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樵夫的黄昏恋传奇(之八)

蓝白领

话说老者带领手下速速回到李宅，家里早以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忙个不停，随时准备抢救，而且请了万乡镇最有名的张大夫。张大夫六十开外，有白色小胡子，清瘦矍铄的中医世家，传说是医圣张仲景的第三十八代嫡传子孙，善长针疚，小小银针能起死回生。

大家手忙脚乱地把端寿放在一个临时搭好的平台上，并解开他的衣衫。张大夫一边叫人清洗干净他身上的血迹及灰尘。他见李公子双眼紧闭，嘴唇乌黑，早以不省人事了。他连忙排开自己的针器，许多细如牛毛的银针闪闪发光。张大夫首先在张公子人中上慢慢捻入一根银针，随紧接在张公子后背，腹前，足下，手上几处大穴上也各捻入一根银针。就见张公子慢悠悠张开了双眼。只见张大夫双手飞舞，上下起落，不一会在张公子身上下了三十多根银针。张公子突然张开了嘴，吐出了许多乌血，一下又晕迷过去了。张大夫又紧接着新下了几根银针，间惑拔出几根，有时把扎浅的稍捻深，深的又捻浅。这样一折腾，张公子到底清醒过来了，众人大喜，以为有救了。

只见端寿口中一直呼叫:玉英，玉英……这边张大夫早以拔光了银针收好，对李老板说:抱歉，老朽尽力了，你准备后事吧！有什么心愿赶快了却。并说:想要活长久点，必须服下千年老人参，快把叫玉英的叫来，让他见上最后一面吧！李老板一听儿子无救，不禁老泪纵横，素知张大夫的医术高明，张大夫说不行了，一定是不行了。连忙叫家人奉上珍金送了出去，又忙吩咐赶快用上好人参熬汤来，又询出玉英是谁？有知道事情原由的人一一道来，李老板连忙打发人去接玉英。

不一会，家人端上参汤，李老板亲自喂儿子喝了下去，儿子一直叫唤玉英很久后，终于睡着了。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玉英姑娘回来，一下子哭倒在李公子身边，原来打发去请玉英的人在路上碰到了玉英一行，玉英听说李公子快不行了，又急呼自己的名子，忍了疲惫，加快了脚步。玉英用一只手紧握情人之手，一边用手抚摸情人的脸，泪水扑漱漱掉在情人脸上。过了好久，李公子又醒来了。他一见是玉英，面露笑容。原来李公子在沉睡中，感觉自己向无边黑暗中沉下去，又挣扎不出来，又累又渴。突然感觉嘴唇上有玉液样干甜的水儿，原是玉英的泪水，吮吸了许多，口里咸丝丝，心里甜丝丝，这才有力气冲出了黑暗的深渊，彻底醒过来。但是他感觉浑身动弹不得，因见玉英桃花带泪十分娇，这才露出笑容。过了好一会儿，大概灌下的参汤发力了，李公子能说话了，与玉英呢喃了好久:玉英妹我爱你！玉英吻着情人的脸，一边口应着:端寿哥我也爱你！仿佛李公子知道自己已经无多时了，叫人扶走哭哭啼啼地玉英，叫老爸进来。

李老板见独子不行了，真是黑发人送白发人，怎叫不痛彻心扉。虽说自夫人去后，又讨了一个小老婆，也没再要孩子，自知夫人的死与自己有关，愧对儿子，所以专爱在端寿一人身上。他坐在床边，手里握着儿子的手，十分悲怆。李公子示意下人全退出，李老板一挥手，全退了出去。这时李公子才露出笑容说:爹爹，儿子不孝，以后不能侍奉你了，要保重，我去找妈妈了。李老板听此言，更觉对不起儿子及老婆。想当年自己作小裁缝时，赚钱不多，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后来，自己鬼迷心窍，走上不归路。善良的妻子见规劝不成，又担心受怕，积劳成疾在儿子五岁时死了，儿子失了娘亲，十分想念妈妈，所以讨了小老婆，没再要孩子。现在，独子马上要死了，真是叫人肝肠寸断，万贯家私没个后人继承了。

这时他听儿子说，爹爹不必伤心，人总有一死，又说请善待玉英姑娘，他是儿子心爱的女人。又说，人死有命，也可以抵掉爹爹的人命债了。李老板一听人命债，怔了，儿子何以知道。他不知老婆临死前给儿子留了遗书，放在陪嫁丫环那里，嘱托她等少爷长大懂事时给他看，教少爷永作善良人，不管穷富不移。李老板正沉浸往事中，又听见儿子口占一诗，儿子很有才，他是知道的。儿子越来越呼吸沉重起来，断断续续，坚难的吐出一个又一个字，仔细听得分明是:

欠人钱命终须还，

儿替父债不算冤。

暗室亏心神明知，

梁上君子不夜天。

听见梁上君子四字，李老板深知，日后就是这个梁上君子才使自己落入赵太师的彀中，不干都不行，被赵太师收为心腹后，他就开始杀人越货了。

现在回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漆黑的夜晚，那一晚自己仿佛中了魔似的，本来与远道而来布商喝酒聊天。后来后来忍不往酒里放了毒药，那布商早已醉曛曛地全然不知，还是照旧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直到肚子剧痛，才明白过来，死时留下咒语，当时自己不以为然，因为自己不信鬼神说，布商临死前诅咒道:

夺俺钱财害我命，

死到临头一场空。

吾见阎王递状子，

斩尔狗头了今生。

李老板想到这儿，又听儿子说:我与玉英自小因老樵夫相识相恋，她曾亲绣荷苞赠我，我以玉佩给她，今天她拿玉佩叫家人送给我，我见玉佩才知她是我多年心爱的玉英妹妹，现在玉佩……说毕就咽气了。本来李公子想说现在玉佩被恶人抢走，一口气沒上来，死了，也因此给玉英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致命打击。李老板一听玉佩，心里一紧，连忙摇动儿子，追问现在玉佩到底怎么了？李老板感觉儿子身体越来越冷，自知儿子没说完的话永远说不了。玉佩对他太重要了，关系到太师的宏图伟业，当年也怕弄丢，在儿子十岁那样生日赠予他，挂在儿子胸前，想得到的人也决不会想到如此贵重的东西，会交给儿子把玩吗？李老板连忙在儿子遗体上仔仔细细地搜索了好久，也不见了玉佩。

原来玉佩是一枚打开地下秘密仓库的约匙。仓库的东西，在太师一方是举事的全部家当，落入敌手，则是犯罪的铁证。找不到玉佩，李老板现在顾不了丧子之痛，连叫人叫来玉英姑娘进来，叫人关上门。玉英一进房门，见心上人硬挺挺地躺着，一下伏在李公子遗体上，大哭了起来。伤心之时，听见李老板冷冰冰地声音，全不像一个刚丧子的父亲正常反应。“你先别哭，我有话问你？"玉英停了哭，抬起泪眼，怔怔地望着威严的李老板。″我儿子是不是送给你一块玉佩？”

″是的。"玉英答道，却不明白了李老板的用意，儿子刚死不理会处理后事。

"现在在哪里？"

″原本在胸前挂着，现在被坏人抢走了！"

″交出玉佩，视你干女儿，我儿子也叮嘱我要对你好。"

"确实被坏人抢走了，若在，我早给老爷了。"

玉英如此说，李老板嘿嘿冷笑起来，你既然承认我儿子交给你了，你现在说被抢走了，谁看见？"

″端寿哥哥也看见。"

"好呀！你个小贱人，来个死无对证呀！今天不交去玉佩，定不轻讨。”李老板一听端寿哥哥也看见，一下勃然大怒。大叫一声，来人，立即有仆人进来。李老板吩咐来人说:带下去，严加拷打，务必问出玉佩下落。内中两个仆走一左一右把玉英架走了，不一会听见女人凄厉的惨叫声传过来。结果，始终问不出玉佩下落来，玉英早被打得个半死。李老板只得作罢，心里也开始相信玉英的口供了，被恶人夺走了。又见至关重要的玉佩下落不明，又见独子已死，全是与这个女人有关，听下人说女人先找儿子，儿子陪她出外，才遇上祸事，又为了保护她而丧了性命。想此，把全都怨恨撒在玉英身上，全然忘了儿子临终嘱托。人一旦生魔十分可怕，况且李老板本身是魔。就十分恶毒想到把玉英卖到妓院，让她生不如死，发了魔，全然沾污了儿子神圣的爱，及儿以命换来的女人。李老板现在完全从丧子之痛，失玉佩的焦虑中走出来，镇定自若地指挥着，下人一阵忙乱。

他先唤来两个人押玉英去青州最大怡红院卖掉，至少一千银子，此两个就是前两年跟踪赵虎到客店，后来晚上放火烧死客人的王麻子，李黑子。顾名生义，王麻子一脸麻子无用多说，李黑子不是一般黑，犹如纯种黑人般，乌亮发光，此两人都是心狠手辣的人。李老板手下分两拔人，一拔明里的仆人，干些正当卖买之事务及家庭的事情，一拔引以为心腹，干尽杀人越货之勾当。所以一般仆人以为自家老爷人很好，刚才烤打玉英的自是王麻子赵黑子二人。又唤两个心腹，是太师送他的两个军人出身的，叫王龙叶猛，都是十分厉害角色，长得都五大三粗的壮年汉子，吩咐他俩去找万镇长报案捉拿凶下，必嘱托与公人一道，追回被夺玉佩儿，玉佩一事不要对万镇长讲。一边叫老者带领家人忙儿子的后事儿，一时李宅仆人忙成一团，一些人装俭少爷，一些人扎灵堂，发丧于亲朋好友。不多时，若大李府一片白幡飘动，亲朋好友络绎上门，哭声一片，仆人们忙进忙出。

等王应再寻上门来，已近中午时分，赵家准备妥当预备要出丧了。卖玉英的人也带回一千两银子，赵老板见是寻女的人来了，心里咯噔了一下，仍旧唤来王麻子和李黑如此吩咐一声，二人早以心里明白。赵老板就对王老板说:你女儿见我儿子已死，说要到青州访亲，我着此二人送去了，你跟他俩去吧！王老板心有疑惑，青州有什么亲戚，但知道女儿下落，也是心喜，就说了声谢谢，见李公子惨死，客套一番就与王李二人上路，这一去险些丧命，正是:

寻女未果扑深渊，

历糟艰险遇青天。

生逢义妇救命人，

大难不死喜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