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庆幸,生长居住在古罗城的汨罗江畔。每天清晨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推开临江而居的高楼窗户,极目远眺汨罗江,蜿蜒的江水像一条玉带镶嵌在古罗城的怀抱中,她时而沉静温柔,时而心事迷蒙,时而欢快热烈,我的心也跟随她一同起伏。尤其是每年端午节时,《世界有条汨罗江》的嘹亮歌声,铿锵有力的龙舟竞渡喝彩声,便沸腾了这蓝墨水的上游,沸腾过后便是沉寂。凝望着那灰蒙的苍穹与悠悠的江水,我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期。小时候,常听外婆讲夸父逐日的神话故事,觉得夸父真是一头犟牛,明明无法实现的事,却偏要为之,最终还不是渴死在路上。后来渐渐长大了,读了《山海经·大荒北经》中有关夸父逐日的记载:“夸父不量力,欲追日景,逮之于隅谷。将饮河而不足也,将走大泽,未至,死于此。”在《列子·汤问》中也写道:“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逐之于隅谷之际,渴欲得饮。赴饮河渭。河渭不足,将走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尸膏肉所浸,生邓林。邓林弥广数千里焉。”文中所说的隅谷就是太阳落下的地方,邓林就是桃树林,夸父就是一路向西去追逐太阳的。而实际的情况可能是,夸父逐日是中华民族历史上一次长距离的部族迁徙,远古的夸父族人已经懂得万物生长靠太阳的重要性,所以他们要转移到太阳居住的隅谷附近,但因为不知道地球是圆的,注定目标无法达到,最终渴死在途中。夸父的这种坚韧不拔、不服输的精神让人感动,他死后还以身体润泽出一片桃林,供后人纳凉解渴。我不禁对夸父开始有点好感,有这样优秀的远古祖先和遗传基因,何愁我们后辈不能干出一番事业呢?直到参加工作,走向社会,我才知道汨罗江是一条卓尔不群由东向西流淌的河流,她的桀骜不驯与夸父有类似之处。看“汨”字的结构,三点水加一个日字,从字面上来理解,这是一条追赶太阳的河流。由于汨罗江流域的地势东高西低,所以汨罗江也是一路向西逐日而去。根据文史专家研究,约定俗成的成语都是经历了几千上万年的历史积淀留存下来的,成语里面包含着远古祖先的集体潜意识和遗传密码,夸父逐日这个成语显然也包含了远古祖先的精神因子与遗传基因,并一直在后人的血脉里生生不息地传承。汨罗江先从江西修水县黄龙山梨树埚的罅隙中潺潺流出,再流经修水、平江、汨罗、屈原农场四个县市,最后在磊石山下汇入浩淼洞庭湖。几千年来,两岸人民已将诗性、血性融入这滔滔江水中,并凝聚成一种精神风骨。也许是因为夸父的感召,汨罗江每天不知疲倦地向西逐日而去,同时她还用自己甘甜的乳汁哺育着两岸的人民。如果将“汨罗”两字拆开来看,就是“三日四夕”,刚好汨罗当地办丧事一般是三天四夜,不正好诠释汨罗曾经是一个巫风盛行的地方吗?两千三百年前,被流放至此的爱国诗人屈原也如同夸父一样,日夜渴盼自己的美政理想能早日实现,他希望人们安居乐业、国富民强。他上下求索,九死不悔,追求自己的理想。沅湘之地炽烈的巫风楚韵吸引着这位内心愤懑的三闾大夫,他常常峨冠博带、紧蹙双眉,一会登坛吟骚,一会呵壁问天,一会与渔父对答,当他情不自禁地运用楚南巫歌来宣泄胸中的愤激与忧愁时,他发现是那样的得心应手,那样的酣畅淋漓。于是,一种全新的诗歌体裁----楚辞就这样诞生了,《离骚》、《九歌》、《天问》等一首首光争日月的诗歌开始闪耀在中国文学的星空,屈原也当之无愧地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有名字记载的诗人。可残酷黑暗的现实,扼杀了他的满腔才情,他的理想,他的满腔抱负,在那个年代无法得以实现。他焦虑彷徨,孤寂无奈,痛心疾首,当他流尽最后一滴泪,在汨罗江边纵身一跃,他之前所有流过的泪水,都汇聚成了滔滔江水,天地静默,草木悲戚,他的灵魂仿佛变成了一束光,这是他用生命来感召警醒后人。他壮志未酬,心存的梦想抱负都寄托在他的不朽诗篇中。他身后留下的光耀古今的楚辞篇章,不也像夸父死后生成的一片桃林吗?这些不朽的屈骚篇章润泽着一代又一代汨罗江两岸的人民,并将上下求索的精神因子融入两岸人民的血脉里。每当端午佳节,汨罗江上龙舟竞渡,鼓声震天。每支龙舟队都怀着一种必胜的信念,“宁荒一年田,不输一年船。”这不仅是在传承一种民俗文化,更是在传承一种团结拼博、奋勇争先的龙舟精神,这不正也是作为湘楚文化源头的汨罗江敢为人先、永不服输的精神写照吗?。当这种激昂的鼓点传到一千年后的唐代,又一位忧国忧民的诗人杜甫,因避安史之乱,乘一叶孤舟,贫病交加地来到汨罗江边。这条江与这位诗人的生命交汇在一起,冥冥之中他也许听到了诗宗屈原的召唤,恍恍惚惚一病不起,追随诗宗而去,他多么希望,逝后也能留下一片“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桃林。这些想受庇护的寒士里,后来在明朝出了个一介布衣夏原吉。传说夏原吉是屈原投胎转世,于是他父母给他取的名字里带了一个原字。他为官清正廉洁,一直做到户部尚书,留下了”夏尚书做官,荫庇湘赣两省”的佳话。明成祖朱棣因不听他的劝阻执意北伐匈奴,最后病死途中,临终前口吐鲜血还说“原吉爱我”,可见夏原吉是一位老成谋国的忠臣。到了摇摇欲坠的清代末年,汨罗江的乳汁又哺育了一位旷世之才,他就是睁眼看世界的中国驻英法公使第一人郭嵩焘。他踌躇满志地将在西方国家看到的先进科技、文化、政治,写成日记呈送给慈禧皇太后,希望大清朝能效仿西方推行改革立宪,反而却被扣上汉奸卖国贼的帽子,掐灭了晚清王朝黑暗天空里的最后一丝光亮。几十年后,探寻救国之道的路上又涌现了仇鳌、仇亮、任弼时几位仁人志士,他们为了拯万民于水火的理想艰难地跋涉着、追逐着,不惜一切代价,在人民心中树起了一座座永恒的丰碑。汨罗江两岸的人民,那震天的鼓声是催人奋进的号角。发展汨罗经济实现全面小康的步伐从未停止,七十年代学哲学享誉三湘,九十年代中小学素质教育闻名全国,当历史的车轮驶入二十一世纪,汨罗人求索的脚步明显加快了,先后通过发展农业、工业来助推经济腾飞。近年来,罗城大地吹响了“向着更高品质生态文化活力汨罗坚实迈进”的号角,开启了发展县域经济的新一轮探索。汨罗江沿江风光带第二期建设工程迅速拉开了序幕,已建设多年的屈子文化园工程加速推进,并顺利开园,游人络绎不绝,沿江而建通向屈子文化园的旅游道路,宛如长城一般雄伟壮观,沿途镌刻了莫言的诗句“文学根何在,龙舟下汨罗。”屈子祠前的蓝墨湖,碧波荡漾,荷叶婷婷,游客乘着龙舟在江面上自由游弋。屈子书院青砖灰瓦,亭台楼阁古朴古风,把千年文化的厚重和沧桑凝聚在这一砖一瓦之中。屈子文化园、汨罗江国际龙舟竞渡中心、新市古镇一江三节点,宛如一条玉带上镶嵌的三颗珍珠,串联成一条风景秀丽的文化旅游观光带。在这条历史文化名江上,已经连续成功举办了十五届汨罗江龙舟赛,龙舟文化的品牌已经驰名中外。元宵玩故事,端午划龙舟,中秋烧宝塔,这些独具地方特色的楚风湘韵正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游客纷至沓来。同时,屈子文化园正着力将屈原音乐剧打造成景区核心旅游产品,助推旅游产业的发展。在不久的将来,一个文化底蕴深厚的古罗城将蝶变为一座浪漫清新的诗歌小镇,诗意之旅将使每一位来汨罗旅游的人不虚此行,成为一生中难以忘却的记忆。记得前年端午节时,我和湖南理工大学的师生同乘一辆大巴去屈子文化园,一个年轻帅气的大学生自告奋勇的当导游,他在车内讲解时,眸子里闪烁着对家乡无比热爱的光芒。还记得前几年和爱人去北京,登长城、游颐和园时,我仿若感觉就在汨罗江畔的亭台楼阁间,家乡的这条江、这座园,已融入我的血液与灵魂,刻进了我的脑海,无论我身在何处,都与我如影随形。“停舟细问灵均迹,更有清流是汨罗。”这条被台湾诗人余光中誉为“蓝墨水上游”的汨罗江,是一条文化之江,也是一条诗意之江,更是一条风光旖旎的旅游风光带。她从幕阜山、连云山的千沟万壑中翩翩走来,而后在一望无垠的湿地草原间曼妙舒展,她伸出温柔的臂弯收纳了两颗光耀夺目的诗魂,为自己注入了无尽的浪漫与诗意。她的万种风情必将吸引世界的目光,使汨罗成为全球华人寻根朝圣的精神家园。汨罗江水在孜孜不倦地向西奔涌着,她在向着太阳的方向日夜不停地前行。晋代陶渊明在《读<山海经>》时,称赞夸父说:“夸父诞宏志,乃与日竞走”。著名文学家萧兵先生在其《盗火英雄:夸父与普罗米修斯》一书中称:“夸父逐日是为了给人类采撷火种,使大地获得光明与温暖。夸父是“盗火英雄”,是中国的普罗米修斯”。我又不禁对夸父这位盗火英雄肃然起敬。汨罗江就像是一位永不停步的夸父,肩负着神圣的使命,去追逐心中的梦想。汨罗江水孕育了一代又一代两岸的儿女,他们紧跟着夸父的脚步,秉承着屈子精神,从追求美政理想到西学东渐,再到三民主义、共产主义,一代代传承着接力棒。这些辉煌的历史画面,遥远而深邃,穿梭在时空里,萦绕在岁月的皱褶中,历久弥新。悠悠江水流淌了两千多年,流的不是水,而是一种上下求索的精神,一种矢志不移的初心与信念……仇娟敏,汨罗江畔一名文艺工作者,岳阳市诗歌学会会员,2018年与2019年均获汨罗市散文征文奖,有诗作散见于《岳阳文学》《汨罗江》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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