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刻 石 头
汪凤岭
刻石头,对我比较狭义,就是刻印章,而刻印章就是篆刻。凡以刀为器、以石为材、以篆体为印面文字的刻石活动,属于传统文化范畴,主要实用于书画纸张文本的凭信和标识的作用。


篆刻小道,小中见大。文字施于金属贝玉,有刻划凿铸之法,汉秦以上,朝廷诸侯广泛使用凭信、关防、货币之类,另有崇拜吉祥图腾物象也。篆刻作为文人士大夫雅玩收藏,与书画走近合一,是为回归,起自南宋,盛于明清,石材是取。


明清以下,篆刻以江浙皖一带江南为中心,流派纷呈,模范门墙,信息荟萃,百家争鸣,从技法控制能力而言,今日更为繁荣胜出。由技入道,美学从艺,无损古朴,各有妙义,以古薄今,似无道理。篆刻的内涵外延丰富化,是本身特点和商业使然,篆刻与雕刻、材料深入合作,渐开新境,喜闻乐见。诸葛亮曾言:“若夫小人之儒,唯务雕虫,专工翰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此时已经无可厚非,尚艺必有其人,只是匠心有别。


我自七十年代末(读书运动),鬼使神差地在上海沪西文化宫与叶隐谷(邓散木弟子)相识,开始学篆刻,至九十年代拜识高式熊,循循善诱,渐渐入道,不欲面目毕露,奔走擅场争名,几十年浸淫其间,左右逢源,每有心得,自娱自乐为本,自作自受为多。尝言“磨寿刻命”,何人得识苦行,亦不可自拔也。


两岸家中有满山遍野琳琅满目的印石,是人之物欲,亦是读书之余、技痒于手也。花甲之算,刻凡上千,收费不足其三,大半在侧,多是妙语,想百年之外,散落于识者之间,十居其一,亦有数十矣。非是忘想傍靠昔贤,青藤、八大、石涛、金农之流,大作皆为后世有人发见享受其惠也。我身逢“改革开放”之年,弃官从商,又弃商从文,财运顺遂,居家登高,书画获利颇丰,依此海外客居,亦边玩边刻,十数年一梦,喜出望外,尚有自尊。


刻石刻印刻边款,极其化费精力,尤其用眼,天数本人为浅近视者(与乃师高式熊同),衰年老光不碍,能刻极小印,毫发可鉴无误。尝在高老生命最后数年,多有合作,为沈鹏老祝寿之作,算是一段佳话。


刻石头的心情有一个无形的影子,登徒子好色,青田上品尤多,从刻而言,还是喜欢封门青,水石脆嫩,极有体验,行刀使力,欲爆自取,效果入妙。寿山品届昂贵,刻印多取芙蓉,温润细腻,不肯断然,而田黄之类,看似通透,其实粘滞倔强。昌化鸡血之类,多不受刃,有藕粉灰底者与巴林美色者同,则难能可贵,不可多得。近年老挝石云起,石质石色堪比寿山,犹之南山远邻近亲,令人神往,比年招入赘者多,大颗雕画,耳目一新。余之如西安绿、雅安绿,甚至西峡、粉石之类,好石(色)如云,与石晤对,刻之把玩,书画遍钤,也是一乐。


又刻石一奇者,人生无常,羁绊忽来,不能解脱,苦恼何益,遂拈刀斫石,必忘却烦恼,深入浅出,刀刀见我,回头重看,烟消云散,十年困惑,从来一致。


人在专注没有结果时,会无奈地转移视线,而篆刻是挟持自己强行改变的一种等待,当然这也会获得另外的期然。扭曲、分裂在人格上可以双重存在,而在艺术上看起来可以自然妥贴,意识起到了在专业上的平衡作用。有时候再重要也得放下,再不重要也是必要。没有什么事会过不去,过不去的心情,敌不过美丽的石头。



年纪上来了,不想再刻顽劣之石,而更愿意刻美石的心态,油然而生。从前说过一句“磨寿刻命”,就是自怜自惜,多少有点“丹青不知老将至”的意思呢!

作者简介:
汪凤岭(大凡),上海诗词学会顾问,温哥华枫华诗社顾问,上海市书法家协会会员,作为艺术家免面试移民加拿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