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要登录了
台风要登陆了
风从树顶传来恐慌
积雨云快速移动
树下酒局还没结束
抽一根烟，就下一阵小雨
所有的雨
只落在我的头顶
荒诞的头顶从不长哀草
也没有永久地，赡养过一滴雨水
夏天蝉鸣一种
密集的蝉鸣，像一只钢筋的手
掐住喉咙，雨水也没
熄灭它的火焰，雨水是那些
活着的人。一个国度
有了难民，隧道里堆积的车辆
那是我们，是我们
是我们的不幸。有些碑
没来得及搬走，有些挽歌
还沉寂在水底。从冲锋舟上回望树梢
从前看不到的，现在却清晰无比
湖畔
深夜十一点，湖面上还
飘荡着鸭子
它们不叫唤，夜色涂亮了
毛发。
它替我们喝下雨水和白天剩下的
咖啡。替我们
迎接日出，将月光整晚的
披戴在身。
替我们教育那些调皮的孩子
到森林里找星星
替我们寻找语言的金矿
钻进水底，湖面沉默如金
吞下一圈又一圈波纹
纪念碑
断臂的树木，很快长出新的
塌陷的地方也会
重新长出高楼。人们失踪的地方
埋着一座碑
碑身的文字就是雨水
恐惧
恐惧也会传染，从一棵树
到另外一棵
幅度越来越大。昨天
地铁里淹死了人
昨天，地铁都忙着演练
从楼顶看过去，乌云压城
植物们是对抗台风的
第一道阵线。想想那么多
牺牲的人和树
像阵亡名单里，擦肩而过的自己
定义
有人站在奥运会领奖台上哭
有人泡在洪水里哭
有人躲避台风哭
有人感染新冠病毒哭
有人抱着枯萎的树哭
祖国呀，这么多的哭声
就这么，迎风飘荡
台风
有些符号夹杂在风里
像锣鼓，像小号
穿着衣服的灌木们
都扔掉了它们的旧袍子
环卫工站在雨里
戴着雨具，他们眼里空空
有些高楼像要倒塌
有些新的，又像要拔地而起
除了枯燥的打扫
他们就失去更多生活的意义
一个穿短裙的女孩
推着行李箱，从园子里走出去
一路躲闪着水坑
狂风像极油腻男人的中年
尾随着，吹起她的白裙子
我望着这些抱紧而又要松开的
树木。先是一棵巨大的白叶树倒下了
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树木
失去对抗的勇气。
谁还能关心湖面上的鸭子呢？
它们刚出生不久，赶上
第一次台风，还没有学会呼救
昨晚，凌晨大街上
我们驱车从风雨里穿过
四个实习生的一场欢迎晚宴
就是从风雨开始的
她们的第一堂课，就是雨水击打的暗夜
台风夜
隔着玻璃，都能听到绝望
那是树木离开丛林
鸟儿离开枝头
枣子离开天空。
有人借着路灯的光亮回来了
坐了一会就走了
他背着洪水里冲毁的故乡
到处流浪。
从此，活得像一座行走的界碑
枣树
憩园说他有两座监狱
一座是他的，一座是他和他们的。
那么我的两座城堡
一座是我的，一座还是我的
像鲁迅的两棵枣树
园子里也有两棵
枣子殴于台风，卒年三个月
赵勇说为了等远方的诗人
看来，台风才是伟大的诗人
在天空上写诗
大地上写诗，在苦难的人民头顶
写诗，高楼上写诗
我读到几句飘荡在黄浦江的诗
读到了隐忍、读到枣子比喻过的人生
读到了骨肉分离，亲人们
都有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天网
暴雨夜，听到一声蝉鸣
像从水底，有什么被撕开
很快，更重的东西沉没了
这种恍惚之间，我生活了多年
暴雨是人世尚存的镜子
有人迷路，更多的人任凭雨水
击打而无动于衷
仿佛我们都是棋子，都是天网下
不可触碰的电和火
窗户被风吹得哐当哐当
像火车从远方驶来
它敲击过的每一块铁轨都露出
腐骨。露出海子那本
来历不明的圣经
我伸出窗外的手，没有捕捉到
一丝生活的光亮和喜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