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片粽子

文 | 周桐淦

吃过白米粽子、红枣粽子、豆瓣粽子、大肉粽子、蛋黄粽子，好像还从没见过麦片粽子？是的，从商标意义上说，我也没见过“麦片粽子”，但是，如果提起粯子粽子，我想，会唤起特殊年龄段的部分朋友对一个特殊年代的久远记忆。 

60年前的3年困难时期，米粮缺，瓜菜代，即使一直以“粮仓”自居的溱湖地区，端午节吃顿粽子，在寻常人家也是件奢侈的事情。印象中，糯稻因为产量低、难打理，很多生产队“摆茬口”(意同规划)时就选择少种或不种，这样，村民家糯米本就不多，中秋、春节用过之后，到了端午，所剩无几，有糯米的人家，也是“多乎哉，不多也”，想吃一顿丰盛的粽子大餐，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粯子粽子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创新”出世的。那个年头，大麦多为禽畜饲料，但农历五月之前，新大麦入仓，饿着肚子熬过春日的人们，饥不择食，常选用上好的大麦磨成糁儿、碾成粯子，喝两碗“米打底”的糁儿粥，煮一锅大米掺着粯子的“新米饭”，也是麦收初期的“丰年”享受。循着这份乡间食谱，在包粽子糯米不足的情况下，大麦粯子也就桃代李僵地成了糯米的补充剂。 

我家裹过粯子粽子，确切年份记不得了，但那年端午清晨粯子粽子煮熟的时候，新芦叶、新麦粯、糯米、红豆掺杂的粽子香飘满巷口，现在想起来都要嗅嗅鼻子，在当时确有种鸟过翅停的吸引力。我没有夸张，我们庄上庙里一位叫智法的小和尚，外地人，好像因为有点智障，庙宇拆除后无家可归， 就在村里留了下来，过着自食其力和百家资助的日子，那天早上从我家门前路过，停下来闻了好一会香味。所以，我家粽子出锅后，母亲特意让我拎了一扎四只，送到百米之外智法和尚栖身的棚屋。智法师傅比长我10岁的哥哥年龄大不了几岁，后来听说失足落水而殁，那天早上，吃过粯子粽子的智法师傅，特地又跑到我家门口，双手合十，表示感谢！ 

想起这段往事，一是说明溱湖地区的百姓智慧勤劳，纯朴友爱，即使在自然灾害严重的年头，也能做到帮困助弱，共克时艰。记忆中，我少年生活过的湖南村，5000多人，3个大队，有过饿死人的现象，但为数不多。青黄不接之时，一碗青蚕豆、几把新麦糁儿,都曾是邻里间相濡以沫、救人一命的“还魂”仙丹。二是作为一种保健食品的开发与尝试，“麦片粽子”很有点“古为今用”“土为洋用”的挖掘价值。里下河一带的地产大麦，因为特殊的水土原因，可与高原地区的燕麦、青稞比美，粯子等同麦片，其含有的可溶性纤维和葡聚糖成分高于其他地区的同类产品，有明显的保护肠道、降低胆固醇、调节血糖功能，甚至有一定的防感冒、防癌功用，而这些长处， 恰恰与糯米的高糖、高脂、难以消化的不足形成互补，假如在度饥食品“粯子粽子”中，再加点松子、瓜子、枣仁之类吊胃口 的配方，“麦片粽子”有可能会成为传统食品中的老树新枝。 

其实，粯子也有传统文化可以溯源，早年我在南通工作时见到过一副难忘的对联，“瓦壶天水菊花茶，白盐青菜粯子饭。”对联原迹珍藏在如皋水绘园 ，清代兴化人郑板桥的作品。揣度板桥大人写作此联时的心情，肯定不是脂满肠肥后的浪漫和闲雅，联中传达的满 是甘于清贫的通达、乐观和无奈。但是，如同泰州古月楼的秧草包子和龙凤汤包“推陈出新”一样，“麦片粽子”如果开发出来，说不定也会成为粽香一簇中独领时代风骚的食品奇葩。

作者简介

周桐淦，1954年生，溱潼人，记者、报告文学作家。江苏省中华文化促进会副主席，曾任省作协副主席、扬子晚报副总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