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进门,我放下手中的钥匙,抓起放在鞋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打开按钮,等一股凉爽的风吹过来之后,我才换上拖鞋,放下挎包。
母亲听到响声后,从书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芭蕉扇,对着我使劲地扇。我连忙说:“妈,不用扇,空调开了,一会就不热了”,可是妈妈的动作没有一点减缓,仍旧拿着她的芭蕉扇,对着我拼命地扇。
母亲穿着一件我去年买给她的咖啡色的绣着一枝粉色梅的桑蚕丝连衣裙,她说这衣服凉快舒服,她特别喜欢。她一手摇着芭蕉扇,一手扶着鞋柜,眼睛盯着我,嘴角微微上扬。
她那张微胖的面颊露出几份和蔼慈祥,几簇白发也显得楚楚动人,可惜那件带有质感的连衣裙,衬托着她的气色有点黯淡,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天这么热,你还跑回来干嘛?”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一种从未有过的伤感从我的脚底漫了上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有些刺痛。我知道她是在责怪我,责怪我一个多月了没来看她。
其实,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里,除了老人的家之外,我有时都不知道能去哪儿,仿佛自己就是一片浮萍,孤零零地漂泊着,茕茕孑立。要不是疫情的缘故,我怎么会有这样长的时间不过来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呢?

记得七月初的一天,我带老妈出门时,她又在她的手袋里放入了她的那把芭蕉扇,她说:夏至三伏九,扇子不离手。可不是嘛,夏天出门,如果手边带上一把扇子,悠闲自在地扇几下,不仅可以让热意消退,又能有效地避免蚊虫叮咬,一举两得。
我们母女俩上了一辆公交车,坐在开着空调的车厢里,聊起了有关夏天的往事……
小时候的夏天,南京人就喜欢在葡萄架下、防空洞里和城门口纳凉避暑,大家端着一张小板凳,三五成群地聚拢在一起,拉家常、吹大牛,每人手里都摇着一把扇子,悠闲惬意。
一到傍晚,太阳落山之后,大家又在自家门口,先用井水给场地降温,然后,搬出一张小凉床,提上一桶井水自上而下地把凉床冲个透,最后用毛巾擦干,完了才让我们小孩子躺上去。
母亲总是坐在凉床边,摇着一把芭蕉扇,不停地为我们驱赶蚊子。我们躺在屋外的凉床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听着大人们给我们讲打鬼子的故事,慢慢地入睡,等我们彻底凉透后,父母才把我们抱回屋子。

所以,我记忆中的夏夜从来都不炎热,因为我们有清凉的井水和浸泡在井水里的冰镇西瓜,还有妈妈从单位带回来的酸梅汤,以及她手上轻轻摇着的芭蕉扇。
它就这么一摇,把我摇进了青年,摇到了中年,摇入了梦乡……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一阵阵的清爽都是出自母亲浓浓的爱。
随着电风扇、空调的逐步普及,家里的芭蕉扇也从好几把用到了只剩下妈妈手中的唯一。这把芭蕉扇特别耐用,她用布条把扇子的边缘缝好,冬天藏在五斗橱里,夏天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看着妈妈手中的芭蕉扇,我突然想哭,说不清为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头难受,鼻子酸酸的,莫名其妙地想哭。
那是80年夏天,我参加高考前的一天晚上,天很热,我有些紧张,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便又起床打开台灯看书,电风扇在呜呜地转着,头脑乱七八糟的集中不起来,也不知道眼睛里看到的是什么。忽然,背后吹来一阵清风,凉爽爽的,我回头一看,是母亲,她正摇着她的芭蕉扇,为我扇着,母亲看着我,没有说话,我看着母亲,说:“妈,你快睡觉去吧”,妈说:“没事,孩子,妈陪着你”,我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指缝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我心里暗暗地下决心:明天一定要考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妈妈那晚为我扇扇子的情景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妈妈给我的爱,血浓于水,一直渗透在我生命的每一天。

一把芭蕉扇,是一个时代的缩影,藏着母亲对孩子的爱,连接着母亲与孩子的心。
这世上爱我的人不少,尤其是我的父母,他们积极的、慷慨的、宽容的生活态度感染着我,我也将把这些美好的属性传递给我爱的人。

作者简介:杨静波,笔名洋漾。江苏南京人,中华文艺学会高级会员,中华声动诵读协会成员,江苏省朗诵协会会员,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南京诗词学会副秘书长,金陵好时光朗诵艺术团团长。多篇作品被名家朗诵,部分作品被诵读平台做成素材,还有一些作品在纸质刊物上发表。2016年成功举办“洋漾诗歌作品朗诵会”,2018年荣获中国散文网大赛金奖, 2019年出版诗集《流淌着的生命》,2020年获南京“优秀抗疫诗人”荣誉证书,“阅美新诗篇”现代诗歌大赛一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