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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军旅人生
文/刘先明
提起大跃进，五十岁以上的人若有点印象，对于五八年全民大炼钢铁运动，应该记忆最深。为实现“十五年赶超英国”，由于我镇（那时叫朱崖公社）富有铁矿，离淄博洪山煤矿不远，各级党委第一书记挂帅，集全县之物力人力，齐啸淄河滩，建起几百座小土高炉、小土焦炉，降低生产标准，用土法炼铁炼钢，甚至把家庭做饭用的铁锅，门上的铁环等铁器全部砸碎，用作炼铁炼钢原料，千军万马齐上阵，日夜炉火熊熊，形成所谓“以钢为纲，全面跃进”，“一马当先，万马奔腾”的局面。却造成全国范围内资源的巨大浪费，国民经济比例的严重失调，生态环境的严重破坏。由于大批农村劳动力被占用，当年粮食等主要农作物“丰产不丰收”，人民生活开始发生严重困难。
十七岁的父亲，加入炼钢铁的行列。那时的父亲，单薄着身子，还没长齐个头。在最忙的时刻，三天三夜不睡觉是件常事，大部分得七天七夜轮换一次。父亲虽然有点撑不住，可要强的他没装孬。一天吃晩饭时候，他听说县武装部来公社领新兵，报名地点就住在公社礼堂，明天就要走。父亲一夜未眠，第二天早早起来，悄悄报名参军去了。
到礼堂一问，领兵的还没走。这不奇怪，那时壮劳力都在大炼钢铁，没几个人知道。父亲一站，领导就相中了，让他填好了表。父亲回家兴奋地宣布了，我爷爷却不干了：你是家中老大，你不在家挣工分，当什么兵？父亲倔劲上来了，扭头爬上西山，去了公社礼堂！父亲前脚刚到，爷爷和裹着小脚的奶奶也颤微微赶到了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劝父亲。父亲头也没回，上车走了！
父亲他们从益都坐了大半天的火车，到了烟台改乘汽车。从来没出过这么远门的父亲，一切都感到很好奇。又颠波了半天，终于到达扎驻栖霞的炮兵部队。
初入连队，各项技能训练太累了，父亲也吃不消。可他想，来则安之，这光荣事是争着来的，怎么能后悔呢？父亲咬牙坚持，一百五十斤的大炮弹，一个人就能上肩跑动起来，而其他新兵两个人才能抬得动。这大概与父亲打小就挑东西，肩膀头早磨练出来有关。当兵的来自四面八方，也就那么三四个人的说话让父亲能听得懂，他们成了父亲的好朋友，吃住在一起，休息时有说有笑，也不那么想家了。
部队要求学文化课，这可为难了父亲。干力气活他不愁，让他看书写字，比绣花还难。连长很喜欢父亲在训练时的那股猛劲，看到他学习这么困难，悄悄买了本厚厚的图画字典送给他。父亲有空就翻那本字典，照葫芦画瓢，慢慢地学会写字了，能往家里写信，尽管有不少错别字，但能准确表达出要说的意思了。
在军营过了三个年，战友们都复员回家了。由于父亲技术过硬，连长留下了他，让他带新兵。连长说，你文化太低了，那怕你上过小学，也能提升你至少当个班长呀。
父亲默默带了三年新兵，正值三年自然灾害，不仅地方上的人吃不饱，部队也减了定量，一个个壮小伙饿得受不了。晚上饿醒了，父亲宿舍的一个兵，把连长家属种的菠菜给薅下来吃了。连长起初以为是兔子给啃了，三番五次，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并没追究。在那个年代，特别是长身体的小伙子，不是饿急了，谁会生吃野菜？
军民鱼水情深，在农忙季节，部队都派兵到附近的生产队帮忙。战士们人人都有一个帆布挎包，烟台不仅盛产苹果，也种花生，社员们都知道部队里生活紧张，也吃不饱饭，心疼这帮年轻人，给他们的拷包塞满了花生。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晃就是六年，父亲从孱弱的小个子变成了壮小伙。连长知道农村结婚早，父亲也到了这个年龄。留部队待了六年，连长过意不去地说：依例应该给你提干，可惜你文化太低，给你办个转业吧，这样你今后有个好前程。
父亲写信把喜讯告诉了家人。爷爷奶奶却不干了：你在外一呆就是六年，家里弟弟妹妹们都上着学，挣不了工分，你转业享福去了，谁帮着我们养家？再给你说成的那门亲，你转业走了，黄了这门亲事，让我们的老脸往哪搁？
爷爷奶奶赶到了部队时，恰巧地方上的企业也来部队领人，潍坊拖拉机厂和潍坊棉纺厂都来部队领复员军人。连长知道了爷爷奶奶的来意，特意让连部食堂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还有不常见的大海鱼，想乘机劝说一下爷爷奶奶，让他们知道这是走出农村最好的机会。爷爷奶奶不乐意，犟劲也上来了，满桌好菜就是不吃。连长叹了口气，只好答应父亲回家！这么好吃大海鱼，内地农村人恐怕一辈子也没尝过，一筷子也不动，坚心如铁呀！
就这样，父亲在爷爷奶奶的不舍中走进军营，又在爷爷奶奶的固执中回到了家乡！也不知道是一场喜剧还是悲剧。后来父亲结了婚，有了我们四个儿女。哥哥叫莱阳，姐姐叫栖霞，我叫蓬莱，弟弟叫招远。从我们的名字上，寄托了父亲一段难以忘怀的军旅生涯，在这里燃烧了他六年的青春岁月！
作者简介:
刘先明，青州市庙子镇人，农民，酷爱文学，现山东青州，山水康旅文化传媒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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