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

文/陈元海

       我吃饭总爱坐在县委会饭厅最僻静的位置上，这是由我本身所处的地位所决定的，在饭厅里就餐和买菜买饭的有书记、县长、部长、局长和一般干部以及这些干部们的家属。而我的职务小得不好意思在这里讲出来。论经济基础,我也属于地道的“第三世界”。在这里就餐如其说是一种物质享受，倒不如说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若有可能的话，我真想转移一下进餐的“阵地”。好在这个饭厅虽大而真正在此就餐的并不多，我拣了这个最僻静的位置，免得与干部们打招呼，可以少听到那些“您亲自来买饭!”“您亲自来买菜!”“您也来吃大锅饭”、“您也来体验生活”之类的应酬话。况且一个人吃饭无拘无束，也免得与饭友们攀谈而浪费时间。然而好景不长，今日中午，三岁的丹丹彻底地扰乱了我这种清静的生活。

       丹丹坐在靠饭厅门口的饭桌旁，由她年青的部长大人陪同着。在丹丹的眼里，部长爸爸是她最信任的人;丹丹也是部长大人的掌上明珠。这不单是一种天性的父女之爱，而是丹丹的确太逗人疼爱了。她头上披着自然微卷的黑发;淡淡的柳眉下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格外灵醒、晶亮;娇嫩、细腻而又洁白的小脸蛋露出一对小酒窝，唱起歌来倒真能有吸引住大人呢!每到开饭的时候，大小干部们总要逗她一阵。有的捏她的小脸蛋，有的用胡子去扎她的小嘴唇，有的假装去挟她碗里的菜，你看，李局长用象牙筷敲打着瓷碗又逗起了丹丹:“丹丹，听说你上幼儿园了?”“我都上一个星期了!”“你会唱歌吗?”“我会唱!"

       “你不会唱，我家娟娟可会唱哩!"

       “我会唱,陈老师教我们唱好多好多好听的歌。”“那你唱支给我听听!”

       丹丹涨红着脸望着爸爸不吭声。

       “你就唱支让李伯伯听!”部长爸爸表了态，她从座位上下来，端正地站在那里启口唱起来:

       “小呀嘛小儿郎呀，背着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不怕风雨狂，只怕先生说我懒哪，没有学问，无脸见爹娘......"

       清晰、明快、欢乐的童音从丹丹的樱桃小口里飘出来在饭厅里回响。伏在桌上用餐的都端着饭围拢来，有的挟着菜放在嘴边、忘记往嘴里送;站队买饭的掉转头啧啧称赞;炊事员闻声也从窗口探出头来看热闹。李局长情不自禁地夸道:“丹丹唱的真好!”

       “是陈老师教我们唱的。陈老师比我爸爸还行，我爸爸只会开会、会批评人。陈老师给我们讲好多好多的故事，画好多好多好看的画，剪好多好多好看的花。”

       丹丹自豪地一个劲地夸起我来，我的心呀，顿时一股暖流流过。说句不该说的话，我将来要是有这样一个好女儿就心满意足了。记得今年春节后开学的第一天，她径直来到我的宿舍，从书包里掏出一块桂花糕给我说:“老师，我妈妈说，吃了这块糕就级级高升，您吃了就能当大学老师。”

       我当时感动得把她搂在怀里。只要和她们 在一起，我才充实、才快乐，什么烦恼、忧愁都抛到九霄云外，然而一踏进饭厅，我似乎显得渺小。丹丹的爸爸在教师节去看过我一回，早就将我忘却了，其他干部对我更是不屑一顾。尽管丹丹一个劲地为我唱赞歌，却没人理会我，还是一个劲地去逗丹丹。

       “丹丹，爸爸不喜欢你，鱼都不买给你吃!”

       丹丹看到李局长碗里黄灿灿的鲫鱼，拉着爸爸的袖口说:“我要鱼。”

       部长爸爸即刻去买了两条鱼说:“唱得好,奖你一条，爸爸教育有方也吃一条。”

       “不!”丹丹翘着嘴巴。“你不吃鱼?"

       “我要两条!"

       “我家丹丹上学后怎么变馋了。妈妈给你一条糕，你要二条，爸爸给你一条鱼，你要二条。部长爸爸笑着把另一条鱼也挟给了丹丹。突然李局长把丹丹碗里的另一条鱼挟去了。丹丹当即放下碗，丢下筷子，撒娇地拍打着饭桌:

       “我要鱼!我要鱼!!我要鱼!!!”

       “不哭，不哭，李伯伯是逗你玩的。”爸爸边给她揩眼泪边劝她，而她反而哭的更厉害。李局长把鱼还给她、她还是不停地哭。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学生还 哭鼻子，我告诉她的老师去!”这句话真灵，丹丹抽泣着不哭了，只是一只手揩眼泪，一只手拉着爸爸的手说:“我要把鱼送给陈老师吃。” 丹丹指着我说。 随着她的指向，人们的眼光一齐从丹丹身上转移到我的身上。她的部长爸爸忙挟着鱼笑吟吟地向我走来。

作者简介：陈元海，湖北咸宁市人，退休公务员。70年代初开始习作，先后有新闻，小说，散文，诗歌作品散见各级报刊。参加工作后搁笔四十年，现应报界朋友邀约重拾旧好，开始习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