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边塞诗执著的探索者
一一娄英《楼兰断想》（外二首）赏析
文/鹏鸣
读完香港《中国CHLNA》杂志2005年第九期上刊登的娄英创作的《楼兰断想》（外二首），一种别样的情愫一直在我心头萦绕，久久难以释怀。它让我感到了一种久违了的心情，就像喝到了陈年佳酿般的过瘾，有一股爽劲儿！
我们知道，唐代边塞诗作为一种诗歌流派、一种历史的产物，在中华民族文学艺术史上有着广泛的影响。20世纪80年代，天山脚下，大漠边陲，曾崛起过一度被称之为新边塞诗的现象。但那只像大漠里的一缕风沙，很快就无踪无影了。
有人说“新边塞诗，是继承古代边塞诗尤其是盛唐边塞诗的传统，用现代汉语创作的再现和表现西北边塞生活题材而又具有边塞气质和风骨的白话自由诗。”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这种说法是可以成立的。
盛唐边塞诗指以高适、岑参为代表的盛唐边塞诗派诗人群创作的边塞诗。新边塞诗指本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以来的一批诗人创作的白话式新诗，它们之间更显著的特征就是在地域性和诗风等方面有某种内在的联系，但还不尽相同。
或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新边塞诗像过眼的烟云，很快就烟消云散了。不像盛唐边塞诗那样，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当然，我们不能否认新边塞诗作为一种新的诗歌流派现象的现实存在和它的价值意义。其实，我以为，新边塞诗不一定非要写大漠落日和飞沙走石。而是对中国西部历史文化的一种审视和感悟。
“你是一个美丽的梦幻/一直在我心里萦绕盘桓……/浩浩的水面/波光点点/漫漫的原野/风起绿卷……”诗人对诗歌艺术质朴的语言风格，有着明确的追求。他充分运用抒情的手法，吟诵着心中的感悟。突然把笔锋一转，甩出一个“风起绿卷”。这个“卷”字运用的非常巧妙，让人顿时眼前一亮，就像在戈壁滩上行走，突然眼前出现了一片绿洲，让人惊喜万分。
“那开向天边的兰花/白一簇紫一片/向天空倾诉着/这里的丰腴静谧/向太阳展示着/这里的美丽浪漫。”
诗人的抒情在浪漫到天涯云端，以极其高昂的格调，抒发着他对罗布泊、对王维笔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西部大漠，大戈壁的另外一种感悟。
新颖而又含蕴，就像品味陈酿老酒，入口绵甜，回味良久。
突然/闯入了一位迷路者/一阵惊喜/几多发现/他痴迷于海市的蜃楼/他沉醉于兰香幽幽的湖畔/很快/湖面上鼓起了点点白帆/很快/花丛间升起了袅袅炊烟/于是，诞生了一个千古诗颂的美丽名字楼兰！”
楼兰早已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个谜一般的遗址让人猜测。关于楼兰的话题一直是非常沉重的，没有那一位诗人能像本诗的作者这么轻松浪漫。他把诗人的灵感当成了一双手，先是用梦幻式的意象，来迷惑我们的视线，然后出其不意地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惊喜。那便是“千古诗颂的美丽名字楼兰！”
“你是一个多彩的梦幻/一直在我的眼前翻飞舒展……/一串串驼队来了/弹拨着遥远西方那美妙的琴弦/太阳听醉了/喷一天灿烂/星星听醉了/划一道光孤坠入湖面……”
好一个多彩的梦幻，梦中的太阳是那般灿烂，梦中的星星是那般的耀眼。天光地火在作者的笔下熠熠生辉，仅仅用了寥寥几笔就把银河拖到了人间。
一串串驼队回来了/驮载着神秘东方华丽的丝缎/云儿穿上了/站在巍巍昆仑上飘展/风儿穿上了/飞一道彩虹挂上蓝天……”
诗人气势磅礴的激情，把一个神话般的古丝绸之路通过史诗再现出来，令人感叹叫绝。如果说中国的丝缎曾经创造了一段辉煌的历史，那么诗人笔下的丝绸之路可不就是一曲新边塞诗的千古绝唱吗？
“你看吧/驼队马队/商旅们悠悠信步于林林总总的店面/你听吧/喊声笑声/小巷中踉跄着酩酊大醉的好汉/西街上/男人在张罗着盖新居。东市里/新娘正忙着巧打扮”。
这是多么鲜活的市井？这是多么繁荣昌盛的贸易？疑是今天的巴扎，往事怎么就越过了千年？
“楼兰女郎/男人梦中永久的翘盼/于是/传出了丝绸之路上的繁盛都市楼兰！”作者应运了写实与写意相结合的艺术手法，对外空前开放，思想高度活跃，整个社会生活于是呈现出一种流动、变易的趋势，给人以蓬勃而富有生机的感受。这样的时代氛围，必然有助于打开人的眼界，充实人的生命体验，激荡起感情和想象活动的波涛，从而为艺术创造开拓丰富的源泉，表达着他并非刻意超世脱俗的人生感受。
“你是一个悲壮的梦幻/一直在我心中鼓荡翻卷……/村落中/街市里/走出了一群群壮汉/地头上/天外边/走来了一队队青年/歌声起/旌旗卷/大军屯田于窪滨河畔/大田三年/秋粟万千/百姓安宁/商贾梦甜/看水河碧碧/看天河蓝蓝”。
再现历史，却用诗的语言。书写历史，却是那么的含蕴而又腼腆。没有深厚的文学底蕴和写诗的功力何以驾驭如此丰富的内涵。高屋建瓴、高深莫测的历史画卷在诗人的笔下显得如此轻松自然，如此恰当而又贴切。
“你是一个惊异的梦幻/一直在我心头罩着重重谜团……/时间在罗布泊被凝固/历史在一瞬间被撞断/没有了喧嚣/不见了炊烟/苍鹰在惊异的盘旋/这里注定有原子弹的裂爆/千年前这里留下了/原子弹爆炸般的巨大谜团。”
这是一个令人吃惊的跨度，一个让人惊讶的发现。显然，诗人对罗布泊的历史与现实非常了解，而且以惊人的链接，把一个跨时空的风马牛不相及的历史变迁与现代科学技术进步的核试验连在一起，这是诗人的专利，迄今为止，还没有见到任何一位诗人，想到这个特殊层面。作者对远大新奇之物充满渴望神往的激情，具有以深刻现实性为理性内核的理想主义、英雄主义的浪漫精神，表现出气势宏大地吸收外来、融汇古今的魄力。
从创作主体的角度考察，不难发现，古今边塞诗作中多种创作力量同时存在，且具有特长。盛大唐边塞诗人多为“行吟诗人”，他们仅仅是大漠边陲的匆匆过客，一路吟哦，对边塞风物充满陌生、新鲜、奇异之感，主客之间的距离虽说有利于诗美的生成，但观察体验和题材主题的开掘提炼却也因此而难以细致深入。相比之下，《楼兰断想》的作者，在上述这个自然段落里表达的意境和挖掘的深度，则是历代边塞诗人和新边塞诗人们望尘莫及的神来之笔。
“你在哪里啊/盛极一时的楼兰？/漫漫黄沙中/又来了一批批驰队/探险探险/罗布湖面上/又窜出一只只独木小船/探险探险/游荡着一踪踪鬼影似的囟帽长衫/搜索着一双双野狼般的秀发碧眼/于是这里变成了冒险家的乐园楼兰。”
写实，还是写实。如同历史的教科书，翻开一页又一页发黄的日历，一帧帧历史的照片，把楼兰失而复出的带来的轰动效应和被列强们瓜分的劫难推到了读者面前。让人沉思，让人哀叹。
“你是一个真实的梦幻/即刻就呈现在我的面前……/被太阳蒸发掉的罗布泊呵/顽强地将被波涛固塑在地面/浩浩如洋/气势如山/每一个靠近的心灵/都会被剧烈的震撼！”
诗人的感叹波澜壮阔、起起伏伏，无不辐射出雄浑悲壮、刚健犷放的崇高美学风貌。可以说，这一点上完全可以与盛唐边塞诗派和新边塞诗派的代表诗人诗作相媲美，因为他与他们在显现出其诗风的共性大同性方面有着惊人相似之处，凸显出了大家气魄与大诗家的风范。
“被狂风吹散的楼兰故城呵/支离破碎/形乱魂末散/巍巍佛塔/豪情撼天/每一个贴近的魂魄/都会得到刻骨的历炼！”开阔的襟怀与兼容并包的气派，面对无限的可能性鼓荡起开拓进取的勇气和信念，正是构成盛唐边塞诗和新边塞诗的共同审美特质的基本内涵。《楼兰断想》的作者准确的把握住了这个豪气张扬的适度，让灵与肉憋足了劲儿，让血液膨胀起来，似乎想要歇嘶地里的呐喊。
“而今我站在你的面前/拽一把废墟中的故事/翻过一页/听到了时间深处的沉沉钟声/打开一章/看到了历史覆盖的股股流泉/而今我到了楼兰/掬一捧土地沙埋的日月/挥向天空/繁星璀璨/塗给黎明：色彩斑谰/于是/我确信/还会有一个警天泣鬼的奇际楼兰！”
诗人运用现代汉语与文言词汇交错的语言结构和十分散化的句法，产生出具大的语言张力和抒情硬度，风格悲慨雄劲而又繁富奇崛。诗写到这个份上就会产生出雄浑劲质、风骨凛然；比兴寄托、余味无穷；平易深切、豪放悲壮；优柔婉丽，意味无穷，风骨内含，精芒外隐。集历代边塞诗人之大成，使人“测之无端，玩之不尽”，可谓“言情造极”的个性风采。
《阿克苏的馕》和《登黄山》是作者在外二首里刊登的两首短诗，虽然诗的内涵不同，但是却依然保留了新边塞诗的风格，与前一首《楼兰断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每当看见天边升起的太阳/就想起了你呵/阿克苏那太阳一样圆圆的馕。”馕是新疆维吾尔族人民每天必不可少的一种烤饼，作者形象的展开联想，把馕和太阳、月亮、父亲的大手与母亲的手放在一起进行对比，产生丰富的联想，想到了天山雪水，想到了大漠胡杨，想到了大地，想到了天堂。
诗人对馕的观察和感悟，构成他的基本表象世界的事物，构成他的基本表达方式的现代艺术观念，构成他的基本感受方式的诗人心态，而正是这感受方式的诗人心态，使得他的诗歌语言始终词气平和。表达他也对这样的语言格外喜爱，津津乐道，也正说明了这一化腐朽为神奇的语言意识之难得。
诗人“走进黄山/向往敲打着/身在颤/心在颤/踏进黄山/圣洁沐浴着/云变鹤/人成仙/登上黄山/豪情狂溢着/地也满/天也满。”
他善于运用基于现实描写的宏大想象所构成的比喻象征性的意象，来宣泄他理想主义的激情和雄心，这是作者主观情感意志充分扩张之后的高亢激越之作。作为一位诗人，他能够从中国西部的大漠边陲异域之邦，听凭灵魂的召唤，奔向自然和人文风貌反差具大的黄山之巅，他的诗是一种全身心的生命投入，是生命热情近于悲壮的燃烧。他对景物有着一种特殊的敏感，尤其是奇异景象，更能引起他极大的新奇与激动，野性的自然与犷悍的精神，西北自然的冷峻、雄伟、博大与西北人生的勇气、智慧和灵性的融铸，形成了作者的犷放和机智。作者特别善于控制诗的节奏和韵律，所以呈现出流转、迭宕的节奏和韵律。更能够加强形体延展，气局开张，内涵厚重的意境。
一位喝塔里木河水长大的诗人，他应坚持的是一种泥沙俱下的写作态度-------一种浑浊、粗砺、甚至是野蛮的奔涌乃至决堤的诗歌节奏。有这样的观念内涵，应该就有与其相应的形式外壳。
诗歌史是一条流不断的长河，上游之水总要往下游流淌。因此，后代诗人诗歌接受前代的影响是必然的。关于新边塞诗与盛唐边塞诗的比较是相对而言的，离开了“旧”，也就无所谓“新”了。
新边塞诗贵在继承传统基础上的现代性超越，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新边塞诗就不会有出路，即使冠以“新边塞诗”的称谓，也只能是昙花一现。这或许就是新边塞诗沉寂下去的一个原因吧？
《楼兰断想》的作者是一位高级党务工作者，他能够在处理繁忙的党政要务之余抽空编织文学的梦幻，抒发自己的豪情和感慨，实属难能可贵。尤其令人钦佩的是他还能在新边塞诗领域进行有益的探索和实践，并且取得了如此骄人的业绩，非常不容易。
古人云：“文以载道”。“欲知大道，必先明史”。透过《楼兰断想》作者写的这几首挂作，可以肯定的讲，他对西域历史和楼兰文化是有很深研究的，他以叙事抒情的方式，解读楼兰，感悟深厚基调雄浑，张力十足，充分体现了诗人架驭文字的能力和深厚的文学底蕴。他是一位能找回失落的语言，掸去其尘土，让诗意与词语共同闪光的圣手。
虽说，诗人的诗与现在流行的一些意识流的诗歌相比可能包装的不是很时兴，然而诗人的诗实在、质朴，但是他的诗同样也很美。
2006年4月28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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