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河，我家乡的一条河
张兴源
我当然不只是在写我的父亲，但我仍然有必要向我亲爱的读者说明，我的生身父母离开这个世界，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
——作者手记
像一句苍老的古谚你流进我祖辈纷纭的传说
在这块没有文举人墓穴的黄土地上
你这个不幸的传说
流成一条河呵杏子河
父亲老去的那天
我跪在灵柩前点着一掬通往阴界的纸火
我祈祷着 默默 默默
呵呵 当这个不幸的传说流成了河
下一个便轮到了我
我便想下一个轮到了我
父亲说过他把大山写进自己的性格
他要让自己对山的恋情流成那条河
他要把自己的形象写成巍峨的传说
像山一样屹立成村头一座凝重的思索
于是我便走呵走向那条河
我便涉足那条赤贫的河
河水冰凉，泡着我像泡着一株大树的残柯
弯下腰我在哗哗的水声中找到了我
我也变得那么苍老像这个多病的夏季一样萧索
找到了我呵我便是这条忧郁的河
我在河水中找到了我
我把冰凉的河水写成我的脉搏
我把对水的挚爱谱成一支哀歌
我把自己流成父亲山脚那一湾真诚的许诺
我要让这条河流进一个新的传说
但它不是那么轻信，像那些
过于草率的毛头小伙
我送走的是我未曾珍视的半生欢乐
从那天起我不再是好像还年轻的儿子
我的脖颈上过早地勒上了做父亲的缰索
从那天起除了儿子的婚礼我便不再会流泪
从那天起呵便有人翅首企盼着安魂曲中葬送我
呵呵杏子河，让我脱去层层紧束着的包裹
投入你柔暖而富有弹性的白净臂窝
我枕着暖水臂窝梦想一个传说是我的河
我要让世界分享杏子河的杏
我要让世界沐浴杏子河潺沅的清波
我要让这条河不再是缀在诗末的注脚
而是一个醒目的标题，像河水中
倒映着的那些睁眼星座
但我愿闷热的夏季世界能拥有一条清凉的河
我愿杏子河走进我悲凉而善意的诗歌
像走进夕阳时的我那么美丽忧伤
迎风披挂一缕潇洒的晚霞颜色
我把自己流呵流成一条水样的传说
在这条铺满淤泥和碎石的窄窄河道上
每一朵细碎的浪花都在讲述着我
我这个极不上口的乡土气名字
被它们轻盈地改写成那位逝者如斯夫
不舍昼夜的古代圣哲
呵呵 杏子河
我家乡的一条河哟
1989年8月15日写于志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