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人的记忆
文/吴江萍
一个人出来的日子太久了，有些事、有些人便总是也会忘掉。但记忆又像是一个魔杖，会时断时续的把你带回原本的记忆里。
梦境就像一个大笼子，不管你走多远，总是会将你从现实中拽回来。从上大学开始，就一直在外地，工作后，便也亦是如此。回家的日子都屈指可数，其实我也是这样一个不恋家的人，只有两种情况会想家，一个是自己生病了，想着母亲要是在身边的话，一定会忙前忙后照顾，做好吃的，心疼我；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想念母亲做的菜，在外面的时间久了，吃多了饭馆重口味的菜，还是觉得自家的饭菜香，母亲总是能做出自己喜欢吃的味道。除了这两种情况，我觉得自己几乎是不想家的。但是梦真的是一个神奇的东西，能将人带回去，带到家里，小时候的家，有亲人在的家里。
1.被现实拽了回去
前几日打电话回家，母亲说爷爷快不行了，已经到了重症监护室了，我说怎么回事，母亲说不还是老毛病，只是这次愈发严重了，连呼吸都困难了，必须要上呼吸机才可以是生命得以延续。爷爷的老毛病我是知道的，没想到这次会这么严重，之前是肺上毛病，医生的说法是，一定要把烟戒掉，不戒掉的话就会发展成肺癌。可是烟是戒掉了，肺部也已经不行了。之后又给奶奶打电话，她只是叹息，说爷爷这次可能过不去了，在重症监护室都不让我们进去，身上插得到处都是管子，只有送饭的时候才能过去，返送过去了只能护士喂。嘴上插着呼吸机，只能把管子插在鼻子里，通过那根管子进食。也只能是简单的流食，医生也说了，这样做也只是在延续生命而已。奶奶在电话那端一声长长的叹息，深深地戳痛着我的心。我强忍着泪水故作平静地说，没事的，你要想着爷爷总是会好起来，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我们还可以转院的呀，去市里，市里不行到省里，都可以呀。奶奶缓了缓又说，他那身子骨哪里经得起折腾，现在呼吸机都不能断······说着就开始哽咽起来，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和我吵，以后他要是不在了，那么大的院子就剩下我一个人，生活该多没意思。在早就叫他少抽烟，少抽烟，把烟戒掉，开始就不听我的，背着我悄悄的抽，后来被我发现咳嗽愈发严重了，就断了他所有来源，这一下子戒掉了，人又不行了······过不去了，他以后不在了就没人和我吵吵了。说着说着仿佛又成了奶奶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人这一辈子不容易，吵吵闹闹可能也是一种幸福。
他出生在战争年代，那时候国民党和共产党还在打内战，他也还小，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吃不饱饭，没有衣服穿。后来来了一群壮士，承诺给他只要跟他们走，就有饭吃，有衣穿，他就走了。这一走，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因为当时年纪小，就被分派到厨房帮厨，那时候都是年轻小伙子，也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就爱卷烟自己抽，看见他们抽，他自己也跟着学，就这么着，后来自己还好上了这一口。再后来做后勤，做通讯员。
他自己也以为从军的一切都会很顺利，没想到，一声枪响，朝鲜战争爆发，朝鲜政府请求中国出兵援助。中国应朝鲜政府的请求，作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决策，迅速组成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参战。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参战，他也成为了这几十万志愿军中的其中一员。志愿军打响了驻军朝鲜后的第一仗，拉开了抗美援朝战争的序幕。
这在朝鲜一住就是四年，这四年，他不仅学会了汉字，还学会了朝鲜字，从一个目不识丁的文盲，摇身一变成了懂得两门语言的文化人。还有会说了朝鲜话。他说，我们都是粗人，从来没有上过学，出来当兵就是为了混一口饭吃，为了活下来，让我们念书写字，就像要了我们的命一样，但是没有办法，部队有部队的规矩，每天每个人必须学会五个字，学不会就不准吃饭，还要会说会写，几天进行一次考试，要是考不过，还是没有饭吃。为了那一口饭，我们也是拼了，如果不给饭吃都还学不会，就要关禁闭。没办法才学会的。其实我倒是觉得这样也挺好，这样还能多学会一门语言，何乐而不为？
2. 异国恋情
男子正值青年，女子正貌美如花。在朝鲜的那几年里，也不是天天都有仗打，其余的时间，除了训练，时间也还都是自己的。他说有一次他们到朝鲜老乡家里去，让人家给做饭也是不好意思，就想去厨房自己做饭，便用学来的朝鲜话问老乡厨房在哪里？可能是初学者发音不标准，老乡就指了指最后面的房子。他就想，厨房怎么会在那么远的地方，就过去了，到了才发现那边靠着墙根，除了厕所就还剩下厕所。他气冲冲的跑回去问女主，他要去的是厨房，不是厕所。女主人还一个劲的点头，指着那边说就是（要找的地方）。他快疯了，觉得这个女人是在戏弄自己，就拿手比划着吃饭的动作，女主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他想问的是厨房不是厕所，但是厨房和厕所的发音很相近，所以他们说错了。她后来想起来还觉得好笑，还一个劲的以为是女主人在故意捉弄自己。
刀剑无眼，更何况是枪子呢？虽说抗美援朝战争和打小鬼子的战争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枪声还是时有时无，战争的后两年，士兵们大多数时候就是在等待，等待上面一声令下，然后结束战争可以回家了。
战争真正意义上的就结束，也并没有那么快，就在大家放松警惕的时候，又一阵枪林弹雨来了，他也没能幸免，在那场战争中受了伤。在医院，他靠着平时学来的磕磕巴巴的朝鲜语，赢得了朝鲜护士的夸赞。男子正青春，女子正年少。她觉得他们在这里无依无靠的，为了和自己不相关的国家的人民，背井离乡的帮自己国家打仗，不禁产生了深深地同情，与其说是同情，不如说是爱慕。
朝鲜的冬天太长，便更是没有什么新鲜蔬菜可以吃，尤其是在战争年代。她自己亲手腌制的泡菜，就成了他在医院的唯一调剂品。转眼身体已经恢复，就要出院，她说，她有时间的话一定会去看他的。果不其然，隔三差五的她总会去他所在的军营找他，顺便带上了她专门为他腌制的泡菜，那酸爽，怎得一个美字了得！你来看我，我便在，你送我泡菜，我便要。
那时候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战争不要这么快结束。可是该来的还是会来。又一声令下，抗美援朝战争宣告结束。这就意味着，部队将要撤出朝鲜，战士们也将奔赴自己的国家。千言万语，都抵不住部队的一声命令，部队即将开拔，她也收拾好了行囊，要和他一起回他的国家。但是遭到了家人的反对，家人是绝对不允许她跑到那么远的国家去的。他的部队也不同意，咱们是来帮助朝鲜同胞，现在战争胜利了，我们不能带走同胞的一针一线，更可况是一个人，没有缔约婚书，怎能轻易将异国女子带回去？
3. 回到自己的祖国
也许时间真的是治愈感情的最佳良药，时间一长，也就淡了忘了。在后来的建设中，遇见了陪伴他后半辈子的人，就是他后来的妻子，就是奶奶。谈不上多么恩恩爱爱，就是经人介绍，谈婚论嫁，嫁夫生子，简简单单，仅此而已的生活。那时候家里人口多，吃不饱饭，没有衣服穿都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她在单位是会计，专门管财务一块，当时实行计划经济，国家给了才有，不给就没有。她就偷偷地在分给别人的粮食上面克扣，那样就可以带回家，补贴家用了。纸终究包不住火，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她被抓做了典型，进行批判，做法是不对，但是事情本身并没有错，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填饱肚子呢。最后就是要下派到新疆，他们拖家带口，去往了祖国的大西北。
4. 建设新家园
没错，改革开放之初，这里除了沙漠还是沙漠，一眼望去，看不见炊烟、看不见人家。他们就又往里走，企图能发生奇迹，看到一点点改变，可是越往深处走，越绝望，除了满地的黄沙，就是孤孤单单的红柳，稀稀拉拉的在荒漠里屹立。又像是一座丰碑，刻着永垂不朽的名字。来接待他们的是养路段，因为沙漠里面没有路，所以要养路工人，开路养路。就这样扎根了下来。还以为会有房子，没想到拉到了地方，领导扔给他们一把铁锹一把坎土曼，说，快挖你们的房子吧，要不然晚上要睡外面了。
为什么我的眼里时常含着泪水？是因为我爱这片土地，爱的深沉。他们不禁联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是那样的山清水秀······从住地窝子，到住上房子，也是花了几年的功夫，因为只有等种的树长大了，才能用来盖房子，要想盖又结实又漂亮的房子，就要多多种树。在这里。只有辛勤的劳动，才能换回美好的生活，即使生活不相信眼泪，我们也要相信生活。
就这样，一住就是大半辈子。看着这座城市从没有，到有，从荒无人烟，到人员密集，从地窝子，到平房，再到高楼大厦；从漫天黄沙，到绿树成荫，这座城市的每一点变化，他们都牢牢地记在心里，因为这里就是他们的第二故乡！
5. 终究是离开了
可是现在，这位曾经的英雄，就要走了就要离开我们了，除了能听见奶奶的叹息，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无言的悲痛。他昨天还跟我哼哼想吃我腌的泡菜呢，其实他那里吃得了！剁的碎碎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我也有想过替他去承受，可是这些我毕竟代替不了，是叫他那么小就在部队里学别人抽烟，落下了这终身的毛病。其实那个年代，也不难想象，在部队里不能打牌，没有娱乐，除了抽烟还能干些什么呢？她又絮絮叨叨的说起来，哪里是想吃我的腌的泡菜，明明就是想着那个朝鲜姑娘，这下好了，他就要过去陪她了，就留下我一人···我可怎么活···
6. 海峡的遥望
曾经，一个海峡，隔着两岸，隔着历史深处的两群人。那么近，却那么远。现在，一个阴曹地府，隔着两个人，一个在阴面，一个在阳面。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日子总是要过的，我们不必再想念过去的事情上面，让自己过不去，和回忆过不去。
有时候我也在想，在海峡的对岸，有那样的一个人，值得我一生牵挂的人，默默地无名的守候，在你需要的时候，会悄悄潜入你的梦境，告诉你他想说的。有时候也不需要像海峡那样远一个的人，其实一座蜀山，就足矣。
责任编辑：吴江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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