢联系,在老板父女一再催促下才写信联系,可写了两三次信后却石沉大海,最后拍了一份电报回去寻找心上人李兆英。这时,家乡也刚解放,这份电报被送到李庄村,但没有到李兆英手里。解放后,李兆英就在村卫生室做赤脚医生。收到信件和电报的人是谁呢?是她的亲侄子,郑秀兰的儿子郑大喜。郑大喜从小就听说过小姑姑的事,长大后父亲曾跟他详细讲过。爷爷在解放前夕去世,郑大喜是村长,收到姑姑的信,首先是拿给父亲看。父亲一看,正是打死自己亲弟弟的仇人郑佰顶,就叫儿子把信件扣下,千万不能告诉小姑姑。这次见到电报,父子俩商议,这样没完没了也不是事,干脆撒个谎让他绝了这个念想,回电报说:李兆英此人已病故。郑佰顶接到电报后,望着家乡的方向痛哭,三天水米没进。橡胶园老板父女更觉得他是一个痴情的人,把女儿托负给他是没错的。郑佰顶从此把这份爱深深地臧于心底,一纸电文带着身上多少年,在夜深人静时就会拿出来看看,默默流泪,思念自己的昔日恋人。
几年以后,橡胶园老板去世,老板就这一女儿,财产顺理成章归他俩所有。这几年,他们有了一儿两女三个孩子,生活过得也很幸福。
一次偶然的机会,郑佰顶认识了同是华人的成建标,共同一叙方知是家乡人,同住神河北岸边。郑佰顶是李庄村的,成建标是东盘村的,相距不到十里路。两个人在一起聊起了很多家乡的事情。
成建标也是一直在外漂泊了多少年没有回家,两个老乡在新加坡一待就是几十年,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成建标才和家人联系上。这次回来探亲,临行前,郑佰顶特别委托他亲自到他的家乡,探访一下他的家里人和心爱之人。
成建标在郑秀兰家和李兆英三人吃过晚饭,聊着聊着不觉夜深,到夜里十一点多,三个人都不觉得困,成建标说:还是休息吧,明天我们接着聊。
郑秀兰:多少年来一直没有弟弟的消息,我们都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现在听说他过得很好,心中也很高兴,他的来信和来电我是后来很长时间才知道的。
李兆英:嫂子把此事告诉我时,那时候有海外关系可不得了。所以,我只好装着不知道,心中默默祈祷他在外能全家平安幸福,我们的儿子也到而立之年,已娶妻生子,此事我没有告诉儿子。
郑秀兰:只是苦了我这妹子,这辈子苦守一生,一场相思如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兆英:只要他平安就好,我当时拼了一命救他,也没指望他能回来娶我,这就是命吧!命中没有的东西又何必强求呢?
第七章:回归故里
成建标在家乡待了近十天,期间又和郑秀兰李兆英姑嫂接触了几次,临行前问她俩还有什么话要带给郑佰顶顶的。
郑秀兰:我希望在死之前能再见一次我这个弟弟,你告诉他,现在国内形势很稳定,很多有海外关系的人都回来探亲了,从前的事也没有人再提了。特别是我这个小姑子,一生为他守候,他连一句话都没有,这样是不是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李兆英:嫂子,我没关系的,已经这么多年了,不也过来了吗?
郑秀兰:难到你愿意让你儿子李行远一辈子没有爹?你的儿子应该叫郑行远,他有个爹叫郑佰顶。
李兆英用衣袖揩着眼睛:他现在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回来又能怎么样呢?
成建标:我回去会如实地把你们的情况告诉他,该怎么办,他自己决定,我们就此别过。
成建标回到新加坡后,如此这般向郑佰顶叙述了家里的情况。郑佰顶觉得世事难料,特别是弟媳妇不认他这一段,他感到很震惊,还说没有这一家人了,其中必有什么缘故?
成建标:这个谁知道?但你弟媳妇是村妇女主任,共产党员。
郑佰顶:要么是怕影响她的前途吧?听说大陆上政治运动闹得很凶,一切有海外关系的都静若寒蝉。
成建标:也有这可能,你堂姐倒一直挂念你。
郑佰顶:她如我的亲姐姐!
成建标:你的信件与电报都被李兆英侄儿,也就是你外甥截了。
郑佰顶:这我也能理解。
成建标:想不到你还有一个儿子,还很有出息,在神河小镇上教书,这次我也有幸见到了,真像你,我还拍了他们母子的照片。
郑佰顶看了后:是的,还真像。但英子老了,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
成建标:那你不打算回去看看吗?
郑佰顶:家里既然不认我了,怎么回去?我现在已有家室,又有何脸面去见英子?
转眼一晃又是十年,已跨入二十一世纪。郑佰顶已八十二岁,去年他老婆去世,老友成建标来约郑佰顶又家乡看看,说再不见的话,很多人这辈子真是见不上了。郑佰顶想想也是,就和儿女商议一下,说想回家乡看看,也是余生唯一的心愿。他详细地向儿女们讲了自己的身世,儿女们也很支持他回大陆家乡一趟,了此心愿。
稍作几天准备,这次远行有小女儿陪同。郑佰顶是归心似箭,一到家,首先见的是堂姐郑秀兰。郑秀兰告诉他:你的家里这回真的没什么人了,没想到被你的弟媳妇一语言中。在这五年之内,先是你弟弟郑佰立患病去世。隔两年,你的小侄子也因病去世,才四十多岁。去年,你的大侄子又去世,你大侄子一辈子孤身一人,没有娶妻生子。现在她家,只有你弟媳妇带着一个小孙子,一个小孙女生活,才十多岁,想不到她英雄一世,晚景如此凄凉。郑秀兰讲了半天就是没有提到一个人。
郑佰顶忍不住问:姐姐,英子过得好吗?
郑秀兰:她去年中风,住在养老院了,有专门人侍候,条件还不错,就不怎么认识人了,说话也勉强,还能将就听懂。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郑佰顶:怎么会是这样?我还是来晚了。
郑秀兰:她这辈子对你一片痴情,那么一个聪明漂亮的姑娘就恢在你的手里。
郑佰顶:我该死,她本不该救我的。我当时已经是她家的仇人,我们不可能有结果的,她为什么那么傻救我?
郑秀兰:这正是她死心眼之处,还不是因为爱你之深?
郑佰顶:我不值得她这样,我这辈子灵魂难安。姐姐,你明天带我去看看她吧?
郑秀兰:不知她还能否认识你?
郑佰顶一行又去看望了弟媳妇一家三口,赠送些钱物给她们。
冷秀珍:大哥,我真对不起你呀!我当年是在咒我自己呀!现在真是没有人了。我当年就是顾虑有你这海外关系,对我们不利,才没敢认你,真是报应呀!说着大哭起来。
郑佰顶:算了,婶子,事情过去就算了,不提了。说完告辞出来,郑佰顶也感觉很不舒服。又驱车到邻县看望了两个妹妹,兄妹重逢,血脉之情无需多述。
第八章:重逢
李兆英住的敬老院,是神河小镇原来的一所小学校,学校因生员减少,十多年前被合并,改作为敬老院,环境还不错。
郑佰顶小女儿驾车送父亲和郑秀兰医生过来,郑秀兰常来,在前面引路,在第二排最东尽头的一间门口停住。
郑秀兰:老弟,就这里,她一个人住一间房,每天有人陪护,她儿子媳妇孩子们也常来看望她。
郑佰顶心想: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她变成啥样了?还能认识我吗?慢慢地推开门,眼前的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满头白发,坐在轮椅上,面对窗外望着什么出神。他们几个人进来并没有引起她的反应。
郑秀兰走上前拉住她的手:小妹,嫂子来看你来了。你看,我今天带谁来了?你看看认不认识?
这时李兆英转过头来,看一眼嫂子,又看一眼其他人,目光停留在郑佰顶的身上,这老头八十多岁,腰杆笔挺,身材魁悟,虽然经历过岁月风霜的洗礼,眉眼中还有一股英气,特别是那对眼晴,对李兆英来说,似曾相识,却又一时说不出来。
郑佰顶哆嗦着嘴唇:英子,你不认识我了?他一开口,李兆英为之一震,任何人的声音都是不可改变的。除了稚嫩,一但成熟,再怎么苍老,变化都不会太大。再说,郑佰顶的声音早已经刻在她的心上,经历了几十年,不但没有磨灭,而是烙下更深的印痕。
李兆英抬手指向郑佰顶:你,你是大顶?郑佰顶乳名叫大顶。
郑佰顶上前拉住她的手:英子,我是大顶。
郑秀兰悄悄地拉一把郑佰顶的小女儿出了房间,并带上房门。
李兆英:你这么多年过得还好吗?
郑佰顶:我很好,可我对不起你呀!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在家受苦。说着老泪纵横。
李兆英:我也真是傻呀!为了你一辈子没有嫁人。我的心太小,和你分别后,心中再也装不下第二个男人了。但我救了你,我一点儿也不后悔,感到很值得。我把我们的儿子也抚养成人,他真像你,和一个摸子脱出来一样。说到儿子,李兆英更是一脸幸福!
郑佰顶:我还没有见到儿子,不知他是否肯认我?我也对不起他,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一点责任。
李兆英:儿子长大以后,我和他讲了你的故事,他并没有怪你,包括很多年后才知道你曾经给我来过信与电报,你还算有点良心!
郑佰顶:英子,你现在还能接受我吗?
李兆英:你?我等了你这句话等了一辈子,你不觉得你说得稍晚了点吗?
这时外面敬老院的高音大喇叭里响起一首歌——
《只怪我们相遇太晚》
驶向黑暗的末班,
你像幸福翩翩出现,
好想为你踮起脚尖,
闭上眼晴亲吻你的笑脸,
突然失去了勇敢,
一支恋曲断了琴弦,
忍痛将你推出怀抱,
不要回头,不要看我已泪眼涟连,
只怪我们相遇太晚,
挥霍运气到不了明天,
再有一站就是终点,
好好走吧,从此不再相见,
只怪我们相遇太晚,
倾尽所有却是场遗憾,
若有来生,再续前缘,
我们约好,不早也不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