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维肯的人生笔记（14）
∣心安理得来自死心眼
文/一风
终于顺利地走进了中学的大门。一条笔直的宽敞的路从校门口通向校院深处，路两旁是排列有序的高大的梧桐树，在八月底的烈日下显得格外精神。每个教室门口的墙上都贴着一张不大的红纸，纸上写着班级的名称。按录取通知书上写的初一（1）班，我走进了教室。
新学期开始了。班级里50个同学来自各个大队，大家都不认识。我想，新学校新同学，我也立志改掉以往不良的习气，做一个在老师和同学们心中的好学生好同学。可能是我这个人对新鲜事物都抱有好奇的秉性，第一学期我的英语成绩竟考了年级第一名。英语老师找我谈话，说好好学，将来考师范，毕业后做英语老师。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肯定我、给我以希望的话。我在村里人的眼里就是那种人见人恨的人，却在英语老师的心里是个可造之才。就是这句话，让我兴奋了好多天，自己也暗自发奋，不辜负英语老师寄予我的厚望，争取实现自己的理想。
第二学期刚开始，班主任找我，说学习好的同学可以入团。于是，我很快就入了团。至于团员与其他同学有什么区别，我不知道。那天是星期五，放学前班主任送我一张电影票，说是我作为团员代表参加明天上午公社的一个会议，会议结束后，大礼堂放一场电影。回到家里，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后，母亲对我说，你看看，只要你好好努力，好机会总是会有的。
星期六上午，当我和两个同学一道走到中学门口时，我满怀喜悦地对他们说，现在我去公社开会了。我说这话时，是有显摆心理的。没想到，他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有一个同学说，你以为你是公社干部啊？还到公社开会去。说完，他们又是一阵狂笑。
我第一次以参加会议的身份走进了公社礼堂。说是开会，其实就是公社书记在大礼堂宣读了一份什么文件，然后就开始放《喜盈门》电影。看完电影回学校的路上，我看到了一起车祸。一个中年妇女骑着自行车带着孩子在路口被一辆外地过路的汽车给撞伤了。驾驶员下来后，背着那受伤的女人想去医院，可她的孩子正坐在地上哭着，他一个人无法将大人和小孩子一起送到医院，便请旁边围观的人帮忙，可那些挎着菜篮买菜的人都要赶回家，没人有时间伸出援手。我上前抱上孩子对那个驾驶员说，走，我们一起去医院吧。
受伤的妇女经过医生检查，主要是腿上蹭破了皮，流了点血，并无大碍。她的孩子穿的衣服多，也不碍事。医院就在中学的对门，我回到学校不久，教导主任找我，问我是不是刚才在街上救了个人。我说没有。教导主任说，在医院有人认出了我，说是“大毛又救了人，应该让学校表扬”。我说，我真的没有救，只是帮那个受伤的妇女抱着孩子，救受伤妇女的是那个驾驶员。这个教导主任以前写过新闻报道，对新闻极敏感。他又问我，你第一次救人是怎么回事？我支支吾吾起来，不想把救二青的事再抖出来。想起那件事，我的心里还有点别扭。不等教导主任再问我话，上课铃响了，我跑出了他的办公室。
。。没想到，这个教导主任真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他竟在星期天去了派出所，又到我们生产队找到了沈大爹，后又去了医院，详细了解了我救二青的整个过程。他写了一篇题为《他用救人的方式给自己送了一个新学期的礼物》的通讯稿，两天后就在报纸上发表了。
我看了那份报纸，在救二青这件事还比较属实，而对于那个受伤妇女的事，完全背离了事实。报纸上是这样写说：大毛年龄虽小，但他却是个救人英雄。在施救受伤某某某时，他不容多想，背起她就往医院跑……旁边的行人都对大毛竖起了大拇指，说“大毛是当代的活雷锋”。我明明是抱着那个受伤妇女的孩子，怎么变成了我背着受伤妇女了呢？于是，我去找教导主任。教导主任却说，这叫新闻渲染，你懂不懂？我说，我只知道自己没有背那个受伤妇女。教导主任一听我这话，表情冷漠下来，他几乎是大吼起来：“你怎么是个死心眼的人呢？我这是在宣传你呢！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嘟囔着嘴，反正我没那样做。教导主任一听我说这话，顿时火了起来：“你这脑子就是不开化！出去！”
。学期结束时，学校召开表彰大会。教导主任经学校推荐并报县教育局被评为年度“先进工作者”。校长在宣读教导主任事迹时说：“教导主任张老师除了做好本职教学和校务管理工作之外，还热心关注学生的成长和培养工作，特别是在鼓励先进、弘扬真善美、学习雷锋做好事的宣传工作中，成绩斐然，为我们学校争得了荣誉……”
被报纸宣传表扬，我理应欢喜才对。然而，这件事却让我浑身不自在，更让我想不通——没做过的事怎能违背事实在报纸上宣传呢？在我看来，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要我没做过，我都是无法接受的，哪怕教导主任说我是个死心眼的人。
作者简介:
一风，原名李业峰，江苏淮安人，退役军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作品集《格桑花开》《生活暗示》《心里的那条河》《天空的眼泪》等。
