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齿 痕
长篇小说
作者 张宝春
第一章
农村少年有理想 怀揣作家梦
恢复高考屡试笔 一分憾终生
在我高中的时候,一直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成为一名作家。然而,这个梦想对于我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想想而已。因为我的初、高中时代是1970年至1975年,正是文革后期。一个生在农民的家庭,长在农村的我,在那个年代,可想而知,所谓的高中毕业是什么样的水平。不过,有一句名言一直在鼓励着我,那就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1974年夏天,每学期一次的全县中学生蓝球赛又开始了。我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主力,过五关斩六将,杀进八强。
有资格去县城参加中学生篮球赛,住在县实验小学的教室里。出了那个教室的门就能看到县文工团排练室的后窗户。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隔着窗户看到大提琴、钢琴、谱架等等,那种兴奋的心情无法表达。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旋风将一张纸刮到了我的面前,我捡起来一看,是一张废弃的油印“歌篇” (简谱的谱子),标题是《开场式》(即开场的歌舞),内容是关于农业学大寨方面的。我如获至宝。这张谱子,对,就是这张谱子,它成了我的作曲老师。
回到那个教室,别的队友都逛街去了,我躺在用四张学生桌拼成的床上反复琢磨这张谱子,下意识地悟出音乐的句子,句与句的衔接(当然,是后来才知道它们是起承转合的关系)。啊,原来我在广播喇叭和《战地新歌》上学到的歌曲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自从捡到那张谱子以后,我就尝试着自己写歌曲,每逢遇到难解之处,就找出那张谱子参照对比,解决了很多问题。那张谱子一直跟了我很多很多年,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高中毕业后,我毫无准备地回到了我们家的所在地:阜新蒙古族自治县,泡子公社,泡子大队,第三生产队参加劳动。
然而,正是那个时候,却是我读书最多的时候。
其实,我们家根本就没有书可读,父亲一天书没念过,母亲只有小学文化,家里除了一本扫盲课本和一本康熙字典外,《毛泽东选集》、《毛主席诗词》、《毛主席语录》是仅有的读物。《毛主席诗词》和《毛主席语录》全都能背下来了。对于一个青年来说,用什么来满足他的读书欲望呢?唯一的办法就是借书,不过,还得偷着借,那个年代谁敢看封资修的东西呀?是要被批判的。
在生产队劳动时读书是最惬意的事情,尤其是读借来的书,格外珍惜,一个字也不能丢,显得无比贪婪。
春天的时候,社员们懒散地走到地里,三五成群,慢悠悠地刨着地里的茬子,他们嘴里说出的话远比刨下来的茬子多。我呢?一溜烟儿,刨完我的两条垄,在一个坟头上或者是一个壕沟里,借着斜坡顺势躺下,从腰里拽出早已藏好的书籍偷偷地,如饥似渴地读起来。太阳暖融融地照在身上。书中美好的字、词、句吸引着我,那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命运让我的心一次次吊了起来。等我转过神站起来时,空旷的天地之间就剩我一个人了,社员们早已下班回家了!
我觉得,那个时候才是我真正的“高中”,因为确实是在那个时候实实在在地读了几本书,它给我以后的创作奠定了一定的文学基础,培养了我对文学的爱好和兴趣。尽管到现在为止也经常在写作中出现错别字、白字等等。
《毛主席诗词》和当年借来的《普希金诗集》、《郭沫若诗选》给我的印象最深,就像那张《开场式》的歌谱把我领上作曲道路一样,是《毛主席诗词》、《普希金诗集》、《郭沫若诗选》把我领上了诗词、歌词的创作之路。
现在看来,读书,对于一个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它可以影响你一生的兴趣和志向。当然,在读书时首先要学会感悟。感悟,是读书的最美妙之处。
自从学会了感悟以后,我自己好像长高了很多。
生产队的劳动是难以忍受的,这种劳动绝不是因为劳累而不能忍受,是因为你和他们耗不起。没有几个人是在真正的,实心实意地干活。当时,全国都这样,那是一种慢性自杀。要不然,怎么能诞生了世纪伟人——邓小平以及他的改革开放杰作呢?
那个时候,我在考虑一个问题,真在农村干一辈子,不经历特殊的人生经历,能成为作家吗?我知道,作家不是想当就当的。要么,你去当兵上战场,建功立业;要么,你有过上刀山下火海的人生经历。总而言之,作家要有与众不同的特殊人生经历与过人的文学功底,更重要的是要有独特的思维和创作意识。
无奈的是,我的作家梦,伴随着日出日落,自消自灭在梦想成为作家,但又没有能力和机会成为作家的“日记”里。
1977年,永远值得纪念的1977年,恢复高考了!我的作家梦又复活了!劳动之余复习功课,找来复习资料,一顿神背。
考试那天,带着我的梦想,走进了人生的第一次考场,填上了人生的第一次志愿——文科类某大学。
说真的,那一刻,仿佛已经实现了我的作家梦。
煎熬的日子里传来喜讯,高考成绩下来了。我登上列车恨不得马上飞到县城。终于,在县教育局大门洞的墙上,我兴奋地看到了大红榜,我的名字排在文科第三的位置上。
我的心崩崩地跳着,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我忘记了一切,仿佛,我已经置身在那个文科大学的教室里……
忽然,我听到人群里有人在互相问:你录取的是那个学校?
对呀,我被录取的是哪个学校?……,赶紧找呀!
遗憾的是,在接下来的大红录取榜里,几十人中,再也没有找到我那伟大的名字!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那又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我带着一种失落与不甘要问个究竟,全县理科考上好几十,而文科第三都没考上,这太不公平了!
我找到招生办一问才知道:文革十年,全国急缺理科人才,第一次恢复高考,招生以理科为主,暂时顾不上文科。
哎,回家吧,回到那广阔的天地吧!再说了,家里太穷,其实,父亲跟本就不愿意让我参加高考。
一切又回到了从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过,也心有不甘,一股牛劲促使着我:农民咋地?哼,说不定,在黑油油的土地里也能找到自己的梦想!
……
转眼到了1978年。对于中国来说,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1978年是一个不平凡的一年。因为,半年之内连续两次高考就是那个时候,这是中国教育史上绝无仅有的。
鉴于上次考文科的教训,改志愿吧,把那罪恶的作家梦放弃吧!于是,把文科改成了理科。
劳动之余复习功课,找来理科复习资料,一顿神算,不是理科的料,现算来得及吗?带着我的梦想,走进了人生的第二次考场,又一次填上了人生的第一志愿:理科某大学。
参加完考试,生活和劳动恢复了常态。当时我有一个习惯:捡报纸看。生产队里每天有人送去报纸,不过,这报纸的命运很悲惨,几乎没有人看,丢得到处都是。于是,每天午饭后,就有了我的读报大餐,尽管都是一些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内容。
有一天,在一张报纸的最下面,一个小方框圈了几个字:“锦州师范学院(渤海大学的前身)音乐科招生通知”。我眼前一亮,又是一个机会来了。万一那个理科再考不上呢!报完名再说吧,来他一个东方不亮西方亮,这也叫人生预案嘛。
音乐科的考场设在县城的一所中学里,我背着手风琴走进了考场。一曲手风琴独奏曲《蜜蜂》令考场鸦雀无声。接着,我以醇厚的男中音激情地演唱了一首《我为祖国献石油》,主考官以一种异样的眼神打量着我。我坚信,他们的表请与眼神告诉我,肯定能被录取。但又不敢多想,带着矛盾的心理我回家了。
在农村,家家都有日历,俗称“白扯”。虽然是白扯,但是,平时没有人关注它,总被遗忘,多少天也没有人去扯它,不能与时俱“扯”。
考完试以后,我把一切期望都寄托在那本白扯上了!
一天过去了,没有消息,等到睡觉前才恋恋不舍地扯下来一张,好像这一张不应该这样白白地扯下来。
又一天,又没有消息,不情愿地又扯一张,多么希望它能变成录取通知书。又过一天,还是没有消息,再扯一张……。
这时和我一起参加考试的弟弟已经接到了大连海运学院(大连海事大学的前身)的录取通知书。而我呢,不知连扯了多少天,始终没有消息。
不扯了,扯也是白扯!
但是,还是不甘心。问问吧,到招生办一看成绩,差了1分没有被录取。
懊丧、后悔、自责、埋怨一起向自己袭来。
这1分差在那呢?
咳,白扯了,都白扯了,一切都白扯啦!
哎,没想到,白扯以后,我的人生预案见效了!没过几天,我接到了锦州师范专科学校音乐科的入学通知书。
嗨,还真没白扯!
总算没有被时代拉下,我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了一个农民的命运,摇身一变,荣幸地走进了改革开放后的真正校园。
我清楚地记得入学第一天,班主任老师在全班同学见面会上介绍我,说我的入学成绩在全班最高,高出第二名72分。其实,我的成绩不算高,是因为第二名的成绩太低了,她才考了一百多分,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
就这样,命运把我与一群一百多分的“臭棋篓子”安排在了一起,去完成这盘人生的对弈。
也许,这就是命运和我开的玩笑,或许是无奈的选择。总之,我走进了这所大学,为当一名音乐教师而发奋学习去了。
我的人生梦想——那个伟大的作家梦,就像那本白扯一样,白扯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