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龙和英子
大龙天资聪颖,由于从小没有母亲照顾,吃了不少苦,凡事都得自己动手。可大龙爹是老革命,国家每年总有一些补助,手头却比较宽裕,爷儿俩的小日子倒也过得轻松自在。记得那时候流行十几本甚至几十本一套的小人书,其中有一套叫做《铁道游击队》的最为精彩好看。别的小朋友最多有个三本两本,已是得意忘形了,而大龙却是有36本全套的《铁道游击队》的,时常一厚沓的一色的小人书,依了册码,整整齐齐的卡在右手的虎口间,被一帮十分眼馋的伙伴们围着,眉飞色舞地炫耀着,犹如众星捧月一般。到了中学,象一般的小朋友,脚上平时有妈做的布鞋穿已经不错了,大龙没人给做,只好买着穿,一年到头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回力鞋,看起来既利索又洋气,竟让人羡慕不已。
大龙聪明,兴趣爱好不少,不论体育美术,还是音乐全喜欢,也样样表现不俗。校篮球队它是主力,打乒乓球也是把好手,算是学校里为数不多的高手之一;音乐方面也不逊色,他有一把精致的口琴,时常就装在衣服口袋里,上学或放学,一路上总会听到他悠扬悦耳的口琴的旋律,大龙吹口琴是会打拍子的。还记得,他最喜欢的一首曲子,也就是当时流行的反映南斯拉夫卫国战争的电影《桥》的主题曲“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那是一首悲壮、自豪、轻快、流畅,充满革命乐观主义色彩的歌曲,被大龙用口琴吹奏时,优美豪迈的旋律,伴着吹出的节拍,在空气中激荡,让人热血沸腾,充满了对那种战斗生活的向往之情。有时候大龙也会施展他颇具天赋,优雅自然的嗓音,连续唱上一阵。还记得他曾经唱过一首叫做《小放牛》的曲子,还说是他爸(小叔)教的。这曲子大龙也会用了口琴或者笛子吹出来,也是十分的好听。优美的乐曲,伴随着枯燥而匆匆的脚步声,给伙伴们当时乏味的上学生活增添了意想不到的乐趣。
大龙尤其钟情画画,小学五年级时已是个大人的个头,学校旁边的四队,有位宝鸡下乡的知青,叫瞿晓兵的,喜欢画画,也画得极好,大龙一遇到周末或勤工俭学,便立刻飞也似的蹿出教室找瞿晓兵去了。天长日久,当时也就20出头的瞿晓兵怎么也架不住大龙的软缠硬磨,不久他们竟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成天打得火热,大龙倒是缠着人家瞿晓兵学了不少绘画的基本功。大龙在素描油画和国画上都下了不少功夫,尤其是素描写生,有时间就画,用工最多。他画出来的作品也像模像样,尤其是他的速写,抓形准确,笔法简练流畅,是这一帮里最优秀的了。后来大龙终因为文化课太差屡考不中,画画的事业竟是半途而废了。虽然没考上学,而大龙却从来没有放弃爱好,一个小速写本从不离身,走到哪儿就画到哪儿,每当这时,不论大人还是小孩子,总是一群群聚在他身后,啧啧啧的赞叹声便响成一片。
由于大龙爹解放后属于军官转业,而当时却没有完善有关手续,始终没有得到相应待遇,大龙本该享受的老干部子女安排工作的优惠也没有着落,这便也成了大龙爹的一块心病。只记得已上中学的大龙,每年的暑假和寒假总会跟了父亲去北京上访,要求落实相应待遇。中学时期是我去大龙家最多的时期。一方面,和大龙交流画画的体会,观赏大龙的新画作;另一方面就是听大龙爹那永远也讲不完的战斗故事。大龙爹原来是山里人,又当过军官,说话声音不大,却干净利落,字字分明,条理清楚,感叹、象声等语气运用娴熟老到。老人讲他的亲身经历总是绘声绘色,声情并茂,从不重复。说到关键之处,有时竟会手舞足蹈起来,偶尔说到伤心处时,却又是长叹一声,便半天沉默下去,不再言语了。只可惜我那时经常头痛,记性极差,老人讲了那许多的十分精彩的战斗故事,竟是一段也不曾记得了。不知又过了多少年,大龙爹已经年老,已是不能和儿子大龙一道去北京了。可是上访要求落实政策的事一直未曾间断,只有大龙自己斜挎了当时颇流行的土黄底子、天蓝色花格子的“马桶包”,里边装着大队、公社和县上民政开的介绍信,独自搭了火车去北京上访,办理老人落实政策的事。其实所有的人也都知道,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大龙能够吃上商品粮,有一份吃公家饭的工作。到了我参加工作的许多年以后,有次回家探亲时,才听人们说起大龙,都带了十分羡慕的神情,说大龙爹落实政策了,一次补发了不少钱,大龙也被安排了工作,在近处一家兵工厂里的一个车间当工人,一月能挣好几百块工资。又说落实政策后不久,大龙爹便去世了。我便在心里说,这下,老人该美美气气得走了吧。也就是这次,我还专程去了一回大龙家。尽管近在咫尺,却是找不到大龙的家了,那一带的状况已是面目全非了,好在都是熟人,并没有费多大工夫,便找到了大龙的新家,原来却是由当初的童家大院,搬到水井房南边的不远处了,自家起了崭新的一栋平房,独门独户,十分宽敞明亮。不用说,媳妇便是同村、也是同班同学的英子了。
英子属于同村另一大户钱家,钱家人气和势力要比童家大得多,素来人丁兴旺,户大气壮。以往下溪南片的大部分田产都属钱家所有,距我家祖屋西南大概300米处的一片风水宝地便是赫赫有名的钱家庄园。钱家的过去和童家一样,因为有钱,上一辈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人人出来也都温文尔雅,富有修养。英子的父亲解放后中学毕业考取了邻县的工商系统,后来情况稍好一些的时候,则由老屋大院搬了出来,在童家大院西侧批得了一块庄基,起了一栋四间的大房,直到退休才回到了这四间大房的家里,一家四口这才过起了团聚安稳的小日子。英子家就姊妹俩,姐姐玲子,英子为小。两姊妹出落得如花似玉,远近有名。姐姐玲子高挑身材,瓜子脸蛋,粉白水嫩,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总似含情脉脉。玲子大英子好几岁,中学毕业后父亲正好退休,对此觊觎已久的她便顺理成章地顶替父亲,如愿以偿地进了邻县县城,在供销社当上了一名吃公家饭的工人。此时的英子,正同大龙们一起上中学。英子长相随了爸爸,身材小巧可人,粉团似的脸上,有一对小酒窝,更增添了几分妩媚,一对浓眉大眼黝黑发亮,波光粼粼,笑起来,真好似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花。
原来的童家里院的住户,出进就一条通道,必须穿过逸文家住的二进的院子,才能出门或回家,而内院偌大的地方,竟被老童家的院墙和破败的老屋围了个严严实实,有几户人家住在这里,大家进出都极为不便。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有人便把内院的西墙推倒了一小段,形成一道豁口,这豁口便成了童家大院天然的后门。有了这“后门”,大家出进就方便了许多。出了“后门”便是一条通往南侧场院的车路,车路由南到北横贯全村,而车路对面,正是英子那没有院墙的四间大房的家,这样大龙和英子竟成了隔路相望的对门了。那时上中学要到三里外的镇中,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得赶到学校,晚上下晚自习已是十点多了,两头擦黑。男孩子还得约几个伙伴同行,女孩子尤其不便,更让家人操心。英子家这一片就英子一人,除了对门的大龙,没有别的顺路的同伴。好在和大龙从小相熟,且大龙也聪敏乖巧,又是邻家孩子,有对门的大龙早晚同行,无论英子还是英子父母,倒是更为踏实放心了。
那时的大龙英子已是十五六的年纪,虽说当时社会禁锢重重,人们思想僵化,处在生命青春期的他们和对异性的好奇与仰慕,却是发乎自然,合乎情理的。大龙自然对担当护花使者的光荣使命正中下怀,乐在心里。大龙尽管家境困顿,可毕竟还有一些经济来源。大龙虽说有一颗门牙翘得极高,也算得上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又聪明伶俐,将来还可能吃上公家饭,能有一份教乡下同伴人人羡慕的工作,这在当时来说便是令人难以想象的诱惑了。所有这些还在其次,关键是两个原本就互有好感的异性少年,每天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一来二去,就在朦胧中迸发出爱情的火花来了。开始的时候,两人只是早晚来回相伴而行,反正也是黑天,看见的人毕竟不多,即便看见,两个邻居,又是同班同学,结伴搭伙也在情理之中。后来时间一长,两人之间的感情便有了飞速发展,除了一早一晚,除了特殊情况(比如英子生病请假等)以外,上午放学中午上学,两人大都会一高一低,并肩而行。只是为了两人说话方便,不是快走一阵,把同路的伙伴远远甩在后边,就是故意放慢脚步,磨蹭着拉到最后。英子在班里人缘极好,就是平时没事时,一大帮伙伴总喜欢凑过来和她一起玩,同路的伙伴就更亲了。出于面子,英子有时候也会撇下大龙,和要好的燕子、小翠们一起亲昵地说笑着同行。而大龙每每在这时,也总会独自一人或者与三几个较好的同伴一道,远远地跟在后边。只是要保持英子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无论班里同学,还是同路的校友,也都清楚他们两人关系与奥秘,偶尔也会有要好的伙伴以此来打趣逗乐,但也都是善意的和有分寸的。因都极相熟,即便不是同村也是邻村而居,大家对此事也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处在青春期的一帮少男少女,对男女关系的敏感自不必说。也有一些伙伴,对大龙英子的亲密关系竟是十分的向往羡慕,而在表面上却是一幅嘲笑或不以为然的神情。只有他们两家的大人们对此全然不知,都被蒙在了鼓里。日出月落,岁月如梭,一转眼,中学就要毕业了。大龙和英子一对才子佳人,在这几年的大好时光里,卿卿我我,花前月下,早早地收获了甜蜜的爱情,也天真地描绘了他们未来幸福生活的壮美蓝图。而两人的学业却由于欠帐太多,所学功课无一过关,门门一塌糊涂。高考来临,两人呆坐考场面对考卷大眼瞪小眼,只有傻眼。名落孙山早在预料之中了。
作者简介:
雷建珂,陕西郿坞人,中国作家网会员,中国诗歌网注册诗人,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大学文化,高级职称。曾入伍,后长期供职某央企纪委。热爱文学,有数百篇诗歌、散文、小说等作品在囯内各报刊及网络平台登载,建有文学博客,笔名青之可、大爷海恋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