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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 一路笑
李良森
一粒种子,只要它不离开土壤,只要它真情的拥抱大地,总有生根、发芽、成长的时候……
62、泪水打湿的催款
——六年炼狱之二
就连有思想准备的土鳖也没想到,保国居然把医院当成了家!
由于两块钱的交通费太昂贵,起初,土鳖一个星期探视一次,后来又忍痛延长到两个星期,而周晓莹则竭力忍着思子之痛,只从丈夫口中探听儿子的消息。
好在保国“有人缘”,不但医生、护士喜欢,就连同室的小病友也喜欢跟他玩。土鳖问他想家不?他说不想,还“叮嘱”土鳖:“你给俺娘说,俺……不想家。”
保国的病房在儿科三楼,三楼的楼头也有一个可供上下的楼梯。每到土鳖离开病房的时候,总要走这个楼梯。因为站在三楼的走廊口可以直接看到医院出口,保国不但可以站在走廊口目送自己恋恋不舍地走出医院,自己也可以一步三回头地看到更加恋恋不舍的儿子。而每到土鳖来探视的那一天,只要土鳖走进医院门口,就一定会看到保国站在三楼的走廊口向他招手。土鳖知道:儿子在等他!儿子想家!
医院的餐费每天五角,城里的家长唯恐孩子吃不好,天天都要从家里带些好吃的。这种情景土鳖去医院探视时经常碰到,脸上、心里都愧疚。保国却说,这里的饭真香,我可享福了。听得土鳖只想流泪。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一个远离父母没有亲人陪护的病儿,当同室小病友们的爸爸妈妈带着可口的吃食来探视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有他知道!
然而,小保国又是幸运的。在他住院期间,除了他那位慈祥、仁厚的姨奶奶每星期至少一次去医院探视之外,还有包括于艳在内的多位报社记者、编辑和土鳖讲习班上的学友间或探望。这不但让保国高兴,还特别自豪,因为他可以在许多城里的孩子面前无声地“张扬”:虽然我是农村来的,虽然我们家里穷,但我有记者、作家叔叔、阿姨来看望,你们有吗?当然,也由于于艳他们的探望,让包括韩主任、田主任在内的医生护士们对小保国“另眼看待”。
这让土鳖十分感激于艳他们这些报社的老师,十分感激讲习班上那些萍水之交却又感情甚笃的学友们。感激他们给小保国送去吃用,更感激他们给小保国送去千金难买的关爱和“自豪”。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两个多月,医生仍然没有让保国出院的口气。
那天,土鳖从地里回来,见周晓莹潸然垂泪,而八岁的小兴国看到他则号啕大哭。
土鳖问:“恁娘儿俩这是怎么了?”
兴国举着一张纸片说:“医院又跟咱要二百块钱……哇……”
土鳖接过一看,是一张让泪水打湿的医院催款单,上写着栗保国同志已欠医药费八十九元两毛五,请尽快补交两百元医药费。
土鳖的脑袋嗡的一下,心说:这么快呀,入院时交了一百五十块,中间交了一百块,眼下又欠了将近一百块,而医生还没有一丝儿要出院的口风,莫非真的成了无底洞?但他不能说,脸上也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哄兴国:“别哭,别哭,看看,你这一哭,把你娘也给吓哭了。”
兴国抽搭说:“是俺娘先哭的……”
土鳖明白了,一定是周晓莹看了催款单最先落泪,吓哭了孩子的。可他不能揭穿,他只能假借兴国数落周晓莹:“管这些干嘛?花钱多少又不让你娘儿俩操心”
周晓莹抽抽搭搭地说:“我又不是傻瓜,你不叫我管我就不知道你作难吗?”
周晓莹的确不是那种吃俩不管仨的女人。之前,土鳖一直是个“吃俩不管仨”的甩手掌柜,哪怕火柴盒里没有一根火柴,哪怕做咸糊涂去舀咸菜缸里的酸臭卤汁。但自从知道保国得的是不治之症之后,他一改“甩手掌柜”,变成个“一把抓”男人。他知道,软弱是女人的天性,而软弱的堤坝一旦崩溃便不堪设想。所以,从保国住院那天开始,他就“勇敢”地挑起重担,医院所有花项不让周晓莹过问。所以,土鳖只能“大咧咧”地安慰周晓莹:“你放心,我有办法。”
周晓莹伤心戚戚地担心说:“我怕街坊邻居看不起咱啊。”
“你放心。”土鳖安慰说。“我借钱是有主儿的。怕咱还不起的,不借;怕咱赖账的,不借;怕咱在马鞍庄消失了的,不借;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条,不跟咱一心一意想把孩子的病治好的不借。”
周晓莹听了点点头,又摇摇头,愈加的担心:“这……还有人借给咱吗?”
“有!”土鳖信心满满地说。“有三门知己的亲戚不算穷汉。”
土鳖不是瞒天说谎,他有自己的定力:他有三个骨肉相连的妹妹,有三位情同手足的妹夫,还有一位虽然没有骨肉、手足之情,但却胜于骨肉、手足之情的连襟。
土鳖坚信,他们就是不怕他还不起、不怕他赖账、不怕他从马鞍庄消失,一心一意想把孩子的病治好的人!
所以,土鳖再次劝慰周晓莹:“你放心,钱的事你不用管。”
正当土鳖万般窘迫的时候,忽然传来一个好消息,在讲习班上写的短篇小说《喜酒不醉人》获刊物一等奖,还有一百二十块钱的奖金!
一百二十块钱的奖金固然暂缓燃眉之急,然而《喜酒不醉人》的获奖给土鳖精神上的“奖励”更难用钱的数字来衡量。
多年的阅读让他认识到,文学作品可以把人引领到一个新的、广阔的世界。几年的创作实践让他感觉到,文学创作可以让身处苦难漩涡的人暂时跳出漩涡,暂时忘记苦难。他认为,如果没有文学,他肯定支撑不住!是文学开阔了他的视野,是文学扩充了他的胸怀,是文学让他把困苦看得渺小,把磨难看得淡然,甚至把生离死别也看得像世间的草木有枯有荣一样的“顺其自然”。
土鳖觉着,除了感恩社会之外,还是要感恩文学。
土鳖觉着,无论发生什么,决不能放弃文学这个生命的支柱。
于是,每当打发一家人睡了之后,土鳖便用一片隔光的厚纸板遮挡住十五瓦灯泡的另一面,抛却一天的疲劳和萦绕心头的愁苦,走进他的“美好世界”。
有天深夜,土鳖猛一抬头,发现周晓莹坐在对面椅子上悄悄看着他,虽然整个人都在昏暗的光线里,但她那双眼里的泪水却明亮得像两只小灯泡。
土鳖说:“你怎么不睡觉?”
周晓莹不回答他的问话,却说:“咱不写了,咱不写不行吗?”
土鳖想说“我不写就光想孩子的病”,可话到嘴边又刹住了。如果这么说,当娘的又该如何?如果自己这个“当家主事儿”的人都“光想孩子的病”,还要她活不?于是,便笑着说:“脑力劳动是体力劳动的休息,这你也不懂?”
周晓莹说:“我不是瞎字不识的老嬷嬷。不错,脑力劳动是体力劳动的休息,可过了度就会伤身体。如果你再出毛病,还让我活不?咱这个家还……”说着,哭了,泪水哗哗地流下来,只是怕惊醒兴国,不敢哭出声。
土鳖也想哭,可他不敢。他怕自己的眼泪一旦流出就会冲垮周晓莹,就会冲垮这个家。他真想把保国的病情以实相告,可他更不敢。如果把实情说透,周晓莹便没有了希望,一个没有了希望的母亲,还有勇气忍受割肉摘心的煎熬吗?为了让周晓莹活下去,为了让这个家永远在世界上存在,他必须隐瞒,直到隐瞒到再也隐瞒不下去。他觉着,如果等她的心血熬干了,力气用尽了,母子深情倾尽乏力了,即使那一天真的来临,她或许能存一点点活下去的勇气。于是,他说:“你放心吧,我有数,我不会把自己搞垮。我知道,在我心里,你是这个家里不可或缺的一员;在你心里,我也是这个家里不可或缺的一员。为了给保国治病,为了这个家,我们都要健康的活着。”
“你说,我是不是真得没有福气?”周晓莹的泪水流得更疾。
土鳖知道,周晓莹是个要强的女人,她不希望别人可怜她,她总认为被人可怜是一个人的屈辱。虽然当初嫁了土鳖她无怨无悔,可土鳖给她挣来脸面、让她风光做人的时候,命运偏偏捉弄她,这反而让她受不了,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福”?土鳖从来不相信命运,也从来不向命运屈服,但面对似乎向命运屈服了的周晓莹,只能“不高兴地”反问:“你是不是说我没福气?”
周晓莹急忙分辩:“我怎么怨你?我是说我自己。”
土鳖不再“不高兴”,笑着说:“那你就慢慢等着,早晚有一天,咱们一起享福。”
“真的?”不知道周晓莹是故意哄土鳖还是真的破涕为笑。
土鳖说:“自古英雄多磨难。”
周晓莹紧跟着说:“你不要骗我!”
土鳖信誓旦旦地说:“决不食言!”
周晓莹“放心”地去睡,并且从此再也不打搅土鳖,而是尽可能早的督促孩子们早早睡觉。
直到若干年后,土鳖才慢慢明白:周晓莹自己有活不下去的念头,但她更害怕他也有这种念头,所以才拐弯抹角地“打探”他。好在土鳖“坚决”,如果相反,首先思量“活不下去”的周晓莹说不定就真的提前结束了自己!
作者简介:
李良森,1946年生,1962年初中毕业回乡务农,1979年开始发表作品,1988年由农民调入县文化馆,曾任济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长清区文联副主席、长清区政协副主席,出版长篇小说、报告文学、散文、特写等作品十余部。其中长篇小说《相思河》获济南市第五届“精品工程”奖、长篇小说《义和庄》获山东省第十届精神文明建设文艺“精品工程”奖、济南市第九届精神文明建设文艺“精品工程”特别奖和济南市第三届“泉城文艺奖”;长篇小说《燕儿燕儿快来吧》获第四届济南市“泉城文艺奖”和济南市十一届精神文明建设文艺“精品工程”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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