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他乡
作者//唐半傻
【二】
背起行囊,太行山已经遥远。
要不是受邀参加无名星诗社的笔会,读书时经济地理几乎考满分的我还真不知道燕山脚下有个叫宽城的小县,宽城境内有一个叫潘家口水库的风景区。要不是无名星诗社快要老死了的社长贾诗人在电话里就差没管我叫爹了我才不来呢。
司机把我送到保定火车站,从保定坐火车到唐山,再从唐山坐一上午的巴士才能到达宽城,不是祸害人么?
芷樱不让我去,说她跟芷桃两个人住害怕。我说贾诗人在电话里都哭了就差没管我叫爹了我没名的时候是从无名星走出来的我能驳他面子?大院门口有守卫办公区有值班夜里你俩锁好门关好窗拉好窗帘一日三餐有厨师既不要钱又不要色我去去就回你们怕什么怕!
芷樱给我打点好行囊临出门时帮我整理好衣领然后瞪了我一眼……

卧铺车厢冷冷清清,好像没了人烟,几乎成了我的专列,凭空生出几分得意。从入口走到尽头找到自己的铺位,才发现我的对面躺着一位美女邻居。她仰躺着,一头秀发肆无忌惮地堆在雪白的枕头上,同样雪白的薄被只盖了一角,粉嫩丰腴的大腿裸露在外,空气中幽幽地弥漫着淡淡的肉香,我不由地想起吴承恩在《西游记》里对蜘蛛精的描写:
褪放纽扣儿,解开罗带结。酥胸白似银,玉体浑如雪。
肘膊赛凝胭,香肩欺粉贴。肚皮软又绵,脊背光还洁。
膝腕半围团,金莲三寸窄。中间一段情,露出……
我有点后悔没听芷樱的话,我有点想她了:
要不,此时……
夜幕降临,四野弥合,绿皮火车像一台时光机器载着我在黑暗中穿行,穿过层层叠叠的岁月风烟,穿过一圈圈数也数不清的记忆年轮。
喜欢独处,喜欢一个人坐在火车的玻璃窗前看风景,凝望窗外意识流般向后退去的风景可以什么都看,也可以什么都不看;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独处是一种高级的孤独,奢侈的好时光。中国作协有位高官,我不屑提他的名字,他的作品被翻译成几十种文字向世界各国炫耀,获过鲁迅文学奖,他竟然在他的歪诗里把红黄黑说成是人生的三原色。所谓的红黄黑就是权利、金钱、女人的……他真他妈对不起鲁迅!他以为他自定义的人生三原色就是好时光。也难怪,他是高官,深谙权力与金钱的诱惑,有权有钱了自然富贵思淫欲,古代造字的人是男人,所以把个“好”字写成“女子”,那位高官歪诗人能不好这三色么?他在红尘中修为还不够,他怎知真正的好时光就是独处,游离于市井阡陌的喧嚣热闹之外的独处。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可以穿越时空抱抱小时候的自己……

对面的美女邻居懒洋洋地坐起来,冲我倾城一笑:
“你好!”
“你好,你好!”我从窗外昏黄的灯火中回过神来。
“大哥哪儿下呀?”
“唐山。”
“我也唐山。”
“好巧,同路。”
“家在唐山?”
“我去宽城,在唐山换乘。”
“真的假的啊?”
“怎么了?”
“我家就是宽城的!那咱俩真的是同路人了。”
“你真的假的啊?”
“切!”

人与人之间的偶遇看似偶然其实必然,冥冥之中的缘定。如果我是你的小人你不要怪我,你命中注定会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小人,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如果我是你的贵人你也不要谢我,不是我也会是像我一样的别人,一切都是你的命。在劫难逃,在结难逃。我问美女邻居名字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一场飞来横祸也正悄悄而来。
她说话的样子很好看,她说话声音很好听:
“我叫鲍舒心,你就叫我舒心吧。”她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一点都不舒心!”
那是一张小家碧玉的脸,比民国第一才女大家闺秀林徽因好看,林徽因跟她坐在一起绝对是三千粉黛无颜色。
她的发卡掉到地板上,她两脚伸进凉鞋依旧坐在铺位上哈腰去捡,吊带背心的下端露出半截蜜桃臀,原本足以颠倒乾坤的一身好肉被她一哈腰拉伸的严重变形,顷刻间没了美感,都说人体美,但变形了的人体一点都不美,更如果大街上的人们都赤身裸体我看也美不到哪去。我凝固了的荷尔蒙澎湃之后立马作鸟兽散。
她说她在宽城的编织袋厂上班,三班倒,她这次是请假去石家庄相亲,她说她才十六岁,要不是太小她爹早就给她拿钱做生意了,她家在宽城临街现成的门市房租出去了,她还让我看了她的身份证以证明她真的十六岁……
车厢熄灯,各自睡去,一夜无话。

开往宽城的老爷巴士在一处悬崖下的窄道旁抛锚。悬崖仿佛随时都能坍塌下来,对面的高山之巅孤零零地立着古长城的烽火台。司机鼓捣了半天不得要领,我把贾诗人的祖宗八代从头到脚骂了一遍又一遍之后一辆大型翻斗车减速驶过,我冲着驾驶室摆了摆手,翻斗车戛然而止,驾驶室竟然坐着一位长发披肩的美眉:这趟宽城之旅是怎么了?美女如云啊!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贾诗人,我不骂你了……
舒心抢先上了车。美眉司机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眉头,我俩千恩万谢。
美眉司机芳名李琼,宽城北山的庙岭铁矿是她姐夫开的,她去唐山送铁粉空车回返。我们想付她一点费用,她一脸不屑:
“我养这么大的车,稀罕那点散碎银子?瞧不起谁呢!”
一路闲聊,车到宽城,李琼把我和舒心在十字街口卸下,我想留个联系方式,她说举手之劳而已,有缘自然会见,无缘各自安好。

到了地方才弄明白原来贾诗人老家是迁西人,怪不得说话一股板栗味。他把老家的每一道沟川拿篦子都篦了一遍,除了石砬子还是石砬子没什么好玩的,就把笔会地点改在邻县宽城的潘家口水库。他说迁西要举办文化节,他们县出了两个文化名人,一个是唱《前(纤)夫的爱》的于什么来着,另一个就是他贾大诗人!我心里呸呸呸嘴上却说:
“半傻有眼不识泰山,原来贾大诗人的名字在迁西早就如雷贯耳啦!”
贾诗人假装谦虚了一会儿,然后说这次笔会是迁西文化节的一部分。我说无名星是我们抚顺的,怎么就被你们迁西文化“劫”了?贾诗人说这叫文化嫁接,就像板栗,嫁接之后结的果更好……
所谓无名星的笔会,无非就是约一帮自掏腰包的文学爱好者,请几个能请得动的杂志社编辑,找个地方玩几天,最后让编辑们带几篇稿回去,哪怕是末题,能给发表了就万事大吉千恩万谢!
潘家口水库真山真水,有木屋有水岸餐厅,玩两天倒也不错。都说男人是靠下半身思考的,晚宴时我环顾四周,三张桌子一个像样的美眉都没有,不由地想起读书时每升入一个新学校新班级我都会把所有女生的脸蛋挨个看一遍,每看一遍就失望一遍,也不知为什么,年级越高女生的脸蛋就越难看,都跟灭绝师太似的,让你生无可恋。
我低声问身边的贾诗人:
“你请这些这般长相的文艺女青年来参加笔会,编辑们能带作品走么?”
贾诗人一脸无奈:
“她们自己发挥吧。”
一位风姿绰约的半老徐娘端着酒杯笑吟吟向我走来:“半傻老师喝个见面酒……”
贾诗人介绍说这位是团市委的李凤部长。
李大官人朱唇吻酒一饮而尽:
“半傻老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出本诗集一定大卖!”
“我要有李大官人那顶乌纱就出一本,各单位摊派还愁卖不出去?名利双收啊!”
贾诗人不动声色地踢了我一脚,李大官人面不改色地走开了。
喝酒有五“语”状态:刚开始花言巧语,接下来甜言蜜语,喝至半酣豪言壮语,喝懵圈了胡言乱语,到最后不言不语!我大概就是懵圈状态。贾诗人送我躺上木屋木床,一边服侍我宽衣解带一边作揖打拱:
“那李凤现在是部长,接下来就是团市委书记,再接下来如果祖坟冒青烟的话背不住就市委书记了,你是我祖宗,我还指望她升官发财呢,帮帮我夹起尾巴做人吧……”
“你信不信今夜我宠幸了她?”
“那您就是武则天的东宫,我后半生管你叫爹……”
“去,让宫女给朕沐浴!”
夜半醒来,口干舌燥,想喝水又懒得动弹,给舒心打电话,半天才接通,她半梦半醒地告诉我,她明天夜班,不去了,让我去县招待所住,那的条件好,她去招待所找我……

舒心人未进屋香水味先到,我按图索骥迎将出去,但见长衣短裙体型裤,桃花腮顾盼生情,高跟鞋一步三摇,我又想起剥了皮儿的蜘蛛精。
“不认识啦?”她用手指点了一下我的额头:“没看过美女啊?”
我一时语塞。
进得门来,她大模大样地坐我床上:“我今晚夜班,跟领导又请了一天假,家里以为我上班了。来这陪你唠一宿嗑,不过,你得发誓,不许那什么……”
“姑奶奶说了算,小的不敢。”
“贫,说话算数不?”
“算数,我发誓!”

人性的一半是兽性,天堂与地狱只是一念之差。
夜已深,我零距离地坐到舒心身边,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搭在她的肩上:
“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你说话也反着说呀?”
她侧身看着我,那目光像《动物世界》里发情的母狮子。
我抱起她,放倒在椭圆形的大床上。那一刻我想起了芷樱,觉得对不起她,只是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消失得无影无踪,兽性之下,人性无比脆弱。
地狱之火熊熊燃烧,地狱之门虚掩着……
“不许那什么,”舒心的话虚弱无力,“你可是发过誓的……”
我熄了灯,窗外橘黄色的路灯光温柔地泄进玻璃窗,舒心在朦胧的黑暗中迟疑不决地脱掉外衣:
“你说话算数不?”
“百分之八百算数。”

宽城的星空斗转星移,喧嚣了一天的小县渐入梦乡。舒心最后一道防线失守,她交出城池。
想起少年时读过的手抄本《少女之心》,我把一只枕头垫在了她的身下……
天光大亮,她抱着刚刚印了一朵桃花的枕头浅浅的笑。我问她笑什么,她说她十三岁那年跟家里人生气离家出走,坐巴士去了唐山,车上同行的一个男人把她骗到公园的山上猥亵了她,她挣扎着跑下山,又坐巴士回了宽城。从那以后她一直以为自己失身了:“原来,我刚刚被你变成了小妇人……”
“我没想到,你是头一回。”
“你要不要脸啦?你昨晚发过的誓一丁一点都没算数!”
“ 下次真的算数。”
“滚吧你……”她在我的胸前捶了一拳,“我一会儿回家补觉,今晚我得去上班了,以后我天天下午来陪你,你那破笔会就别去了……”
“我上午去会场,下午回来。”
“你将来要是不要我了,我就杀了你!”
一头秀发在我怀里山雨欲来乌云密布……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唐胜德,笔名唐半傻,网名独坐凭栏。1988年开始在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获过奖。做过国企经理,杂志社编辑,住过军营,种过庄稼。辽宁抚顺市作家协会会员,都市(沈阳)头条认证编辑,食用菌专家。
七分不食烟火,三分苟且偷生。深山老林一个安静写诗作文的老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