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厂人的小路情缘
文/罗雁萍
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从小就会唱前苏联歌曲《小路》“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那歌词几乎是耳熟能详。60多年的时间过去了,歌词依然记忆犹新。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又有多少小路能让人难以忘怀呢?但在萍矿机厂人的心中,从机厂通往市区的几条小路,条条都烙在了机厂人的心里,没齿不忘。有人说:机厂变化太大了,唯一没变的就是这几条小路。正是这没变小路,锁住了机厂人浓浓的乡愁。

几十年来,在这片土地上,一代又一代的机厂人,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用我们勤劳的双手、辛勤的汗水和聪明的才智,无怨无悔地谱写爱岗敬业的奉献之歌。让我们的机厂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从机修厂到机械厂,成为江南煤炭企业最大的机厂,在煤炭部都是首屈一指。尤其是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机厂拥有上千名职工,有完整的机器设备和雄厚的技术力量。作为一个为祖国的煤矿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机厂人,我们是何等的荣耀!
2021年6月13日,机厂人刘奇做了一期名为《小路》的视频,发在朋友圈里,没有想到,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更是引起了机厂人的共鸣。看着那一条条小路,那小路边的家属区和村居,那已经生锈的铁轨,许多人都抒发自己的恋厂情结。看着那即使是闭着眼睛也知道哪里该转弯,哪里有几级台阶的小路,听着那悠扬略带伤感的配乐词,许许多多的往事像电影倒片一样,重现在我们眼前。

机厂处于城乡交界处。交通极为不便。只有几条蜿蜒崎岖的小路,通往市区。直到1969年,萍乡矿务局工读学生的到来,工厂增添了新生力量,偏僻的机厂才开始热闹起来。不管是骄阳似火的酷暑,还是滴水成冰的寒冬,小路留下了多少机厂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脚印。清晨,走在蜿蜒的小路上,伴随着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在鸟儿清脆的啼鸣中,迎来旭日东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生活。黄昏,从狭窄的小路上返家,同事们说说笑笑,分享着一天的见闻,瞅着夕阳西下。今天又是有收获的一天,没有虚度。你会感到,太阳每一天都是崭新的,生活每一天都是美好的。
小路的两侧,多是村居。工读学生拜师学艺,出师以后,成家立业。厂区住房紧张,就租村民的房子。甚至于做了爸爸妈妈,有的还继续租房,相处久了,房东和租客,俨如一家。要乔迁新居了,竟然还会依依不舍。尤其是到了冬天,这种友情格外显见。进入腊月,村民们家家户户都会焙腊肉。于是,工农相见,打个招呼:“又焙腊肉了?”“是呀,今年比去年焙得多,过年来吃腊肉啊!”三句话不离腊味,感情自然又亲近了不少。走在小路上,闻着空气里一阵又一阵的腊味飘香,真是一种享受。
工读学生从懵懵懂懂的少男少女,到为人妻为人夫再到为人父母,升级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从黄毛丫头青皮古后生到有责任有担当的工厂主人,直至退休。当年破旧低矮的城南村家属区,在中央下放煤矿棚户区改造的政策下,机厂人成了萍乡市首批受益者,率先住进了宽敞明亮的花园小区楼房,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改革开放,人民生活水平鸟枪换炮,旧貌换新颜。唯一没有变的小路,见证了我们成长的历程和环境变化。
村民们在房前屋后栽点瓜果蔬菜,给偏僻蜿蜒的小路带来生机。尤其是在蔬菜开花的季节,菜地俨然像一个小花园。虽然不是姹紫嫣红,却也是满目温馨。小小的苦瓜花,柔柔的浅黄,在茂密嫩绿的叶子中,像镶崁在夜空中的漫天繁星,竟然还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丝瓜花,南瓜花,也是黄色,但颜色深浅不一,形态各异。茄子花是紫色的,空心菜也开花,有紫色的,也有白色的,像喇叭花。

家居市区的机厂人,喜欢买点村民的蔬菜带回家,原因有几个。一是吃的放心,亲眼目睹一天一个样的蔬菜施的全是农家肥;二是节约时间,顺带的就买了新鲜菜,特别的方便;三是给村民增加点收入,减轻了他们肩挑手提上城里卖菜的麻烦。当地的村民常常说,机厂人善良仁义。久而久之,机厂人与当地的村民也结下了深深的工农情。有的像亲戚一样,至今都有走往。
社会在进步,在发展。随着时间的流逝,孩童们长大了,老人们不见了。路边的土筑屋也变成了几层楼的砖瓦房。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小路。几十年来,依然如故。它静静地躺在那儿,观察着、接受着、欣赏着周边的变化。
我是1979年从湖南调到萍乡,在机厂整整生活了42年,在小路上也走了42年。期间,发生了许许多多让人难以忘怀的故事,最刻骨铭心的有三件。
在煤炭资源枯竭,企业转型的年代,浮法玻璃厂要建在机厂的二车间处。听到这个消息,想到从今以后,再也看不到焊花的飞溅,机厂人夜不能寐,日日夜夜担心这一天的到来。
1994年的一天,机厂人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厂门口,与我们心爱的车间告别。我一家三代都是机厂人,我公公还是机厂创建人之一,我们对机厂的感情不言而喻。我站在办公大楼的窗口前,看拆除车间时,定点爆破,须臾之间,我们一颗汗珠摔八瓣建起来的车间夷为平地。不少老同志相依相拥,泣不成声。目睹这一幕,窥一斑而见全豹。深刻地感到工人阶级以厂为家的情怀,顾全大局的胸襟,忍不住潸然泪下。国企老厂职工素质高,孰轻孰重,掂量得清。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舍,也只能将那份痛楚化作夺眶而出的泪水。
23年前,春末的一个傍晚,六点差五分,家家户户都传出欢快的锅碗瓢勺鸣奏曲。刹那间,天空像是突然地被蒙上了一块黑布,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紧接着,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响起,震耳欲聋持续了五六分钟,眼前才慢慢透露出亮光。只见大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晶莹剔透的冰球。原来是一场冰雹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环顾四周,满目疮痍。昨天还是挂满绿叶的树枝,瞬间变为残枝败叶;有着几十年树龄的老树,被连根拔起,像一个双脚沾满泥浆的老人,可怜地倒在地上;所有的平房没有一片好瓦,全被砸得稀巴烂,有的已成断壁残垣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惨不忍睹:不幸中的万幸是,在如此巨大的天灾面前,没有一例伤亡。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机厂仅屋面损失一项,就达六七十万。
在那段日子里,天公不作美,没日没夜的暴风骤雨。除了车间,所有的地方都没有电。机厂人没有了正规的作息时间,灾情就是命令,时间就是效益。机关工作人员都不回家,日以继夜随时待命。饿了,吃快餐;困了,打个盹;有时等到深夜。只要汽车一鸣笛,就知道是石棉瓦运到了,大家立即精神振奋,打着电筒,顶着狂风暴雨卸车。工人师傅们自觉地坚守岗位,严阵以待。许多师傅白天在车间干活,晚上又参与运瓦。
有的同志感冒了,发烧了,所有参战的人们,声音都是嘶哑的。党群一心,干群一心,大家都坚守阵地,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邻里之间,也相互关照着,60岁的老人,照顾80岁的老老人。
为重建家园,大家纷纷自觉捐款。所捐款也许是杯水车薪,也许是微不足道,但是,真诚善良和坚强铸成的爱心,是我们战胜天灾的伟大力量。许许多多普通而又感人的镜头,都定格在历史的那一页。
在那非常时期,共产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党组织的战斗堡垒作用,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发挥得淋漓尽致。我们看到了咱们工人有力量,团结的力量,战斗的力量。
那一刻,在机厂人身上,重现了老区人民在解放战争时期的支前劲头的历史,正是这种义无反顾的安源精神,传承我们一代又一代机厂人。在短短的时间里,我们恢复了正常生产,安居乐业。
23年的时间过去了,在这块经历过天灾的土地上,替之以代的是美丽的城市花园小区。但是,我们不会忘记1998年4月22日。因为,在那个春天里,这里谱写了一曲机厂职工家属居民,团结一心,重建家园,回肠荡气的团结之歌,胜利之歌,和谐之歌。
2021年7月20日,机厂人在横龙山庄进行了一次盛况空前的自发性聚会。有人从上海赶回来了,有人从北京赶回来了,大家从四面八方回家,欢庆党的百年华诞。人人笑逐颜开,个个春风满面。手拉手,肩搭肩,相拥相抱,激动不已。热泪盈盈话别离,喜气洋洋贺重逢,欢声笑语忆往昔,载歌载舞颂党恩。在欢快激昂热情奔放的《再过20年 我们来相会》的乐曲声中,我看到最多的就是阳光灿烂的笑脸和眼中盈盈的泪花。
在骄阳似火的盛夏,150多位退休的机厂人,(年长的80多岁 年少的也逾古稀)欢聚一堂,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留下了极其珍贵的《全家福》。这次成功的聚会,体现了国企大厂永不泯灭的凝聚力。
此时此刻,我理解了文学家艾青的一句话:“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
在《机厂岁月》群里,我得知昔日的同事,小车司机廖国强和妻子,因为没有赶上聚会。刚从北京儿子家回来,就立马到机厂看看。小廖师傅(尽管他已经是爷爷辈了,我还是习惯用当年的称呼)说:今天在高楼林立的小区绕了一圈,见到的都是新面孔。曾经居住的地方,也找不到方向了。和老伴走一段年轻时候经常开车走过的,一条弯弯曲曲一直通向机厂的小路,崎岖的小路带出一份美好的回忆。命运的安排我来到机厂,然后娶妻生子,在这里辛苦工作了12年,掏上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家庭)。”
机厂昔日的辉煌早已不在,他们夫妇在如今斑驳陆离的厂办公大楼留下了合影。尽管30多年没有见过他们了,但感觉他们夫妇的变化都不大。如老骥先生题诗:青春永葆,妪翁不老。如果路遇,我还是能一眼认出他们。
看着小廖师傅在群里晒出他和时任党委马书记一起的合影,晒出机厂食堂的饭菜票代金券,又引出一片感叹之声。他说:“当年,舍不得吃,将这些代金券留了下来,没想到现在成了‘文物’了”。真是一个有心人。多么珍贵的照片,多么珍贵的‘文物’,这就是机厂人的恋厂情结。
他的妻子吴道莲,也是我们的同事,我们都叫她莲莲。虽然不在一个科室,之所以对她的印象还这么深,不仅仅源于她的漂亮温柔。还记得她的父亲吴老先生,是萍乡很有名望的牙科大夫,曾经为很多牙疾患者解除过痛苦。“快乐不在路的终点,它就在走着的路上……”。小廖师傅一句很有哲理的话:又一次让我热泪盈眶。

一位足迹遍布国内,还到过不少国外的朋友对我说:“面对别人羡慕甚至于嫉妒的目光,说句你不相信的话,不管我走到哪里,最留恋的还是咱们机厂。北京上海广州西安……,所有的大都市,都是钢筋水泥建筑的高楼大厦,给人的感觉是千人一面。时间一久,再看当时的留影,我都不记得是在哪里拍的。即便是在当时,我也只能凭当地的树种和方言,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所以,每次回萍乡,我都要邀上一两个朋友,回机厂看看。虽然我们的厂早已经不在了,但毕竟是我们为之奋斗了一生的地方。何况,还有曾经的同事朋友。只有踏上了这片土地,才能感到一草一木的亲切。走在这条狭窄崎岖的小路上,才感到踏实。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听得我热泪盈眶。真不是拽文嚼词,没有真情实感,是说不出这些肺腑之言的。回忆起已经不再的青春和已逝的年华,机厂老职工对企业和工厂那份难以割舍的情愫和眷恋,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年龄的增长而更加深沉了。
难怪刘奇说:“只要看见对机厂和小路抒怀的恋厂词汇,我就格外的怀念和激动。毕竟机厂曾经培养和锻炼了我们这一代人。”这也是咱机厂人共同的心声。所以 ,他发在群里《小路》《机厂 同事 记忆》《昔日同事喜相逢》……的作品,都是我们熟悉的场景,都是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故事,很能拨动机厂人的心弦,机厂人感谢他。

每当听到萍矿机厂这四个字,机厂人就会觉得格外的亲切。那不仅仅因为我们都是机厂的职工和家属,更是因为,我们最美好的年龄段,是在机厂度过的。这里有我们几代人留下的足迹,这片红色的黑土地养育了我们。即便如今已年迈,每当想到那段让人难以忘怀的经历,便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也许有一天,小路会从我们眼前消失,但是,机厂人依然能够看见她,因为,小路已经镌刻在我们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