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头(小说)
秦克云(甘肃)

小县城里的人都知道山冬局长的头是“当官头。”
“我的头当官头,谁要是敢在我头上动土土,我跟谁玩命呢!”,这话是山山在很多场合亲口说的。所以啊,山冬局长的前任婆娘、现任妻子、娃娃、以及宠爱的几位娇滴滴的小三、小四……即使再亲昵,但绝对不敢把手伸过山冬头顶。
“头顶双旋,滚过鸡蛋,坐个知县!”这是本地乡间的一句民谣,头发生拧成双旋的人很多,但这从双旋中间滚过鸡蛋的人真的太少太少了。山冬头顶的双旋不仅鸡蛋轻松滚过,就连大鹅蛋滚过也碰不到彼此发稍。山冬妈生山冬时,正是夕阳西下,羊儿上圈,雀雀归巢的时候,民间有句俗语“女怕午生,男怕夜临。”山冬落地时恰恰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崖背酸枣树上的乌鸦扑楞着翅膀啊哇,啊哇的喧叫着。初到人世间的山冬清脆的哭声,抬起了一沟崖娃娃学舌,盖过了乌鸦嘶哑的叫声。山冬奶奶瘪着没牙的嘴,眼睛瞪的跟兔卵子一样,一脆喜气,乐滋滋的翻动着山冬白胖胖的小腿儿,看到,山冬裆部夹着小鸡鸡,惊喜的喊叫“妈哟!是个带牛把把的么,我的个天神呐!你看这头顶时双旋,能滚过鸡蛋……今的这天遍地红光彤彤,这,这是贵人下凡呐!”

山冬几个月大时,长相特显富态,山冬妈抱他出去浪门子,村里的大妈大姨看着山冬模样,就啧啧称赞“嘻嘻,小家伙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长大了很了不起呐。”头顶双旋,成了山冬家人的荣耀,卖派的资本。山冬上小学时并没因为头顶双旋滚过鸡蛋而取得优异成绩,而是全乡最差的学生,仅一年级就连上四年,二年级上四年,三年级上四年;四年级又四年,到上五年级时,他的年龄比老师都大好几岁了。
“山冬子,笨锤子,考试弄个鸭蛋子,长大能拉驴公子。”在小同学编排的唱骂声里,山冬没能坚持上到小学毕业就自动辍学了。
“妈妈的,哪里出差差了,明明是双旋滚过鸡蛋呐!”山冬爹百思不得其解。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山冬爷捋捋白花花的山羊胡沉吟道“古往今来,那些达官贵人、王侯将相,没有几人一帆平顺,青云直上,且说当年朱元璋、成吉思汗,都是在逆境中成长,受尽磨难方成正果,咱娃是当官头,是祖坟冒了青烟,给咱家出了一当官苗苗,但娃运气欠佳,咱们必须想法。”
见庙烧香,遇寺拜佛。
为了能扶正山冬的当官头,冬爷虔诚的跪拜着十里八乡能寻求到的那些巫婆神汉,终于在一位神棍的指点下,想出了一个打造山冬的方法――给山冬请干大,而且要请个当官的干大。
经过一番包装打造,山冬爹给山冬穿上破烂的衣衫,腰间系着冰草绳,在脸上摸上陈年黄亮亮的猪板油,山冬父子俩跪在小县城机关单位门口,看见当官模样的人,扑倒便拜,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抱住人家大腿哽咽着“好人呐!可怜可怜我这多灾多难的病娃娃吧,请您给我娃当干大……啊啊,保佑我娃……健康!”有心软的人经不住纠缠应承下来,解下腰间的裤带系在山冬脖子上,山冬就有了几位当官的干大。
有了当官干大,山冬逢年过节殷勤的探望着当官的干大。春天阳坡湾湾的苜蓿芽儿刚露头,山冬背着妈妈剜的苜蓿芽进城看干大;夏天瓜果飘香,山冬戴着草帽,手里提着熏赶蚊蝇的艾蒿火绳赶着毛驴驮着给当官的干大送梨瓜。山冬爹务弄梨瓜是行家,他种的梨瓜芳香扑鼻。山冬赶着驴驮着梨瓜一路走来,果香诱人,山冬害怕遇见熟人要吃瓜,故意把草帽沿拉的很低,匆匆走过,尽管如此,让山冬难为情的是进城必须经过舅舅家门前,所以山冬每次路过舅舅门前都要点燃艾蒿火绳,遇见舅舅山冬热情的招呼着舅舅过来吃瓜,但手中的艾蒿火绳却偷偷的伸到毛驴胯下,毛驴猛然受到灼烧,惊的撒起欢子一路狂奔,山冬大声呼叫着“哦哦哦,这坏种驴,我还想给舅舅拿几个梨瓜吃,你撒什么欢子呐……。”秋天,农村田园里的瓜硕果累累,山冬赶着毛驴就着瓜果蔬菜塞满了干大的菜窖。冬天,为孝敬干大,山冬家人也没闲着,在山坡上拣地软软,麦地里剜麦辣辣,有位干大说是糖尿病,听人说冬芦瓜蒸着吃可以降糖,山冬跑遍村庄,专门收集黄橙橙的老芦瓜给干大送去。
山冬殷勤的走动,几位当官干大也很受感动,几经合谋,各自动用手中的权力把山冬安排到供销社收购组工作。吃上公家饭的山冬很快融入了巴掌大的县城,有了吃商品粮的城镇户口。衣服穿的十分鲜亮,尤其是那颗令他自豪的“当官头”,梳着流行的“洋楼头”发型,并抹上好闻的头油,在阳光下更是乌黑发亮,令人羡慕。

“穷命根着,懒筋绷着,”村里人这样总结山
冬爹。山冬跳出了农门,事业干的风生水起,爹却因突发脑溢血倒庄稼地里而亡,村人为之惋惜,“哎,山冬爹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熬到这个日月,眼看着亨福呷却走了这么一条路路,这命咋这么苦呢。”村人们猜测着,山冬爹一辈子为儿子低三下四,吃尽了苦,山冬这娃一定悲伤的不行,甚至有人都想着安慰山冬的话言。
丧事办的极其排场,但奔丧的乡党们却发现山冬的当官头上依然油光闪闪,没戴孝帽,族里长辈惊呼着,“娃,把孝帽戴着,要不然你爸殁了上不了望乡台,过不了奈何桥,到了阴间要受难哩!”
婶婶们小跑着送来孝帽、缌麻,准备给山冬穿戴。“去、去去,把这晦气的东西拿的远远的,我的头是当官头不戴这玩意儿,我爹上不了望乡台了让他当孤魂野鬼去,让狗撵上去。”
山冬说出这话时,把山冬舅舅给气着了,联想着这娃从小拿艾蒿绳烧驴屁股的事儿,竟气打不处一起,厉声训道“这娃,传统的风俗不讲了,你娃起码给你爹顶一片白布表示哀悼一下么,啊!啊!”
“走,走走,别那么多废话了,我说过了么,我的头是当官头!当官头!你们都记着呐!”
几年的工作经历,山冬为人处事越加精明,见风使舵,人前人话,鬼前鬼话,在领导面前嘴巴抹上蜂蜜一样甜,给单位的领导影响十分的好,加之当官的干大在后台运动,山冬当上了供销社收购组领导。
“呵呵呵,我说我长的是当官头,信了吧!”山冬自豪的向那些女营业员卖派着。
山冬的官越做越大了,随着企业改制,山冬趁着机会偷机倒把,私饱中囊,也捞了不少外快。钱多了,官大了。“妈妈的,看我这贼婆越来越不顺眼了……。”山冬有事没事找碴子与媳妇吵着骂着,两人骂泼烦了,一纸离婚证,各走各的。
“早上走个穿绿的,晚上来个穿红的……,”山冬有颗“当官头”,换老婆比唱戏演员换身子还快。
山冬担任了企业一把手,外面养起了小三、小四……。
“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呵呵,我这当官头是泥作的,见女人流泪就化了……。”山冬揣摩着娇滴滴的情妇白嫩的小手,拿着黄灿灿的金戒指给女人的两只手上戴了八颗戒指,搂着女人调笑着。
“哎,哎,头顶双旋,滚过鸡蛋,当个知县,山冬娃前途大着呐!”村里抱过山冬的老年人感叹着“老先人的话里有骨头呐,你们看看,山冬,灵人快马天生的,瓷贼楞种脸是乌青的。”山冬是村里人的模范。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那能不湿鞋。山冬的“当官头”官帽越大,手也越伸越长,终有一天触摸到了冷冰冰的手铐子,在收入监狱的那一天,理发师拿着理发工具给他剃光头,山冬撕心裂肺的吼叫着,“不……不要啊,别动我的当官头啊!”一同被羁押的小情妇狠狠的骂“啍,你妈妈的……什么当官头……劳改犯头呐!”


作者简介:秦克云,男,生于1970年,笔名默耘,农民,文学爱好者,有作品散见《甘肃农民报》《甘肃经济日报》《兰州日报》《速读》《环冮》《西王母文艺》《祁山》《大渡河》《九龙》《陇东报》《潜夫山》《今日西峰》《今日庆阳》《天水人防》《梦阳》等报纸期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