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队上的阿黑
作者/史新柱
(原创 世纪风范文学社 2019-09-27)
井队厨师四月底收留了两只流浪的小狗。一黄一黑,当时也就两个月的样子,毛发干枯,乱蓬蓬灰土土,无精打采的落魄模样。初见这两只落魄的小狗,心中顿生怜惜之情。像人比畜,狗之命运与人可有一比,流离无家的苦处,流离的人感受最深。两只小狗好歹有了一个容身之处,总算有了一个暂时的家。
一个狗娘的两只小狗,阿黄较之小黑,要比小黑体形健硕,就是性格孤僻,有点儿怕人。小黑乖巧伶俐,很快就与井队上的所有人熟络起来了。
肚皮每天吃的滚瓜溜圆的两只小狗,终日在宿舍和附近的玉米田里疯跑玩闹。狗性单纯,简单快乐。阿黄和阿黑,你咬它尾巴,它咬你耳朵,你将它掀翻,它咬你蹄子,有时下口重了,也是呜呜乱叫一通。
一天天树叶一样稠密的日子里,阿黄阿黑快乐迅猛的长成半大的狗了。阿黄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不愿与我们亲近。我常常看到那只阿黄孤身卧伏于宿舍无人的角落,两条长腿托着一幅狗脸,一副沉思遐想、高深莫测的样子,或是在夕阳下立于土岗之上与落日彼此凝望。这阿黄,有什么愁烦不快么?只有天知道。

小黑是条会献媚人的狗,摇头摆尾,跳来跳去的在我们面前讨喜欢。狗日的小黑,真是一条伶俐乖巧的狗。白师傅说。
宿舍四周的玉米,苹果树以及望不到尽头的蔓延山峦,在七月的高温和充沛的雨水作用下,就像疯了一样的更加葱茏清翠。阿黄阿黑这一对性情各异的狗兄弟,它们身上各自的皮毛在阳光的照耀下,阿黑的黑黑亮光滑,阿黄的黄夺目晃眼。
阿黄忽然不见了,我问厨师。阿黄三天不吃东西了,前几天炖鱼汤,阿黄贪吃,鱼刺掐喉咙了,肯定死了,狗将死时,就会悄悄离开,不会死在人面前的。厨师说。可惜了,刚养大。厨师又说。阿黄消失了,我一厢情愿的认为孤僻忧郁,总是一副沉思模样的阿黄想妈妈了,所以离开了它的狗兄弟找妈妈去了。也许死了,所有人都认为阿黄死了,总之,阿黄彻底消失了。

没有了狗哥哥的小黑失去了同吃同睡同玩闹的狗哥阿黄,更加依赖井队上的工友们了。一天黄昏大家都在院子里吃饭,小黑殷勤的摇摆着尾巴,向大家示好。大家伙你扔一块儿鸡骨头,他仍一块儿馒头,阿黑只吃骨头不睬馒头。前面提到过的小白,是地质队录井的负责人,他一把将阿黑撩倒在地。狗日的阿黑,长成大狗了,你们看,这才是真正的牧羊犬。他一边给狗挠痒痒,一边夸起狗来了。
这只叫阿黑的狗也称得上小白口里说的好狗了吧。夕阳下的阿黑体毛黑亮,两耳直立,坐立于地,吐着长舌头,摇着长尾巴。双目如炬,鼻头如葱。狗打个呵欠,但见上下交错的犬牙闪着阴森森的青白的寒光。小白一手一拉阿黑两只前腿,一手就在狗的腹部挠起痒痒来了,那阿黑眯起眼睛,两条前腿微曲,两条后腿伸展,惬意的享受着小白的按摩。阿黑并非完全的纯黑,它的腹部和腿部是一种鹅黄的颜色,总之,这是一条既苗条又威武的,大家都喜欢的狗。

小白,你怎么这样喜欢狗?我问他。咋说呢,你养狗一个月,它记得你十年,你给一个人两千元,他也就记你三天,我的亲身感受,是真的。他说。
一天黄昏,饭罢我去附近一位大娘家门口蹭网,阿黑亦步亦趋跟我去了。刚拿出手机,大娘十岁左右的孙子见我带的阿黑了,从家里两只小手捧出来一条小鱼说要喂狗。本就卧伏于我膝前的阿黑见鱼,忽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吐着舌头,呲牙咧嘴呜咽着做势欲扑的模样。我一把将它按倒,一边拍其头部一边呵斥阿黑,阿黄吃鱼吃死的你也想找死?我骂它。小孩吓跑了。我怕狗生事,带它回转宿舍。
也是活该有事,在我身边的阿黑忽然像一发出蹚的炮弹嗖的一下飞向了路边的玉米地,一只悠闲的吃饱返家的大公鸡还没飞起来,就成了阿黑利牙下的冤死鬼。嗜血,狗之天性。恃强凌弱,弱肉强食,强大就是王道,强大就是公理!不虚伪,不掩饰,血淋淋。丛林法则,在动物界展现得血腥而又残酷!

动物界的丛林法则和人的生存法则有着本质的区别,但是也有相似之处。试想昔日之中国还不是被丛林法则的西方列强欺压的遍体伤痕,体无完肤。当下强盛之中国如威武强壮之雄狮屹立于东方之林。但是,当初给中国带来最沉重的灾难的弹丸一样的倭国,给我们的最大启示就是;软弱,就是真理在握也是苍白无力的!有理的同时,必须有力!同样,国家和小家乃至人和人之间,皆大致如此。
娘的,揍它,不改了它这嗜血的狗性,迟早要被人猎杀的!小白说,他将死鸡抛掷于阿黑前,阿黑两眼放光,目露凶相,做势欲扑,小白抬手便打,边打边骂。三番五次,五次三番。自此,狗乖巧了,有鸡在阿黑面前经过,阿黑再不敢造次。
我是狗的属相,喜欢狗,但怕玩物丧志。
人们对狗之评价,可谓莫衷一是,褒贬不一,有人爱狗,视若己出,有人恨之,咬牙切齿,唯恐避之不及。

十年前,曾在广州天河区一人行天桥上,偶遇一位奇装异服的摩登女郎。那女子肩上挎着彩色艳丽的布兜在胸前,里面一只一双长耳盖住眼睛的金色宠物狗。穿着紧身的狗衣服,四只狗脚穿四只绣花的狗鞋子,不伦不类,四不像的一只狗,那女子抱孩子一般紧紧搂在胸前,只顾看狗孩子了,一脚踩到天桥边上跪着乞讨的残疾人的手上。女子视而不见,扬长而去。
前几天一直阴雨绵绵,秋风秋雨,有种说不出郁闷心烦。徒步爬山上班,冒雨做事,然后在黑暗的天光里一步一滑的下山。回到宿舍,一身泥一身水一身汗一身困倦。阿黑清爽干净,一尘不染。狗日的阿黑,我还没有你幸福啊。一工友大发感慨。你可以杀掉它,吃它的狗肉,它却不能吃你的肉。一个工友调侃起来了。
千只狗有千种的命运,富贵的狗,贫贱的狗,流浪的狗,幸福快乐的狗,囚于笼中待宰的狗。军队的狗,警察的狗,农家的狗,牧羊的狗,千狗千相,各不相同。人之命运较之于狗,大致相当。
最恶毒的骂人话差不多与狗都有关联。狗胆包天,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恶狗挡道,狗不识人敬等等。很多骂人话里,狗算背尽了恶的名声。许多人恨狗,无非是恨它的献媚讨好的模样吧,不得知。我天性爱狗,喜欢它的忠诚又恨它的一副奴颜婢膝相,真是又爱又恨!

自立秋起陕北就有了明显的秋意来了,早晚温差加大,玉米有了成熟的迹象,红彤彤的苹果压弯了树枝。偶见山上有成片的野菊花不知何时已肆意的绽放开来,黄灿灿一片,这一切,昭示着陕北又一个丰硕秋天的到来。
有工友说最迟十一月上旬井队就放假了。放假时候,阿黑,你这只既苗条又威武的,健硕的,两耳高耸毛光油亮的牧羊犬,有可能成为井队工人的盘中佳肴呢!我不敢想象…………
2019年8月31号22点定稿于延安宜川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