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那条诗洞河

                         梁胜威

        我离开家乡已经有四十多年了，在漫长的四十多年时间里，无论是长城内外、大河上下，还是走南闯北、东游西荡，到了哪里，记忆里始终存放着的是故乡那郁郁葱葱的气息和透着原始特征“讲标话”的村庄，尤其是那条流经我家门前名叫“诗洞河”的小河流。

        诗洞河从白崖山发源，经由建峰、丰安、龙凤、安华、保安等村庄流到诗洞墟与六龙河交汇。然后，再流过金华、双龙、中和和万诗几个大村庄的田间，向东北永固镇流去。

        诗洞河虽小，比溪大不了很多，但却是生活在这里祖辈们生命的源泉。没有诗洞河，诗洞的祖辈们就不可能在这片土地上存留、生根、生息；没有诗洞河，诗洞的青山就缺少了绿水的衬托，就少了如诗如画的美感。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为了生活四处奔波，到广宁、封开等地“搞副业”钩松香、砍树、撑排、烧炭。一年四季，长年在外，常常是过年过节时才能回家与我们团聚。母亲是家中在生产队里出工的唯一劳动力，没有闲暇功夫管教我们，那么多的兄弟姐妹，我们也就乐得自由生长。

        而我，经常跟小伙伴们在这条诗洞河里戏水、打水仗，也在这条诗洞河里学会了潜水、游泳。在这条诗洞河里，度过了十来个炎热而又清凉的夏天，度过了那艰辛而又快乐的童年。

        诗洞河，可以说是我童年、少年时代快乐的天堂。在城市里，我经常看到许多背负着沉重书包的小孩，总觉得他们实在是太可怜了！天天困在校园内，回到家又被家长锁在高楼里，还有无了无尽的课后作业，甚至连假期还有大量的课外培训。当然，他们可以享受麦当劳的汉堡包和肯德基的鸡翅，也可以一边喝着奶茶一边看电视，还可以拿着手机上网打游戏，但他们不能像我们少年时那样，幸福地享受着在大自然中嬉耍的童真快乐，失去了和泥土河水打交道的天真烂漫乐趣，实在是人生的一大遗憾！

        在河里戏水，那是一件无比快乐的事情。放学了，我和同伴们常去河边打猪草，往往借此机会到河里游水，在水中玩自然游戏。当然，放暑假的时候才真正是我们享受快乐的时光，我们几乎每天中午或下午都要到河里一游。那时，河水深处要过大人的头部。很多时候，我们只是在沙滩上堆沙人，或在浅处玩耍。有时，我们也会潜入深水处，在水里憋气一会，把头浮出水面，然后再沉入水下，再把头浮起来，学着拍打挣扎的样子，如此反复几回，故意装扮成溺水状，然后平坦着身体，顺着水流方向任由自己的身子在水面上漂流，待有人呼喊或有人游过去摸他的身体的时候，才突然弹跳起来，搞得大家都哈哈大笑。

        有时，调皮的小伙伴还会把老实的同伴把头压到水里，让他久久不能喘气，被压在水中的老实同伴则猛力挣脱地把头昂出水面，然后抹去脸上的水花，舒缓着气息，但还是无奈地涨红着脸嬉笑着。然后，传来一阵嬉笑怒骂声，好一个童趣的耍闹场面。

        游水或戏水累了，你可以站在岸边观赏那成群结队的鱼儿在清澈的河水里自由蹓跶；也可以到河里去趟水，那些叫“迈吧”的鱼儿就会勇敢地不害羞地在你的大腿、小腿处和脚丫子不停地嘬，怪痒痒的，但很爽，让你欲罢不能，遐想无穷。

        我们也会在河的浅处抓鱼。抓鱼的方法可多了，有时把衣服一脱，或把毛巾一拉，直接下水用手捞。有时我们几个小伙伴把河边沙滩围成小小的堤坝，形成一个大半圆状或上小下大长条状，再在里面放一只新鲜活捉来的用石头锤烂的小青蛙或者其它虾、昆虫之类，用那股腥味把鱼儿引进来，慢慢赶进去，然后步步围弧，直到鱼儿落入罗网。小河里的鱼，种类繁多，最多而又最小的应该就数那叫“迈吧”（书名应该叫桃花鱼）的鱼儿。桃花鱼一般在黄昏时间段最为活跃，特别是在夏季傍晚时分，我们到小河边的急流处附近，用一个竹制的米筛在河里就可以直接捞鱼，一小会就可以捕捉到不少的桃花鱼了。每次抓到的鱼儿虽小，但只需切多点姜片、葱花，撒上一点盐、加点油，放到饭、粥上面蒸煮，那新鲜的味道简直是美国总统吃了也不想回华盛顿了！

        我们还会带着自制的钓竿、鱼引到河里钓鱼。河虽不大，但鱼却不少，基本是逢钓必有收获，有的人垂钓一到两个小时，就能解决晚餐的菜肴，钓鱼技术高而又好运的人还能钓到一斤多重的草鱼、鲤鱼或钳鱼。我们钓鱼，并非是现在的钓者那样，为了静心、为了养生，或者是为了远离城市的烦嚣，更不是柳宗元那样“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我们钓鱼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能够解决晚餐有鱼吃，不让饥饿的肚子那么素那么寒而已。

        时间隔别虽然那么遥远，但如今回想起来，还是让人怀念不已！诗洞河就是这样承载着诗洞人的快乐和欢畅，也承载着诗洞人世世代代的梦想与寄托！

        春天，因为有了诗洞河，河岸两旁才会绿意盎然，风情万种，让人陶醉；因为有了诗洞河，河岸旁的田野才会变得郁郁葱葱，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因为有了诗洞河，河岸两边大批的农田才得到灌溉和滋润，才有了秋天沉甸甸的收获。

        夏天，一场大雨过后，诗洞河在短暂时间里就会进入激昂状态，发出“呱呱”的咆哮声音。这个时候，我们特别喜欢到河边去，站在岸上高处看那奔腾的洪水。洪水凶猛无比，急切地打着旋儿，滚着褐黄色的浪花，挟持着树枝、野草、猪屎牛粪，浩浩荡荡，急流奔走。洪水可不是开玩笑的，它可以冲走猪牛那么大的动物，也可以冲走人，经常看见不知道从那里塌下来被卷拉走的树木，横扫直下，直教人感觉到大自然的威力无比。然而，我们村里却有一个叫“生叔”的勇者，水性极好而且不惧危险，只要有人表扬一下或怂恿几句，他就会快速冲到洪水面前，看看有没有从上游流下来的木材，然后飞游出去把木材拉到岸边、托扶上岸，慢慢等待有人来买，卖个好价钱。有时，洪水过后，我们还获得大丰收，在洪水上涨时游进来的几条鲶鱼，忘记跟随洪水退潮游出去，留了下来，几家人的一顿营养美餐就有了着落。

        秋天，河水丰盈多姿，飘着清香，带着诱惑，丰满而静静地展开着。河岸边，往日蜂拥蝶舞的树林寂静了，只有那高大威猛的大麻竹，还骄傲地飘逸着。竹笋已长得亭亭玉立、秀气逼人。竹笋是不允许斩挖的，但也有一些不守纪的人偷偷地去斩挖。那时，我们年纪虽小，但只要让我们看见这些偷挖竹笋者，就会勇敢地站出来吓退他们，他们也会因为顾及面子廉耻而害怕，生怕被抓去批斗而停止偷挖行为，或嬉皮笑脸地做出许多歪理解释。至于那些顶撞者我们就会第一时间报告给村里大人们，让他们出面干涉和批评这些偷笋贼。

        印象最深的是那些在河边晒被子、洗衣服的大妈、二姑、三姨、四娘、五婶、六姐们，她们把洗好的被子、衣服晾晒在河边的树枝上，那时的树木特别干净，而且阳光充足，衣服很快就被晾干了。一班姑娘大嫂，一边嬉笑着聊天，一边搓洗着衣服，搓衣声、欢笑声、水流声、还有打情骂俏声，汇成一曲欢快的自然乐曲，在乡间田野河边里回响。

        我们村里有一个十七八岁叫做“秀芳”的大姑娘，我叫她姑姑的，应该是我的一位堂姑，她是一个非常勇敢的女孩，经常在洗完衣服后就一个人跳入河里游水。其他姑娘大嫂则停下手中活儿，在河岸上远远地望着她，她们是既替秀芳担心又羡慕秀芳；比我们大一些的少年则偷偷地隐藏在草木树林下偷看秀芳。秀芳却落落大方在河里独自欢快地畅游、戏水，根本不在乎别人的偷窥和闲话。游水完毕，她又大大方方地走向沙滩，虽然上下都穿着一身黑色或蓝色衣服，但全身湿透后那玲珑剔透、凹凸有致的身材却让我们这些少年人都欣赏不已。

        冬天，远远望过去，大片的农田，落日晚霞，金光灿灿，映照着村庄；炊烟袅袅，游弋于树梢枝头间，缭绕在农家的篱笆墙边。还有那围绕着河边的大片农田，焚烧稻秆后散发出的自然稻烟味，飘散在田野的上空。河岸不远处，一排排的村庄农舍在岭南的翠竹掩映下，家家户户鸡鸭成群，村村寨寨犬吠相闻。此时此景，真是景象万千，醉人心田。

        河水，清悠温馨、生生不息地流淌着，流过田野、流过村庄、流过贫瘠的土地和丛林，浇灌着那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孕育着祖祖辈辈在那里生活的人们。

        河流，如同大地的血脉，不仅孕育了河中的鱼、虾、蟹等众多生物，还润泽着两岸的草、灌、乔等植物，也是龟、蛇、蛙、鸟等动物的栖息繁衍之地，同时，它还发挥着调节两岸气候的功能，滋养着河边的世代村民们。

        有了诗洞河，诗洞这个美丽的名字才会真正的名如其实——“如诗情画意的田洞”，正是“诗里青山生胜景，洞天福地隐名村”才会真实地呈现在你的眼前。

        后来，为了求学和工作，我离开农村，到了城市，城市里飞快的生活节奏使我不知不觉就到了壮年。但每次回家，我都要仔细端详一下这条诗洞河。到了2000年左右，我冬天或过年回家的时候，看到河面上已架起了坚固的水泥桥，桥上有行人、自行车、么托车在行走、奔跑。再往下看，那桥下的河滩已经渐渐枯水，水流一年比一年少。由于河沙被抽走，河床到处被挖得坑坑洼洼；河岸上的树木、竹林、灌木丛不知何时已被砍得七零八落；河边的树桠上挂满了红、黑、白塑料袋，河床上堆满了洪水过后滞留下来的生活垃圾。河水从开始的丰盛清澈慢慢地变得时盈时枯、时混时清。原来河里还能看到鱼儿成群结队地自由游走，现在是连一条“买吧”也难得一见。河流，就像嘶哑着声音叫唤着，缓缓地流淌着、呻吟着。行走在路上，我的心是一阵阵被刺痛。

        好在，近些年来，在本地政府重视下，进行了河流大治理，还设立了“河长”。村民意识也逐步提高了，河岸有了大改观，河道里的垃圾少了，河水也开始慢慢变清了，河边树木竹林也变得郁郁葱葱。但遗憾的是却难得看到在河里畅游嬉闹的小孩儿了！

        树有根意，人有乡情。很多时候，我做梦也经常梦见自己回到诗洞两坑那个村庄里去居住，赤脚走一走那条散发着泥香的乡村小沙路，再到那条清澈见底的诗洞河里游水、嬉闹，回到那快乐无忧的童年、少年时代。

作者简介：

梁胜威，广东怀集诗洞人。“上市公司管理”研究者。曾任广东中顺洁柔集团营销总监，广东汇海隆集团助理总经理，广东日丰电缆股份集团总经理助理等职，服务咨询企业超百家。是《中国营销传播网》《全球品牌网》《价值中国》《商界评论》《销售与市场》《中华品牌管理网》《中国糖酒》《华夏酒报》《国际品牌观察》《中国品牌服装网》《中国生活用纸》等几十家杂志和网站专栏专家。

在国家级杂志和网站发表营销和管理文章250多篇，其中，“窜货市场如何快速走向规范化”一文被编入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大、中大、复旦等全国重点大学21世纪《销售管理》核心本科教材，“企业转型首先是老板转型”等40多篇文章被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信息智库收藏，另有50多篇收入《中国知网》著作有《打造准上市公司内部管理模式》一书。业余爱好文学创作，尤其喜欢古体诗词学习及写作，有诗词在都市头条等网络平台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